人心不古,事態炎涼,盡人皆知。
但阿逸從來沒有想過蔚彩是個別有心計的女人,甚至都不願意去想,因爲一路走來,阿逸體會了人心難明的險惡。
那是一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是螞蟻蝕心的疼痛感,坑害生靈的罪惡感!
蔚彩終究是承認了,阿逸心中痛急,若是問阿逸爲何愛柳璇希、伊涵水之流,只因爲她們心中純潔,在她們身邊,阿逸不會感覺到痛心疾首的骯髒和罪惡。
只可惜,無處不江湖。
人心所在,就是江湖。
能夠應付就已經不錯,要想掌握絕無可能。
本來阿逸來齊山,一路憧憬,心想這一路應該不會有這麼多利用和坑殺吧?應該是互幫互助,齊心協力打大妖吧?
哪裡知道,還是逃不過,而且更甚。這也是阿逸遲遲沒有發現蔚彩有心殺害自己的原因,如何發現的?
因爲一句話——蔚彩的自誇。
她說她自己了不起,有多少人追,藥門幾萬弟子,愛她之深,愛她之切。
何等可笑!
神劍宗勢力壯大,也就十萬現役弟子,更多的都是散修,那藥門能有幾萬弟子喜歡她?
這倒也罷了,誇張嘛,阿逸能理解,但這話用的時機不對,蔚彩的語氣中帶有明顯的嘲諷意味,似乎在說,你真土,不僅土,還花心。
即便蔚彩矇住了臉面,阿逸看不到樣子,但也能感知她當時的厭惡不是開玩笑,阿逸只是隨意一說,就引來了這麼大的諷刺,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以,阿逸問了東阿關於果子的事。
得出的結論是,蔚彩曾經受過男人暗算——喝了春、藥,如今對男人懷恨入骨,阿逸無辜躺槍,事情就清晰明朗了起來。
回想起還未進山時的晚上,蔚彩直接說出了阿逸的名字,原來是打了一出迷陣,兵行險招,讓阿逸丟掉了懷疑之心,也是用心良苦啊。
那夜,她一口說出阿逸的名字,阿逸倒是覺得好玩,心道自己還挺有名氣,這纔沒有起疑,哪裡知道蔚彩在秀智商?
把阿逸玩得團團轉,真是頗有手段。
令蔚彩萬萬想不到的是,阿逸有東阿師傅這個移動的知識寶典,才能明白這其中精妙。
加上回想起那日見了蔚彩的面貌,蔚彩離去時走路姿勢不對,阿逸才能恍然大悟,這女人,藏得夠深!
此刻,阿逸看蔚彩的眼神中,帶着厭惡,帶着一絲憐憫,她也是可憐人,但,爲什麼要惹到阿逸這個睚眥必報的人頭上來!
“你不想說,我也知道。”
阿逸爲她悲哀的一笑,心中早已透徹,她一直帶着斗笠,不是要隱藏身份,而是有病!有一種被男人看了身體就會發軟的病!
“對不起,今夜過後,你就再也說不出話了。”蔚彩周圍殺氣沸騰,阿逸明白,殺人滅口,她只能如此了。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這就是典型的禍從口出,但阿逸不怕她,只是平靜的道:“你殺不了我,我可以幫你取猩紅果。”
“你怎麼知道的?”蔚彩忍不住心中疑惑,允許阿逸多活兩秒。
阿逸能說嗎?不能。
於是搖搖頭道:“這個你無須知道,我可以幫你,你殺了我,就等於和果子無緣了,一百年,你等得起嗎?”
蔚彩手中長刀緊握,手指由於握得太緊而蒼白,良久的沉默。
四周密集如麻的屍蟲大軍終於蹣跚而來,互相撕咬的聲音不絕於耳,它們聞到人的氣息,都會聚攏過來,而卻愈演愈烈。
兩人都立即撐起靈氣光幕,用來抵擋食人的蚊蟲。
渾身是毒的屍蟲越發多了起來,撞擊得光幕沙沙作響,兩人的處境都不好,若是一個閃失被破開氣罩,等待的就是萬蟲吞噬!
蔚彩知道若是此刻再不走,就得等上一百年,就想到了逃跑,但阿逸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冥劍橫空一掃,冷哼道:“想走,得過了我這關!”
“瘋子!”蔚彩心中急迫,擡起大刀就往阿逸身上斬來。
鏽跡斑斑的古刀此時在黑夜中發出鏗鏘之聲,不小心劃開幾個小蟲子,刀身上邊濺滿了墨綠色的汁水,冒着泡泡,看起來污穢無比。
畢竟蔚彩也是藥門大人物的弟子,殺人的招數也學了個三三兩兩,這一刀劈下來,阿逸還真沒辦法硬接。
飛濂追雪,纖毫所現,恍然間,踏着重重殘影,阿逸便出現在了蔚彩背後。
但並沒有發起反擊,因爲阿逸知道,殺了蔚彩不僅費時間力氣,更多的是沒有利益。
順着阿逸的殘影,蔚彩也是心知肚明,一個華麗麗的轉身,起手還是筆直的下劈,沒有遲疑和畏懼,若不是自己把驅蟲的藥給了阿逸,也不至於落到被人威脅的地步。
花影仄仄,刀光一閃,阿逸繼續閃躲,雖然冒險,但現在拼的就是耐性,從蔚彩的動作來看,她急了。
三刀之後,蔚彩停下,心中震撼,對方只是一個開元期的境界,自己聚神中期竟然奈何不得?
