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頭號炮灰自覺的一錢天師,忍不住好奇心發作,擡起頭仰望頭頂的大樹。
就在這時,充滿怨恨和憎惡的惡鬼魂,主動脫離千年樹妖“姥姥”的腳趾所化的鬼樹,不偏不倚地正中一錢天師的額頭。
瞬息間,強烈的吸懾力道爆發出來,一錢天師以眼睛可見的速度脫水乾枯。
飽滿光滑的額頭,轉眼間老化下去,就像歷經滄桑的老人,能夾死蚊蠅的皺紋,留下深深的痕跡。
變生肘腋,精修“牛黃氣”的二錢天師不進反退,雙手恍惚了一下,抓出幾張黃裱符紙,一副見機不對就爆發的姿勢。
另一位熟練使用靈蛇氣的二錢天師,想到走在前面的炮灰畢竟相識一場,連忙撮嘴輕吐,纏繞周身的白色雲氣,頓時彈射出去,逮着奪取修士精氣迅速膨脹的惡鬼魂一陣猛咬撕扯,直接將它當場破壞。
可惜的是,即便他如此反應迅速,還是沒能挽回炮灰朋友的性命,當惡鬼魂不甘不願地消失後,這位走煉器士之路的一錢天師也因爲精氣消耗劇烈,直接脫陽而死了。
靈蛇出動,這棵“姥姥”腳趾變化而成的鬼樹,瞬間得了命令,隱藏在樹葉枝椏之間的無數惡鬼魂,不要錢似的掉落下來,沾染地這位二錢天師渾身都是。
就算他身上還有靈蛇氣的根基,能夠阻擋惡鬼魂對人身精氣的吞食,耐不住這些螞蟥似的吸血鬼發動起來太給力了,即便用“元陽鎖”封閉所有氣門都不管用,眼睜睜看着自己體內澎湃如潮的精氣不斷流逝出去,甚至連禦敵、護身的靈蛇氣都保不住,被惡鬼魂們一股腦地奪走。
另一位二錢天師,此時前胸後背一片冰涼,就算他有能力救出夥伴,也會出於自保第一的考慮,擔心自己胡亂出手,會被佔據此地的大妖怪趁虛而入。
擅長靈蛇氣的二錢天師不就是棋差一招,沒有發揮出自己的真正實力,與藏在不知道何處的妖怪大戰三百回合,就這樣毫無價值地白白死掉?
於是,在接連失去兩個夥伴後,擅長“牛黃氣”的二錢天師主動退卻了。
可惜的是,他想退走以保身,千年樹妖卻不準備放過此人。
剛剛奪取而來的兩股精氣過於雄厚,桀騖不馴地很,根本不聽使喚,正好用來打磨新近到手的“靈蛇氣”。
此物究其根底還是天產靈物,被人煉製成一道真氣後,還能保持一點靈性不變,如今解脫了出來,就恢復了本來面目。
“姥姥”用兩個修士的精氣爲引子,洗去二錢天師的烙印,重新祭煉成一道真氣,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變成自家對敵的利器。
其中變故太多,換作旁人未必會如此成功。誰讓千年樹妖身處混亂的野魔區,身後又有“黑山老妖”鎮壓氣運,自然讓“姥姥”所行舉止得心應手,根本不怕會失敗。
正因爲如此,當長着怪樹的墳包恍然裂開一條縫隙,吞下兩個天師的身體,隨即極速噴發出一道更加粗壯的白色雲氣,在空中蜿蜒曲折遊走,鎖定最後一位倖存者時,精修“牛黃氣”的二錢天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眼睛泛起淡淡的明光,終於明白對手的強大。
他原本想用符術對敵,可是藏身不知何處的對手,越戰越強的本領,不由他不小心謹慎。
就當二錢天師猶豫不決的時候,靈蛇氣殺到面前,他不得不用精修的“牛黃氣”應付。
一黃一白兩道真氣,在半空中糾纏不清,一時半刻也分不出勝負。
千年樹妖收回腳趾,留下空殼似的鬼樹,隨即操控地底的根莖,臨時營造出新的陷阱。
