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些陰謀不到最後一步,永遠也不會有解開的時候,關鍵卻在於一點之上,而這至關重要的一環,卻如大海撈針。
當阿逸從小童子口中確認涵水未死,謎面就已經清晰的浮現在了水面之上,而再聯繫言家退戰、言淑雅出現在仙君陵墓,謎底也如紙中火苗,亦如星星之火燎原已久。
這也便有了阿逸見到言淑雅確之時,已經是怒火中燒,非全然對她,而是對她父親言闕的怒火。
“你想說什麼?”
言淑雅皺着眉頭,滿臉的排斥,阿逸今日對她的種種言行,已經絲毫不顧往昔之情,而她本就因父親的安排而糾結已久,更是對阿逸全然無感了。
阿逸將茶水倒好,先獨自嚐了一口,抿着嘴脣道:“這水沒燒開嗎?可有煮茶的爐子?”
“沒有!”
言淑雅心中亦有忐忑,故作厭惡道:“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阿逸不答話,又是在帳中尋找了一番,果然是找到了可以煮茶的小爐子,倒了些水後生火煮茶,倒是有模有樣。
“你不走我走!”
“站住!”
言淑雅剛想起身走人,便被阿逸一聲冷呵嚇得一抖,非她的修爲不如阿逸,大約做賊心虛吧。
“言姐姐,真沒什麼想說的嗎?”
“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言淑雅側着身子坐回席子上,眼神飄忽道:“你今日那番做法,還當我是你言姐姐嗎?”
“我敞開說吧,言姐姐知道涵水沒有死嗎?”阿逸直視着她,此話問完,言淑雅果然眼簾下垂瞬間,手指不自覺捏緊,她準備撒謊了。
“伊姑娘沒有死?”
言淑雅神色驚訝,疑惑道:“你見到她了?”
阿逸笑笑:“那你不妨待會可以算一算啊。”
“既然如此,你不是應該高興慶祝嗎?找我麻煩作甚?”言淑雅翻了個白眼,很是不耐煩。
阿逸點點頭:“我是應該爲失而復得而高興,但是我更在意的是我失去時,有的人知道實情而不告知我,甚至於故布迷陣擾亂我的思路,而恰巧,言姐姐就是這佈局中又一關鍵的棋子。”
“你什麼意思?”
言淑雅面色說不出的古怪,又似幾分明瞭道:“你說我知道伊姑娘活着?我就算是會卜卦,與我又有幾分干係,我又憑什麼知會你?辰弟弟,你可真會高看你自己呢?”
這番諷刺,足以看出此乃後手,所謂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言淑雅是一定不會承認的。
阿逸默然片刻,笑道:“言姐姐好口才,那我接下來說的可就獻醜了,你就當個故事聽聽?”
“洗耳恭聽,願聞其詳。”
“五個月前,魅域郊外客棧之中,涵水被抓,鹿梳趁機聯合魅域域主出演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一時間,英雄逐鹿問鼎中原,而始作俑者想要的,就是蘇家的根基。”
“嗯,何以見得?”
言淑雅眨巴着她秀美的大眼睛,如剪水秋瞳褶褶生輝,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美態不可以筆力描繪,不可以言語烘托。
好在阿逸也算是百花叢中過之人,倒了茶水繼續道:“而這場演出的成員們,便有鹿原宗、藍家、魅域,以及你們言家。”
“利益的瓜分,看似複雜難懂,實際簡單異常,言姐姐聽我徐徐道來。”
“四家形成對立姿態,鹿原宗獨樹一幟,假意與蘇家聯盟,而敵對的則是其他三家。三家要做的,便是要暗中助我做大做強,尋得蘇家的賞識,最終以伊涵水來要挾,換取最大的利益。”
言淑雅噗嗤一笑,細細端詳了阿逸片刻道:“辰弟弟,你可真是自戀呢,蘇家是和你結親了不錯,可是就憑此如何能證明你的話不是無端臆想?”
“的確如言姐姐所言,憑表面來看,完全就是我一廂情願,但當我套出鹿梳身邊小童的話之時,我便知道,這場陰謀是如何盤算的了。”
“哦?那我倒是要聽聽弟弟的高見。”言淑雅似有了些興趣,雙手攀在桌子上,身體前傾,是爲身體語言中對話題感興趣的信號。
阿逸喝口水繼續道:“首先,鹿家來西水城給我一千萬靈石充實軍力,且鹿語恢復記憶,不說是否由你言家出手相助,那也脫不了干係。”
“其二,我與蘇家聯姻之時,你突然出現大鬧會場,看似在好心提醒我蘇家高不可攀,實則是在暗示我此事多方關注,引導我借勢打響名號,爲我爭取在蘇家的利益劃分。”
“其三,我來此之前,鹿原恰巧宣佈停戰休養生息,而魅域卻強攻蘇家陣地,意在不給蘇家喘息之機會,倒是給偏安西水城的我賺取了休養生息的時機。”
“還有最爲明顯的地方,周述這個過氣的前任宗主臭名昭著,卻一夜之間從守城將士變爲了統帥十萬大軍的主帥,好巧不巧攻打我據守的西水城,好生可笑。”
“最最心狠手辣的一處,便是左宮師傅戰死沙場,這讓我堅定了最開始的想法,使得你們的計劃更加牢不可破。而我卻不知道,神劍宗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一枚釘子,左宮師傅也不過是鹿梳的棋子。”
“此番精心策劃的連環計環環相扣,步步爲營,幾乎毫無差錯之處,每一步都給我極爲甜蜜的大棗作爲誘餌,暗示誘發我的慾望心理,可謂殺人誅心!”
