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就在這時,葉知秋的肚子很不爭氣地發出飢鳴,很顯然長達一個月的跋山涉水,餐風露宿的野外生活,對他的影響還持續生效。
距離他最近的騎士陸巍,立即明白過來,強行忍住將笑意憋住,臉上飛快地騰起兩片紅雲,看上去非常奇怪。
姓荊的劍客就沒那麼講究了,直接放聲大笑,手舞足蹈起來,突然站立不穩,跌了個屁墩,卻像個沒事人似的,依舊哈哈大笑,不過這一次誰都知道,他是在笑自己。
如此不拘小節,放浪形骸的人,令當事人葉知秋也忍俊不禁,起先輕輕搖頭,露出自嘲的微笑,隨即昂首向天,嘴裡發出發自內心的暢快笑聲,就此擺脫了腹中飢鳴帶來的尷尬。
來自燕趙之地的遊俠劉喬,剛纔失神了片刻,沒有弄明白笑點何在,不過葉知秋等三人的笑聲,早已將其感染,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來歷出身各不相同的四人,因爲這次莫名其妙的笑場,迅速地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剛纔,他們還是彼此不熟悉的陌生人,現在卻有了幾分默契和親近。
騎士陸巍的脾性最穩重,他帶頭停下,其他人也跟着轉低笑聲,很顯然四位相逢道左,卻意氣相投的“任俠”,都是分得清輕重,懂得拿捏分寸。
“相見就是有緣!不若由我做東,在鄰近的酒肆開席,請諸位打抱不平的俠士飽餐一頓,順便將黑風寨的情狀,撿重要的與各位分說。”
姓荊的劍客對此最是熱衷,嘴裡喊着“同去同去”,不由分說地走到葉知秋身邊,勾肩搭背,根本看不出剛纔他笑地最大聲。
楊柳村的吳家老爹,見識過騎士陸巍的士族氣度,葉知秋的禁術手段,劉喬的豪俠之氣,還有荊姓劍客的無所顧忌,令他莫名其妙地安心下來,轉而對四人伸出援手,剿滅黑風寨之事,信心十足起來。
“怎麼能讓各位俠士破費,這一頓酒飯,就讓我會賬罷!”
葉知秋笑着不說話,眼睛看着騎士陸巍,他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向劉喬、荊姓劍客目光示意,得到迴應後,原本準備搖頭拒絕,忽然發現自己等人蔘與剿匪一事,卻不受苦主的一頓飯,恐怕吳家老爹會更加不安,於是猶豫片刻,終於勉爲其難地點了點頭。
這座熱鬧的農產坊市,除了最高的市樓,還有幾家門面敞露的酒肆,陸巍本是錦衣玉食的士族子弟,爲了施展個人抱負,獨自出來闖蕩,早已習慣了粗茶淡飯。
這幾日他在旬陽縣裡逗留,認識了不少友人,也見識了不少奇異的風俗,就像地頭蟲似的,熟門熟路地在前面帶頭。
其他人立即跟上,只是轉了幾個拐角,就看見一面高高揚起的酒旗,儘管位置不是最熱鬧的主道,客人卻意外地多,顯然生意很是熱鬧。
葉知秋聞着充滿醬香味的鍋氣,忍不住口舌生津:“酒香不怕巷子深吶!坊市角落多老店,專做熟客回頭客的生意,我們這回是有口福的。”
聽着如此行家的話,劉喬頓時對他刮目相看,即便騎士陸巍也是暗贊不已,至於姓荊的劍客,似乎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不過他笨嘴笨舌,說不出來,只是橫了一眼,默然地使勁點頭。
晌午時分,酒肆里人聲沸騰,買飯打湯的客人,來回穿梭的夥計,聽得陶碗叮咣亂響,吆喝聲不絕於耳,氣氛顯得格外熱鬧。
葉知秋等人剛剛走進,就有跑堂夥計主動過來招呼,他也是有眼裡的人,看出四人衣着不同,肯定是意氣相投的“俠士”,向鄰近的夥伴額首示意,就有人過來牽走陸巍的白馬,栓在店門口的柱石上,新鮮草料和食水招呼着,不曾慢待。
此處酒肆兼營飯莊、旅店,沒有官面上的關係,不得在主道街面開門,卻想出鑿牆開窗的辦法,引得天光斜照,店內一片敞亮。
夥計看出陸巍的身份高貴,就安排葉知秋等人在靠窗的桌席就座,按此時習俗都是“跪坐”,前面有一件桌案,擺放着一盒餐盤,每個人相同,都是黃澄澄的麥飯、鹹香可口的豆醬,還有一盤鮮嫩的野菜,過水燙熟後,散發出誘人的清香,
原本夥計想要添上燒鱖魚這盤招牌菜,不過陸巍看在這頓飯是鄉人所請,擔心耗費過甚,吳老爹掏不足夠的錢會賬,弄地場面尷尬,未免就失了本意,於是臨時給夥計說過,就把這道好菜否了。
葉知秋現在可以說是飢腸轆轆,“坐下”後起先還客氣地小口取用,當他發現劉喬、荊姓男子都大口吃飯,就連陸巍的吃相也很豪放,立即丟棄所謂的矜持,也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習慣來。
稀里嘩啦的聲音格外悅耳,做東的吳老爹不僅不在意,反而覺得理所當然,認爲俠士就應該如此不拘小節。
衆人互相對視一眼,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很快將面前的午飯吃完。
儘管葉知秋兩世爲人,卻也知道糧食來之不易,直至將陶碗裡的澄黃麥飯,一粒不剩地吃光抹淨,才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碗筷!
