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關,因地形而得名。關前是一馬平川的山麓,地形緩和平整,越往前山勢逐漸收緊,至關牆時,只能容許二十人並排行走,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平放在地上的水壺。
關卡左右盡是崇山峻嶺,壁立千仞,莫說常人攀爬翻越而過,就連飛鳥也難渡,更別說大軍擺開陣形,在如此狹小的戰場發起進攻,沒有三十倍守軍的數量,絕對難以攻克佔據有利地形的對手。
現如今,長平古戰場數十萬軍魂喚出的陰雲,已逐漸瀰漫擴散到此地,可謂是陰風陣陣,鬼聲稠稠,不似正常人可以生活的地方。事實上,已經有很多附近的村夫農人被迫遷走,田地被迫拋荒,如今早已雜草叢生,被徹底遺忘了。
葉知秋的分身,鬥戰勝真君率領五千新軍抵近壺關,麾下四將侯成、宋憲、魏續、曹性等人,主動往壺關所在而去,準備察看觀望這座赫赫有名的雄關。
可惜,捱到天色將暗,始終沒有發現傳聞中學會異術的守將卞吉,不得已之下,就帶着毫無所得的消息返回大營。
恰好,主帥召集麾下諸將商議破關事宜,侯成等人暗中慶幸不已,連忙進入大帳參與軍議。第一件事,四將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在“道法沙盤”上擺弄片刻,做着力所能及的微調。
就在這時,大軍主帳外面的“宋”字旗幡被風吹地當場折斷,葉知秋的分身,鬥戰勝真君頓時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當下笑道。
“天象示警,冥冥之中,本道得了預兆,大營將會遭到夜襲。可以想見,壺關守將卞吉,必定是想趁着我軍剛剛紮營,還未站穩腳跟的時機,發起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此人畢竟是浸淫陰邪妖術的左道之士,持有一件法器白骨遊魂旗,常人與其對敵,至今都未有能全身而退的人,爾等還得仔細了。”
“再則,帳外將旗折了一杆,應在宋憲身上,或許今晚夜襲,你有殺生之禍。咦!先前還未說破,宋憲的神色氣相還算正常,本道剛剛點破,你的面相就有重大的改觀。”
葉知秋伸手輕招:“宋憲,你走近本道前面來!”
新軍右路主將連忙快步上前,葉知秋微微放出靈氣,賬內的油燈頓時躥升起尺許高的銀光,照的滿堂生輝,令人不敢直視。
葉知秋眯着眼睛細看,當下伸出右手,按在宋憲的額頭:“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所幸的是,本道擅長與人改運,這點血煞晦氣還未成氣候,伸出指頭一抹,就能盡數捻死。”
話音剛落,宋憲就聽到若隱若現的怪叫聲,旋即看見葉知秋的手指,從自己的額頭夾走一團棉桃子大的灰霧,隨意捻動幾下,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宋憲知道這是大軍主帥的威能偉力,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頓時“噗通”一聲,忙不迭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致以崇高敬意和謝意。
葉知秋臉上露出微笑:“黴氣噩運,本道能輕易拔除。不過,壺關守將卞吉與你有些妨礙。今晚若是此人率兵夜襲,你最好稍作退避。過了今晚,時運又會不一樣了。此爲道人趨吉避凶之理,莫要自持武力逞強硬上,否則新軍挺進上黨郡,連戰連勝九場,卻在第十場戰事剛剛有了點眉目,你就提前折了。明白麼?”
