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桌的錢我來付，不管他點什麼，你只管上就是了。”
一個眉眼中帶着英氣的女子，手中拿着佩劍，大步走到林壽桌前。
那女子坦然的坐在林壽桌子正對面將，手中的佩劍往桌上一放，隨後又取出一錠白銀。
大堂的夥計看到這足有四五兩的白銀眼睛直了直，吞了口口水態度謙卑了許多，恭敬的問道：“瞧您這話說的，咱怎麼可能以爲道長付不起錢，實在是咱家的招牌菜太多了，怕道長一個人吃不完嘛。”
夥計在一邊說着和氣話，而林壽也知曉了來人是誰，這不正是回京城的宋雨薇嗎？
林壽卻並未理會宋雨薇，反而對着那個夥計說道：“那你家都有些什麼拿手菜？”
夥計一聽，頓時胸膛一挺，笑着說道：“咱五鼎樓的醬肘子，蘿蔔老母雞，鯉魚焙面……樣樣拿出去都稱得上是一絕，咱家的菜分量大，道長您們兩個人就點兩個菜足夠了！”
林壽其實對吃到嘴裡的東西還算計較的，只不過花水縣那個地方能有糧食吃就不錯了。
就算林壽平日裡出去吃些好的，也只不過吃些下水雜碎一鍋亂燉，不然也不會在東海龍宮打包許多美味佳餚，在自己的乾坤袖裡了。
不過在今年大黔各種天災人禍下，這京城仍然能提供如此多花樣繁雜的吃食，讓林壽稱奇。
“大災之年，這些菜不太好吧？”林壽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脣微動問出這樣一句。
夥計翻了個白眼，將手中擦桌子的帕子往肩上一甩，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天下再怎麼苦，也不可能苦了咱們京城的人啊！”
林壽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看向桌子對面的宋雨薇。
果然，宋雨薇此時已經忍不住將手放到了自己的佩劍上不停的顫抖着。
林壽似乎不在意的對着那個夥計搖了搖手，說道：“你說的都上一遍吧，反正咱們也有女俠請客不是嗎？”
夥計彷彿看到了業績在對着自己招手，咧嘴笑着點點頭，抹布再次一甩到後廚去報菜名兒了。
林壽將自己面前的茶杯推了推，阿良很自覺的拿起桌上本就放着的茶壺給林壽倒上茶水。
“沒想到真有緣分啊，在京城這麼大的地方都能遇上伱宋女俠，也不知道是冤家路窄還是什麼？”林壽嘴裡調侃道。
宋雨薇可沒有什麼好心情，她還記得林壽說的那番話。
“的確很有緣分，不過，你來京城幹什麼？”宋雨薇忍不住問道。
林壽輕輕一笑，說道：“怎麼這京城就允許京城的本地人來？貧道這樣的外地人來不得？”
宋雨薇卻是直接說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說到底你仍然是一個嫌疑犯！”
林壽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說道：“那還麻煩女俠去找證據，而不是在這裡和我囉嗦？”
剛剛那個夥計用一個大木托盤端着三個大盤子，兩個小盤子，還有一木桶的白米飯。
“道長，您的菜來咯，這是醬肘子~這是燒雞~這是烤鴨……這是鯉魚焙面，嚯，今兒個這條魚可真大呀，可是小的我親自給您選的東勝省的大鯉魚！老蘿蔔燉老母雞還需要費點時間，還麻煩您再稍等片刻！”
夥計走到桌前吆喝一聲，熟練地將一盤盤菜放到桌上，報菜名的時候分外響亮，巴不得整個大堂內所有人都聽到。
當然這也是爲了勾起他人的饞蟲，你想，旁邊的人吃的這麼好，咱怎麼不也得點上兩個葷菜？
夥計的上菜舉動打斷了宋雨薇想要說的話，宋雨薇只是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
可林壽此時已經拿起筷子，夾到那盤東勝省特產的鯉魚焙面上，嘴角帶笑的看着對面的宋雨薇。
“還是說，宋女俠想要嚐嚐京城特有的，產地東勝省反而沒有的……鯉魚焙面？”
林壽語氣當中的嘲諷之意幾乎要直接擺出來了。
宋雨爲性子剛烈，哪能受到這種侮辱，其實更多的是惱羞成怒，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劍就想要拔出來。