結果葉知秋髮現自己的吃飯速度,竟然是衆人中最快的,其他人還在努力中,他忍不住打了個飽嗝,向附近走過的夥計伸手一招,讓他盛碗熱水過來。
店裡本來沒有這項,不過夥計知道客人要求千奇百怪,只要在能力範圍之內,自然是遵命照辦,他很快就給葉知秋盛來一大碗溫水。
葉知秋伸手指在碗沿,稍微試探了水溫,就端起喝了一小口,鼓動兩腮仔細地漱口,也不浪費掉,直接囫圇喝下。接着,舌尖抵住上顎,轉眼間津液自生,慢慢地吞嚥了幾口,雙手按在小腹,輕輕地揉搓了幾下。
瞧着此方情狀,即使荊姓劍客也知道葉知秋來歷不凡,加上他會折筷斷樹的禁術,頓時開始暗中慶幸自己不曾將他冒犯。
飯後茶餘,衆人目視騎士陸巍,此事隱然以其爲首,他也不退讓,與吳老爹開始攀談,先是講黑風寨的來龍去脈,說到寨主張黑牛,原本是旬陽縣的惡道少年,也是個薄有名氣的遊俠,不過犯禁被官府通緝,就與幾個交好的夥伴落草爲寇。
前後不過三年,黑風寨漸漸壯大,張黑牛麾下聚攏出百多匪衆,多是失地的農夫,大戶人家的逃奴,債臺高築的商戶,意氣相投的遊俠卻不多,都看不起他哩。
“不得不說,張黑牛是有本事的人,前擋官兵,後拒俠士,頗有一番手段。也有試圖刺殺他,以此成名的劍客,不過前後折了七八個,就讓很多人打消了主意。”
陸巍出身士族,家學不可謂不深厚,當着葉知秋等人的面侃侃而談,甚至以指頭沾水,在他的桌案寫寫畫畫,幾筆線條,就勾勒出黑風寨的地形位置,顯然是早就做過功課的。
葉知秋卻嫌這方法不夠具體,就向夥計要來一把麥子,幾顆豌豆,在自己的桌案上擺放出雙方對陣,開始推演戰局!
麥子充當匪徒,豌豆代表己方,如此顯眼的對比,深得劉喬等人的心。不過,葉知秋幾次推演後,都沒有發現勝利的機會,忍不住輕輕搖頭。
包括騎士陸巍在內,所有人都靠近過來,聽葉知秋講解。尤其是陸巍,他已經暗中猜疑,葉知秋也是士族子弟,恐怕還接觸過沙盤,學過兵法戰陣之術。
“只有我們四人,恐怕剿滅不了黑風寨。寨主張黑牛儘管交給我解決,我有呼名落馬的法術弄死此人。他的死黨兄弟約莫有十幾人,就交給子讓兄,定可一衝即破,劉兄和荊兄從旁協助。至於寨中的弓箭兵,儘管都是竹弓竹箭,數量多了也是難題!”
說到這裡,葉知秋目光望着吳老爹:“我想,我們必須有一支奇兵!鄉親們,爲了保衛家園,也不能閒着了!”
吳老爹仔細想了想,看着陸巍等人的熱切目光,長嘆一聲:“我們村裡也有積年的更卒,正值壯年的小夥也有幾十個,爲了剿滅黑風寨,我會把他們都帶來。”
葉知秋得到這個承諾,頓時大笑起來:“此事……妥了!”
陸巍立即會意過來:“這是賽馬之法!上駟對上駟,中駟對中駟,下駟對下駟!葉兄弟會禁術,寨主張黑牛必定手到擒來!再除去寨中核心,其餘人等不過隨流從衆之輩,沒了寨主號令,必定自亂陣腳!我覺得此策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