小兒手臂粗的樹根突然破土而出,觸碰到二錢天師的腿腳,發瘋了似的往上爬。
誰知二錢天師早有準備,左手抓住一張符紙往胸口一拍,整個人渾身上下冒出淡淡的金光,如同寺廟裡泥塑木胎的神像裝了金身,凜然生威不說,還有一股金剛不壞的意味。
只是妖氣感染的普通根莖,哪裡會是“金甲神將符”的對手,剛剛發力就受不住反噬力道,自行崩毀了。
一寸寸,一段段,泛起泥土腥味的青綠汁液,濺撒地遍地都是,暫時脫困的二錢天師,猛地察覺到致命危險,來不及慶幸重獲自由,使出懶驢打滾的身法,就地翻滾才躲避過去。
“姥姥”手裡的靈蛇氣真的玩出了花樣,比原主高多了不知道多少層的境界,竟然用出了“雙頭蛇”的變相殺招。
只見靈蛇氣一頭纏住“牛黃氣”,七寸部位一陣蠕動,竟然多出一個蛇頭,衝毫無防備的二錢天師射去。
若非此人機敏,爲野蠻人朝廷辦事,得了不少福分庇護,絕難避開此次必殺一擊。
只不過,二錢天師就地翻滾,正中“姥姥”的心思,眼下附近地面地底都是它的固有地盤,微微動念,就有無數根莖拱起泥土躥到地上,編織成陷阱圈套,守株待兔地當場抓住二錢天師。
即便此人身上的符咒還在生效,也擋不住千年樹妖騰出手來,將他捆縛地密不透風,就像端午節包的糉子。
緊接着,充滿妖氣的強化根莖,如同蟒蛇絞纏殺死大型野獸,不斷地發力收緊所有根莖。
二錢天師猶如待在榨汁機裡的甘蔗,儘管外殼硬朗地很,卻根本抵擋不了“姥姥”的千年道行,。
隨着骨骼不斷被勒斷傳出來的連串輕微爆鳴,二錢天師的血肉精華被榨取出來,從根莖縫隙之間流淌出來,淅淅瀝瀝地滴落到地面,很快就積蓄出一窪鮮紅的淺水。
身體到處都是筋斷骨折,劇痛傳來令二錢天師控制不住地嘶喊出聲,可惜他剛剛有所反應,充滿靈性的妖化根莖立即蔓延過來,牢牢地封住他的嘴巴。
二錢天師畢竟養尊處優慣了,根本承受不了這樣殘酷的壓力,在冷冰冰的死亡面前,修士的精神意志迅速崩潰了。
百年牛黃轉成的“牛黃氣”頓時失去控制,被靈蛇氣緊緊纏住,直接從二錢天師體內拔出,帶去給“姥姥”洗練。
隨後,這位二錢天師的符紙,一張不漏地被千年樹妖全部收集起來,仔細清點後,祛除上面屬於二錢天師的氣息,轉成“姥姥”的所有物。
葉知秋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異常欣慰地笑容:“不愧是貧道按照萬物成精法則點化而成的妖怪,學習能力很強。按照這樣的進度下去,京城天師院的高手都坑殺後,樹妖就能站穩腳跟,日後真的獨當一面。”
“姥姥”的進步的確非比尋常,它就像一塊乾透了的海綿,周圍任何存在的水分,都被它毫不遲滯地吸收掉了,並迅速成爲自己的王牌,組合成更高的牌面。
與此同時,白雲大師、負劍道人還是一動不動,儘管有三位天師院高手失陷在妖霧裡,兩人卻始終保持清醒和冷靜。
負劍道人先沉不住氣,開口道:“大師,眼看此地妖氣越發濃厚了,此妖道行簡直與時俱增,如之奈何?不如趁早下手,免得夜長夢多。”
白雲大師輕輕搖頭:“非也!非也!津城城外從未有過妖怪出沒,此妖崛起如此之快,明顯不是正常路數,沒準幕後還有更深的隱情。我不說,你也知道,津城籠罩在巨大的陰影裡,到處都是邪徒的氣味,偏偏闔城上下,包括官府衙門都是他們的人,恐怕此妖是用來分走我等注意力的障眼法!”
負劍道人驚訝道:“千年道行的妖怪也被拿來故佈疑陣,藏身幕後的黑手會是何等的可怕?光是想一想,都令貧道不寒而慄啊!”