劍身出鞘一半，便寒光閃爍，嚇壞了周邊的客人。
那店小二也不知爲何剛剛還好好的兩人，甚至那要請客的那個女俠，此刻竟然拔出了劍，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可一旁的店長後退兩步，但眼神當中的威脅之意店小二可是看懂了的，此刻也只能硬着頭皮向前走上兩步，雙手顫顫巍巍地擺着說道：“二位，二位，莫要傷了和氣，別動手，別動手啊！”
林壽倒沒有在意，反而寬慰那個店小二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咱倆鬧着玩兒呢，你讓大夥該吃吃，該喝喝……”
此時林壽看到了，有人因爲驚嚇打落的飯菜，隨後笑着說道：“如果有什麼損失，你們可以找這位宋女俠，相信她會賠償的。”
店小二看着宋雨薇那凶神惡煞，手中拿着劍的模樣，哪敢去找他要什麼賠償，只能硬着頭皮自認倒黴。
“那你倆鬧着玩兒，可別弄出什麼點事兒，咱們五鼎樓也是有後臺的！”店小二收說道。
林壽擺了擺手不置可否，讓店小二退下去，隨後自顧自的拿着筷子對桌上的醬肘子、鯉魚焙面等等大快朵頤。
而被林壽嘲諷了的宋雨薇，此刻也沒什麼心情吃飯，環視一圈發現周圍食客仍然有些懼怕的看着她，心中更是一陣鬱悶，重重的將劍收回劍鞘。
宋雨薇冷哼一聲，瞪着林壽說道：“證據，我就快找到了，正好省得我找到證據後還要跑到東勝省去捉拿你！”
林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半個魚頭扔給旁邊翹首以盼的橘子，道：“宋女俠你請便。”
“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坐下來和貧道吃完這一頓再說？”林壽臉上笑吟吟地，絲毫沒有慌張的表情。
這讓自己恐嚇目的沒有達到宋雨薇頗爲氣餒，眼神狠狠的颳了林壽一眼之後，也顧不得吃什麼飯，直接轉身離去。
林壽笑着擺擺頭，看着桌子上那有半斤重的銀子，對一旁的阿良說道：“貧道就說選這家店沒錯吧，還有人請客。”
阿良自然不會吝惜自己的讚賞和崇拜，對林壽拱手說道：“老爺高見！”
……
……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年底。
此時的京城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給整個京城染上了一層銀裝。
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畢竟不是每一戶都有過冬的冬裝，能夠縮在屋子裡抱團取暖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車又一車的炭，從西山省運到京城當中，車輪碾過混着雪水，給地上留下一條條黑乎乎的泥濘印記。
京城的達官貴人們燒起了炭，從府邸裡冒出嫋嫋白煙，憑空給冷寂的京城添了幾分人氣。
而那些普通百姓家裡冒出來的煙則是灰黑色的，他們燒的是京城郊外幾十裡外的林子裡砍的柴火，這些柴火沾了雨雪溼漉漉的，煙就會變成這種顏色。
或者不知從哪裡撿來的不要的物件扔進火堆裡取暖，也會燒出這種顏色的煙。
鍾雲禕的府邸上空冒出了灰黑色和白色煙氣，門前燒的是皇帝賞賜的西山省精炭，後邊院子裡燒的卻是鍾雲禕刻意花高價錢從百姓們手裡買來的柴火。
今日，鍾雲禕的府邸前面一如既往排起了長龍，比林壽第一次來他府邸的時候排隊的人更多，他們都帶着形形色色的賀禮，但這些禮物卻並不是送給鍾雲禕的。
經過了那次拜訪之後，滿朝上下這才清楚這位鍾御史的脾氣當真是倔，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將御史臺那些摺子看了個遍。
那些積壓的案件都被鍾雲禕用妥善的方式處理了，不知多少大官小官吃了掛落。
而那些送禮的人知曉，鍾雲禕不會因爲他們送禮而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有所饒恕，後邊送禮的人便少了。
但總有不信邪的，天天帶着這個禮物在鍾雲禕的府邸面前等着，本以爲自己的誠意能夠感動這位御史。