“最可笑的是我的言姐姐,我敬重的言姐姐知曉這其中最爲關鍵的一點卻不告訴我,爲了你家族的利益,暗中插刀子,我實在是感謝你。”
言罷,阿逸閉上了眼睛,手中本握緊的茶杯又鬆開來,一飲而盡,甘苦自知。
所有人都在算計自己,包括蘇玥在內,爲了她家族的利益,傳遞消息給他哥,暗中更是觀察阿逸的生活習性,由此便可推算出阿逸的真實性格與思路格局!
可笑,可笑,本是枕邊恩愛人,飲鴆如干醉心酒!
阿逸轉過身去,望着從帳外攛進來的黃昏光線,心中若有一夢黃粱之感,不覺咧嘴一笑道:“此悲壯哉呼?世人皆醒我獨醉,塵埃落幕子規停,只緣身在此山中罷了,罷了~”
“啪啪啪~”
言淑雅鼓掌上響起,卻見她臉上並無異樣的顏色,挪動身子坐到阿逸身邊,用手輕撫阿逸的臉龐,略帶憐憫道:
“可惜,你這話毫無證據可言,世人只會指責你受了恩惠而不懂的感恩,最後搞得蘇家家破人亡,竟是爲了一個女人,這確實不叫可悲,而叫無病**且忘恩負義。”
“是啊!”
阿逸長嘆一聲,微微靠在言淑雅懷中,躺在仇人女兒柔軟而溫暖的懷裡,在此刻卻是如此的寧靜安然,阿逸不由得倦意襲來,便安心得在她懷中假寐起來。
“辰逸,你知道嗎,從一開始你就站錯了方向,蘇家是上界主宰,卻是今時今日的罪人,神昊聖尊豈會任由他發展壯大,而你的參與,更是一顆催化劑,無時無刻不加快着蘇家的滅亡。”
言淑雅輕拍着阿逸的肩膀,像是在照顧一個初生的小孩,眼中有憐憫之意,卻無愛惜之情,只因人生在世浮沉之間,如此之事稀鬆平常,一旦陷入,再無悔改的餘地了。
“從一開始,鹿梳只是爲了一己私利,爲他女兒找個好歸宿,而如今呢,他藉機與聖尊談判,不僅要蘇家永世不得翻身,還要你一無所有,跪求放人。”
言淑雅言到此處,也不得不嘆慰世間有太多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哪怕是聰如辰逸,依然有被算計得體無完膚的時候,浮沉之間,沒有人能獨自力挽狂瀾,終究是要淪爲權利之下玩弄的棋子罷了。
“噗~呼~噗~呼~”
夢中之人竟喘起了輕微的鼾聲,本不該有這種狀態,許是幾日神經緊繃所致的勞累,言淑雅不禁莞爾,也不想驚動,便隨手抓起一本古籍看了起來。
...
入夜間,燈火通明的帳中,阿逸轉醒來,頓覺滿室芳香入鼻,又見得言淑雅正愣愣發神地看着自己,倒是有些不自在道:“我怎麼...睡着了?”
“無妨,弟弟在我這睡得安心,我這個當姐姐的也開心。”兩人經過一番長談,此刻猶如冰釋前嫌般溫馨,卻又不知道是打得什麼鬼主意。
阿逸咧嘴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仔細看了看,便聽得言淑雅道:“茶杯茶葉皆是你自己的,水也是沸煮過的,且你入睡不超過一個時辰,有什麼好擔心的?”
“言姐姐好了解我啊?”
別人都這麼說了,阿逸自然放下茶杯,捱到言淑雅身邊道:“屋子裡好香啊,莫非是言姐姐的體香?”
“沒見點着薰香嗎?”
言淑雅玉手指了指不遠處小桌子上的香爐,沒好氣道:“你是不是傻?”
“我傻,但我要是不知道這東西助眠,我就才真傻。”阿逸剛想起身拿過香爐證實自己的猜測,就被言淑雅拉了回來。
“助眠有什麼不對的?”
阿逸瞧了瞧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空,笑笑道:“沒什麼不對,言姐姐爲了托住我而設下這溫柔鄉,不惜自己的清譽被我玷污,我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