白雲大師立即下了決定:“李醉,你來發令,召集所有天師院同道出來。此妖,就讓我來收拾罷。”
說完,白雲大師不容他人反對,從斜挎在肩膀上的布袋,取出金絲楠木質地的黑蓮曼陀羅法盤,一百零八顆天眼菩提子珠鏈,銀柄紫雲絲拂塵以及一柄玉如意。
“十方!你雙手端着曼陀羅法盤,在外面負責接應。若有妖怪侵襲,醉道人會替你打發的。若是連他都不是對手,你就持着曼陀羅法盤罩去。明白嗎?”
王十方年級雖小,對敵經驗卻異常豐富,他似乎知道千年樹妖“姥姥”不好惹,連忙開口勸說:“師父,萬事都要小心吶!我感覺,此妖不過開胃小菜,後面還有更強的大怪。”
白雲大師欣然點頭,算是同意門下徒弟的話,看地負劍道人李醉十分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你們師徒別說了!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很不吉利的!”
王十方畢竟是藝高人膽大,對負劍道人李醉很不客氣:“前途迷茫至極,眼看着就是九死一生的下場,我輩修士與天爭命,自然是向死而生。醉道人,你便安心好了,我師傅必定全身而退。”
白雲大師聽了這話,笑着摸了摸王十方光溜溜的頭:“還是你會說話!爲師就承你吉言了!”
話音剛落,白雲大師抓起珠鏈掛在脖子上,右手抓住拂塵往前輕輕揮灑,密不透風的濃霧,就開闢出一條容許兩人並行的通道出來。
負劍道人李醉忍不住笑了:“大師的火氣小了,本領卻越發精進。不管打哪來妖怪,待會肯定要倒黴了。”
王十方瞥了他一眼,忍住心裡想要端着黑蓮曼陀羅法盤罩住負劍道人的打算,皮笑肉不笑地咧嘴:“李大哥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小弟我向來對你深信不疑。”
原本與白雲大師平輩相交,誰知到了調皮搗蛋,從來不肯吃虧的王十方嘴裡,莫名其妙地成爲兄弟,平白矮了一輩。
換作以前,負劍道人李醉肯定要捋起袖子,上前理論一番,現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雲大師身上,不敢絲毫疏忽分心,自然是懶得去說。
與此同時,千年樹妖察覺白雲大師闖了進來,莫名地有些緊張。
葉知秋也是輕輕皺眉:“姥姥的殺怪拿經驗剛剛開始,就直接打boss了,難度一下子變大了。是野蠻人帝國的國運推動,還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在使壞?”
就在這時,鷹吉利帝國遠征軍的艦船撞破海上薄霧,出現在津城外海的海面上。
大戰來臨前的窒息感,令周圍的氣氛頓時劇變,聞到危險味道的海鳥一鬨而散,四下裡各自逃命去了。
鷹吉利帝國遠征軍的陸戰隊放下小船,從船舷軟梯下去,隨後拼命地往淺灘划水而去。
小船剛剛靠岸,還沒有擱淺側翻,上面的鷹吉利帝國遠征軍軍士紛紛翻身下船。
烏黑油亮的戰靴踏碎海灘的平靜,四下濺開的碧波銀浪,以及沉重的腳步落地聲,不斷地出現在漫長的裡許寬沙灘上。
葉知秋第一時間發現外敵入侵,笑着點點頭:“比我的預期,來的晚多了。鷹吉利帝國遠征軍在路上耽擱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罷。”
原本現在就可以引發埋在海底的水雷,不過葉知秋總覺得不是時候,就閉上眼睛當做沒看見。
沽口之戰所在的荒原,是鷹吉利帝國遠征軍的傷心地,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的風格,將這批陸戰隊引領過來。
龐大的兩千人隊伍,前面有馬拉平板車載着大捆鐵絲網在走,隨時都能放下來充當隔離帶的障礙。
可是,當他們再次踏足東方帝國的國土,卻沒有看見嚴陣以待的重裝鐵甲騎兵,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團眼睛看不透的迷霧,籠罩住很大範圍的區域。
葉知秋立即通過活化法寶“妖魔之芽”,向千年樹妖示警。
正面承受白雲大師壓力的“姥姥”,沒想到背後出現一大羣手持火器的化外生蕃,它愣怔當場,眼裡閃過無數流光。
很明顯,千年樹妖在瘋狂地權衡利弊得失。沒過多久,它就做出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決定。
面相鷹吉利帝國遠征軍的妖氣迷霧,猶如潮水般的向前蔓延而去,根莖接連破土而出,扭曲凝聚成一個個瘦削的獨角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