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老薩滿所在的白牛皮帳篷,就像十幾門虎蹲炮同時開火,發出驚天動地的氣爆,震動餘波掀翻在場的其他四位武士,唯有老薩滿提前拄杖,單薄的身體有如旗幟吹地橫直起來,卻沒有當場失儀。
僅僅是拳鋒餘波就有如此威力,那麼千斤重的石彈又會如何。老薩滿與坐起身的四位貼身武士轉頭看去,即便城府甚深,見慣各種大場面,此時五人的臉色也忍不住流露出驚駭欲絕,又喜出望外的複雜神情。
只見那兩人合抱徑圍的石彈,彷彿被重若萬鈞的“定海珠”擦過,整個上半部分都沒了,餘下不足四成的半球,表面光滑至極,就像熔岩凝固後的黑曜石,泛起琉璃質地的溫潤。
至於憑空失去的大半個石球,也不是全然消失,而是當場碎石如粉,撕碎牛皮帳篷,同時噴射出去,洋洋灑灑地拋落一地,形成落滿粉塵的一面扇子。
至此,老薩滿才滿意地點點頭,探詢的目光轉向長孫,發現他右臂用力過度,自肘端過手腕至五指,都泛起不正常的殷紅色,估摸着受到神技“一擊必殺”的反噬了。
“藥膏,藥膏,快……快快!”
老薩滿生怕親孫的右臂落下隱疾,連忙開口招呼貼身武士上去敷藥。不料,古爾汗卻搖頭拒絕了,轉頭露出一個快意的笑容:“爺,不過是些許小傷,晃眼過後就好了。”
“醍醐灌頂的最高境界,乃是金剛不壞身。俗話說,陶罐壞了,泥漿來補。鐵鍋破了,融錫補完。若是琉璃破裂,那就什麼把戲都耍不開,只有回爐重造。你明白罷!”
古爾汗心裡瞭然,收起出拳的架勢,雙腿盤膝坐下,乖乖地舉起右手,立即就有老薩滿的貼身武士上前,仔細地將祛傷藥膏塗抹上去,薄薄地一層,隱約可見油光流動。
與此同時,周邊帳篷被如此大的陣仗驚動,而且還是德高望重的老薩滿,就有很多人簇擁着酋長之子過來探視,發現蒙頂武士在場接受治療,重型投石機的石彈只餘小半躺在地上晃盪,聰明的人就什麼都腦補明白過來,紛紛打過招呼後,閃身走開了。
至於不那麼聰明機敏的人,看到老薩滿的貼身武士散開趕人,也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連忙道聲歉後,腳步匆匆地走開,隱沒進濃濃的夜色裡,顯然也是迴轉自家的帳篷。
祛傷藥膏真是靈驗非常,塗抹整條手臂後,不過三百息,令人感覺不妥的殷紅色,就迅速淡化開來,與蒙頂武士胳膊上的皮膚相差無幾,顯然是治癒了。
就在這時,古爾汗骨碌一聲站起,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悶聲道:“爺!如今孫兒修煉醍醐灌頂已然大成,天地霸王拳的神技也是如此,請允許孫兒今夜偷襲敵軍陣地,爲我族西狩之路打開通道。”
老薩滿看着古爾汗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野心勃勃的英姿就如同他早年死去的父親,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阻止得了孫子的冒險行徑,他也同樣憂心於西唐帝國遠征軍所向披靡的兵鋒,那是不可以道理計的強敵。
於是,被人尊稱爲格爾丹的老薩滿長長地嘆了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去吧!帶上我帳下的走狗,虎豹財狼四勇士。另,我部還有精壯五百人,都是蒙頂武士的預備人選,精通步戰和戰陣,你只要順利打開通道,即刻就有接應。”
古爾汗知道這些都是爺爺的心血,如今都交託賦予了自己,當下五心投地,重重地一磕頭。
隨後蒙頂武士站起身,伸開雙手,由得老薩滿的貼身武士將金絲和冰蠶絲編織而成的天蠶軟甲套在身上,外面再罩一身淺藍色的軟綢短打夜行衣,就頭也不回地衝出破敗的牛皮帳篷,逕自出了大營,投入茫茫的夜色裡。
遊牧民族與中原宿敵糾纏多年,最終不敵第五王朝百裡挑一的精騎,不得不向西遷徙避開帝國大復仇的兵鋒,戰爭中雙方互相學習,失敗的一方可是得了不少好處。
譬如蒙頂武士此時收斂氣息的秘訣,封閉全身四萬八千毛孔,整個人就像冰塊似的,以連無意中踩到的毒蛇都茫然若失。用草汁的泥腥掩蓋資深體味,就連嗅覺靈敏的戰犬都無法察覺。
古爾汗的目標是一處地勢相對平緩的山坡,層層疊疊的防線前沿,兩人高的防禦牆上,到處插滿尖樁和木刺,甚至還纏繞荊棘,任由蔥綠的刺棘蔓生攀附而上,這些手段對付普通人或許有用,對於蒙頂武士來說,不過是縱身就能翻越的矮牆。
漆黑如墨的夜色,很好地掩蓋了古爾汗的行蹤,準備多時的各種手段都用上,就連資深的殺氣都處於若有若無之間,以致於馬其頓防線上,最機警的地堡、暗哨裡的尖兵都沒有發現。
潛行到了前沿防線的“高牆”下,蒙頂武士早早預定了攀登借力的目標和路線,虎背熊腰的魁梧身軀,如同夜貓般靈動,伸手按在一根往下突出的尖樁,稍微發力藉此躍起,使出蠍子爬牆的身法,腳尖用力鉤住牆頭,整個人頭下腳上貼在牆上。
稍等片刻,周圍沒有任何異常動靜,古爾汗再次手腳發力,有如蜒蚰似的,不疾不徐地翻越城牆,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進第一道防線裡。
與此同時,老薩滿帳下的一衆弟子們,白袍的戰爭薩滿手握手,開始吟唱戰歌,在漫長的馬其頓防線上,召喚惡靈,釋放出詛咒,鬧出不大不小的動靜,卻是例行的騷擾戰術,藉此瞞天過海,掩護蒙頂武士古爾汗的偷城之舉。
不得不說,連續三日,每日必來的騷擾之舉,的確令馬其頓防線上的守軍麻木了。有過類似的經歷,不久前艾辛格法師塔的精英亡靈鬧鬼事件,十字教支援的聖水,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不僅能夠有效地祛除惡靈,還能壓制甚至淨化各種詛咒,譬如疾病復發、雙倍疼痛,就能令大傷新愈的士兵再次躺下。
不過這些源自古神的聖水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外敷還好,不過是皮膚生癬,內用的話就會聽到莫名其妙的喁喁低語,進而摧毀人的理智,令傷員狂性大發,變成嗜血的猛獸。
即便是赫赫有名的智將貝奧武符,明明知道十字教送來的聖水不懷好意,還是照例分發下去使用。此舉不過是飲鴆止渴,就是明明知道是一杯毒酒,戀酒貪杯的酒徒,還是選擇先把酒癮對付過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