“你對我下三刀,你想過後果嗎?”
對方停下,阿逸卻笑靨如花,笑得如女子嬌豔,直到蔚彩還想一刀斬下,阿逸才認真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與你互不相識,你卻算計於我,送你兩個字——活該。”
“你想做什麼?”蔚彩不爲所動,心理素質還不錯。
但處境這般,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阿逸略施緩兵之計,她便只能服軟。
“你砍我三刀,我讓你,既然如此,我便要你八成丹藥,不算黑心吧?”阿逸笑盈盈的,心黑更甚於這漆黑如墨的夜色。
“好,我給。”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蔚彩大氣,答應得這樣乾淨利落,阿逸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笑意滿滿,拉長着嘴角道:“發誓吧,蔚姐姐。”
“我發誓,不對你有殺心,滿足你的要求,有違此言,天打雷劈。”
冰冷刺骨的聲音響徹樹林,連周圍的蟲子都似有所感,叫來了它們的兄弟繼續頂這兩個閃亮亮的光幕。
阿逸笑笑:“既然如此,我也就相信你了,我幫你拿到果子,怎麼樣?”
“我該說謝謝嗎?”
不理會蔚彩的怨言,阿逸灑下驅蟲粉,沒一會大部分屍蟲都四散開來,有一些頑固之徒龜縮在地上不起來,阿逸兩腳踢開,向着蔚彩伸出手:“走吧?蔚姐姐。”
留下她,有用。
也不休息了,連夜奔襲,蔚彩在前面帶路,阿逸也如平時一般遠遠的跟在後面。
路上,蔚彩一言不發,阿逸知道,她有些挫敗感,既然她有這種奇特的病,那麼這些年死在她計劃下的男人會有很多,第一次被人揭穿和並且被反將一軍,是個人都難受。
當然,怨氣都會放在阿逸身上。
是以阿逸讓她發誓——不能有殺心。
猶如斷子絕孫一般,讓蔚彩無處發泄,不說話的冷暴力,就是最好的證明。
次日,朝陽登上地平線時,遙而望去,霞光普照,在齊山,總是能不經意的看見這種奇觀,阿逸心中頗有感悟,對於境界的理解也有了更多的認識,他日回去,定然用得上。
說到境界,阿逸心中倒是有些不明白,爲何這些聚神期的天才跟自己打鬥,都不能呈現碾壓性的打擊呢?
可以說,除了周述和鹿羚,其他聚神期的人都像是水軍一般,這倒是讓阿逸有些高興起來,敵人的弱小不就代表着自己的強大嗎?
想到這裡,阿逸嘴角咧笑,卻差點撞到了停下的蔚彩,一個閃身,阿逸站開,口中叫喚道:“停下做甚?你——”
“我靠!”
阿逸又一次吃驚了,不爲別的,面前的景象着實有些駭人,一頭說不出名字的怪物吊在樹枝上,樣貌都難以描述,但有一個字能以偏概全,那就是“醜”!
跟它比起來,萬重獸那樣的造型都算是帥氣的了,若是非要說他有可取之處,就只有那冒着綠光的小眼算是寶貝了。
非要和正常的動物做比較的話,便是這怪物倒還長得有些猴子的精髓,甩長的尾巴翹得老高,不算尾巴身長也就不過三尺,但若是加上尾巴,得有五尺長!
它的面孔就像是被野狗咬掉了幾塊肉一般凹凸不平,全身黑色的雜毛似有幾年沒有被水沖刷洗禮過,黏在一起都能搓球了,但這些都還好,畢竟眼睛能給它的五官加分。
但它直立上身的胸口爲什麼是凹陷進去的!
這是個什麼怪物啊!
阿逸心累,想起昨夜答應蔚彩得到果子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抗拒,若不是遵循老祖宗說的打一棒給一顆糖的道理,哪裡會遇到這樣的怪物?
“這就是神獸罪淵,在它周圍定然有猩紅果,我們不要打擾它,晚上再來。”
蔚彩用傳音之術丟下這句話,小步的往後退,謹慎的樣子如臨大敵。
這他麼是神獸?也不怕丟了神獸的臉?
心中腹議,阿逸也知道此事不能開玩笑,跟着蔚彩往後退,傳音道:“怎麼那麼容易就遇到它了?”
蔚彩依舊謹慎,這會摒棄前仇,道:“我們踏入了它的領地,它很聰明,速度快過萬重獸,擁有淬神期的實力,只能等到晚上,我們再行動。”
“唧!”
劃破長空的嘶鳴聲,讓阿逸嚇了一激靈,這怪物長得醜就算了,聲音就如在手抓鏡子,猶如茫茫地獄之音,搖盪在這齊山,萬物都沒了生機。
下一刻,蔚彩拔腿便跑,與阿逸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