可卻沒想到，先一步感動的是那些拿人認罪的官差，直到自己被抓的那一刻才認清了鍾雲禕可不是眼裡能夠容下沙子的人物。
至於爲何今日這府邸又排起了長龍，各個大小的官員穿的衣服華貴而不失禮儀，這是因爲今日這御史府裡會發生一件大事。
二皇子居然要拜鍾雲禕當老師！
今日這府邸當中舉行的就是拜師儀式。
更爲重要的是，當今皇帝會拖着病軀來觀看這一拜師儀式！
要知道當今的皇帝有個奇怪的習慣，就是幾乎不和自己的兒子們見面，據說是早年聽到了什麼二龍不可相見的箴言，因此頗爲忌諱。
自打開始修道之後，那大皇子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皇，而二皇子更是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卻沒曾想今日，爲了二皇子的拜師儀式，皇帝竟然破了自己的忌諱。
鍾雲禕的自家兩個僕人應接不暇，將那些大小官員送的禮物一一記載在冊，隨後又接引到合適的位置。
就連張白圭都臨時充當接引門童的角色，笨拙的招呼着前來的客人。
畢竟只有三人，忙中肯定會出亂子，但看在鍾雲禕和二皇子的面子上，這些官員也不好說什麼。
很快府邸中就擠滿了各路官員，可鍾雲禕燒的碳實在太少了，府邸內的溫度有些低，這些官員們便三五紮成堆低聲的議論着什麼。
鍾雲禕坐在府邸的主位上一言不發，無論是誰來跟他搭話都只是微微點頭回應。
就在這時，門口的僕人高喊了一聲。
“二皇子殿下駕到！”
二皇子穿着儒袍，一身莊重的裝飾，看起來年齡和張白圭倒是差不多，但眉眼中比張白圭多了幾分貴氣。
鍾雲禕終於站起了身，上前迎接二皇子。
周圍的官員紛紛對着二皇子行禮，雖說這二皇子理論上是沒有機會繼承大統的。
但皇帝拖到此時還未確立太子，還讓當朝的御史當二皇子的老師，未嘗不是一個信號。
二皇子也是個機靈的人，並沒有擺什麼架子，反而十分恭敬地率先對着鍾雲禕躬身行了一禮，口中同時稱呼道：“老師！”
鍾雲禕看着這個皇子並沒有什麼傲氣，也忍不住點點頭，上前一步將他扶起。
“二皇子殿下還未拜師，當不得這一聲老師！”
二皇子卻是微微一笑，聲氣還有些稚嫩，不過卻打上了官腔，道：“一日爲師，終身爲師，既然父皇讓我拜鍾先生爲師，那麼鍾先生就永遠是我的老師，此時叫上一聲也未曾不可。”
鍾雲禕輕撫鬍鬚，這皇子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慧許多，雖然說話做事帶着幾分成年人的匠氣，但掩蓋不住他是一個璞玉的事實。
這時門口的僕人又高聲宣道：“大皇子與宋相到！”
這下子那些官員的動作更大了，甚至算得上爭先恐後的到門口迎接。
雖說御史算是當朝三公，但三公之首畢竟還是丞相，更別提丞相和大皇子走得那麼近。
而大皇子則是在法理上纔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那位。
鍾雲禕此時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看向門口隨後擡步走過去準備迎接。
“大皇子殿下，宋相！”鍾雲禕對待他們的態度也沒有太熱情，也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大皇子和宋相同樣微笑着拱手回禮。
“恭喜鍾御史能夠收下我二弟這樣聰慧的弟子！”
“恭喜！”宋相的臉色不太好，有些惜字如金的說道。
畢竟他是公認的大皇子派，如今皇帝突然讓同爲三公的鐘雲禕收二皇子爲弟子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就在大皇子還想和鍾雲禕寒暄幾句來表示拉攏的時候，門口卻傳來了一個有些懶散的聲音。
“喲，鍾先生今天您府上這麼熱鬧，貧道過來不會煞風景吧？”
大皇子有些惱羞沉默的轉過去，看誰這麼大膽不識時務敢打斷自己說話。
只見一個身上穿着破舊道袍面容俊朗的年輕人站在鍾雲禕府邸的大門口，臉上帶着一股邪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