宋憲知道這是爲自己好,當下連連點頭,不敢有任何違抗的想法。稍後,宋憲起身退後幾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發覺侯成、魏續、曹性臉上有躍躍欲試之色,心裡莫名地有些不痛快。
自鬥部新軍進入上黨郡以來,每次對戰都是一鼓而下,得了葉知秋拔擢點化的四將,根本沒有發揮出自身實力的機會,現在直面天下有數的雄關,壺關守將卞吉又是異術在身的道將,宋憲四人難免不會產生棋逢敵手,將遇良才的惺惺相惜感。
可惜,礙於天象示警,宋憲是不可能親自上陣了,至少今晚不可以,再則他也不敢違背葉知秋的命令,畢竟事關身家性命。
此次軍議以應對夜襲爲主!當然了,在主帳中有一席之地,卻急欲表現自己,原幷州營出身的低級武將,壯起膽子提議,在壺關附近埋設伏兵,趁着守將卞吉出關夜襲,趁機入內偷關換將。
葉知秋對此不置可否,這種事情成功概率太小了,不過並非不能一試,同時也想給急欲表現自己的冒尖新人一個機會,就着他率領麾下一隊將士安排預伏事宜。
侯成、宋憲、魏續、曹性等四將彼此交換眼神,都看出對方對這位參與軍議的袍澤起了提防之心。可惜葉知秋法眼無差,又是眼裡揉不得砂子的人,自然不會容許他們胡來。
稍後,諸事已畢,軍議到此結束。衆將士魚貫而出大帳,清涼的晚風撲面而來,頓時精神振奮起來。
大軍駐地各帳開始埋鍋造飯,嫋嫋升起的炊煙,被風吹地散亂不堪,卻由此散播開肉湯的鮮美醇香。
臨時糧倉敞開供應,被各帳支取領走,很快就見底了。押糧官眼看缺口不小,未領到糧草的人排成長龍,立即前來主帳面見葉知秋,陳述缺糧的事。
葉知秋聽聞此事,說聲知道了,就隨手一揮,左右兩排原木座墩,立即往兩邊翻滾退開,露出大片空曠的地面。
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何事的侯成等人,又走進大帳裡,背靠帳布而立,屏息靜氣地等着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轉運糧草的事情,關乎這支新軍的士氣精神,葉知秋還想越多人看見越好,自然不會開口趕人。
鬥戰勝真君暗中溝通本體真身,立即獲得一條臨時開闢的渠道,經洞靈真天轉運出洛陽城地底炎漢洞天的糧草。
一匹馬每日需要食水二十斤,新鮮嫩草三十斤,黃豆、黑豆等富含植物蛋白的豆類三斤左右,草料裡還得撒上一撮鹽。
新軍在河內郡集體換裝,轉成人手一馬的騎兵,至少有六千匹駿馬,也就意味着需要九萬噸新鮮草料,即便在附近就地解決一部分,也得需要八萬噸左右。
因此當葉知秋敞開通道時,捆紮起來的草料,如同潮水般的涌現出來,不停地堆積起來,並往外傾瀉翻滾。
侯成伸出手肘,輕輕捅了捅宋憲,臉上的震驚神色還未消退:“不管你我親眼見過多少次,每一次看見糧草憑空出現,我的心情都像第一次初見時,驚詫地不知說什麼纔好。”
宋憲重重地點了點頭,發現自己雙腳被草垛包圍,連忙勸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還是暫避爲妙。”
衆人聞言,發覺情勢稍急,忙不迭地轉身離去,隨後就看見押糧官找人搬運,分發給各營。場面有如螞蟻搬家,堆成小山高的糧草,沒過多久就消失不見了。
駐軍各帳將士用過晚飯後,除了右路軍固守營盤,其餘諸軍都是枕戈待戰。隨着漆黑如墨的夜色越發濃重,將天與地融合爲一,再也不分彼此。
壺關緊閉的關門,緩緩地往裡洞開,無數陰氣纏身的人影,從關城內魚貫而出,追隨着最前方的將軍,連火把都不打,默不作聲地匯聚成一字長蛇,向遠處的敵軍駐地潛行而去。
爲首者,正是壺關守將卞吉,騎着一匹瘦骨嶙峋的神駿夜驥,左手挽住繮繩,右手五指翻飛,卻在摩弄着一枚骨頭磨製的骰子,上面有死、大凶、小兇、中、小吉、大吉。
每一次轉停,不是大凶,就是小兇,沒有一次出現過“中”以上的字樣,這令深信氣運的卞吉莫名緊張。直到他按照記憶,強行轉出“小吉”,才鬆了口氣,說服自己今晚夜襲必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