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出外一天的拂曉終於回到了房間,他悄無聲息的穿門而入,卻發現師嶽還沒睡着。他正坐在書桌前練字,檯燈溫柔的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露出他睡衣上一截雪白的脖頸,看起來太過美好,就像一尊藝術品。
拂曉抿着嘴看了半晌後,走到他的身後,隔着椅背將他抱入懷中,以極低的聲音問:“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師嶽有些尷尬的從拂曉的懷中掙脫出來,毛筆上的墨汁滴在紙上,暈染出一個黑點,這個黑點慢慢的暈開,形成一個黑片。
“正要休息。”說着師嶽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即將睡覺,把筆和硯臺拿去清洗。
拂曉走到桌前,看到紙上的字,突然有些恍惚。
師羿行也愛練字,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他喜歡行書,筆走龍蛇,分外灑脫。而師嶽喜歡的柳體,俊秀清逸,字如其人。
拂曉坐在那裡看着手中的宣紙發呆,直到師嶽回來了他也沒有發現。
明明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啊,爲什麼和以前的感覺突然就不一樣了呢,拂曉看着師嶽的一舉一動,總覺得心中少了一份激情。
“拂曉,拂曉。”師嶽叫了他好幾聲之後。
拂曉這才反應了過來,他笑了笑表達歉意,幫着師嶽收拾好了書桌。房間的燈熄滅了,拂曉覺得自己的心裡空落落的,這樣的生活和幾百年前並無出入,當時他爲什麼沒有覺得日子是如此的漫長呢。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年後,師羿安變回人形。師羿安能夠變回人形了,就意味着他們要回h市了。師羿安原本以爲拂曉和師嶽不會跟他們一起回去了,沒想到,他們居然也一起跟了回來。
就因爲師嶽說,他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因爲剛剛過完年,所以大部分的店鋪還沒開門,師羿安閒的無聊,就拉着朗倏到工作室打掃。
“哎,旁邊的牙科診所關門啊,裡面要新開什麼店。”師羿安站在那裡看了半天,轉頭對朗倏說,他隱約記得這個診所生意還不錯,怎麼突然就換人了。
診所的牌子已經拆掉了,玻璃門被從裡面擋住了,從縫隙裡可以看到裡面紅紅黃黃的倒是挺喜慶。
“嗯,對面的那家網絡公司也搬走了啊。這個新搬來的公司看起來倒是挺氣派的。”師羿安趴在門邊上看着對面的屋子裡人來人往的搬東西,其中負責指揮的人看起來居然有點眼熟。師羿安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對方轉過頭來笑着點了下頭。
我擦,師羿安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他們在山下鎮子上遇到的那個秀氣的大漢,那,現在這個搬家的公司,豈不應該是重明鳥的公司?
師羿安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跑到朗倏身邊說:“朗倏朗倏,重明鳥和渾沌又來了。”
“嗯。”朗倏鎮定的哼了一聲,好像早就知道的這件事情似的。
師羿安還要再說話,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誦經的聲音,一轉頭,一個大光頭,一個小光頭就站在門口。
“大師,你們怎麼也來了。”師羿安有些意外。
“我們租下了隔壁的房間,準備把寺院搬到這邊來。”圓通大師道。
“啊?”誰聽說過在寫字樓的修行的,你們根本就是在胡鬧!師羿安在心底默默咆哮。
“你體內的獸性什麼時候會再次發作,我們也不知道,爲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商量,打算住的稍微近一些,這樣比較方便行事。”朗倏解釋道。
“住的近一些?”師羿安眼角抽搐,這tm是住的近一些?就差住進自己家裡了,師羿安一字一頓的說:“這根本就是監視,而且我們和重明鳥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昨天我們還是敵人,今天就搬到對面了,明天他是不是就會出現在我的牀上?”
“我覺得的渾沌不會允許的。”朗倏聳聳肩走過來拍拍師羿安的肩膀,用手攬過他的頭,低聲道:“你太緊張了,我們現在雖然算不上朋友,但至少不是敵人,以後你會明白的,我們只不過是剛剛好做鄰居而已,他們現在的角色和以前的網絡公司和牙科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的生命太漫長了,所有出現在生命裡的過客,多則幾十年,少則幾年就都會離開,師羿安以前的記憶都失去了,他需要一些新的朋友,能夠在他漫長的生命中陪伴他,或者說需要一些人能夠在這些漫長的歲月裡證明他的存在。
師羿安抿着嘴,半晌淺笑了一下說:“好吧。”
。
回到h市之後,拂曉就有了一份新工作--導遊。
師嶽每天一大早就會讓拂曉和他一起出去,兩個人幾乎把h市爲數不多的幾個景點都遊遍了。師嶽每天都神采奕奕,盡情享受着生活。
反觀拂曉,他這幾天就好像是快要用盡自己所有的精力一般,整個人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隻要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出,他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
入夜,師嶽和拂曉兩個人並肩躺在牀上,兩人都知道對方沒有睡着,但是卻沒人開口講話,只是這樣靜悄悄的躺到半夜。
拂曉伸手用五指去梳理自己的頭髮,一下一下,好像這樣不僅能梳通頭髮,更能梳通他大腦裡亂糟糟的思緒,他極力的催眠自己,告訴自己並沒有後悔,但是他的卻不住的想要從師嶽的身上找到師羿行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有的時候,師嶽突然流露出一絲與師羿行相同的樣子,拂曉都會覺得自己心臟都揪成了一團。
“拂曉,你後悔了嗎?”師嶽突然開口問。
“嗯?”拂曉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師嶽,心裡一動,裝傻道:“什麼後悔?”
“我說,你後悔將師羿行換成我了嗎?”師嶽直截了當的問道,他的雙眼明亮而睿智,似乎能夠一眼就從拂曉的眼睛中看穿他的心。
拂曉心虛的轉過頭,平躺在牀上,低聲道:“你大半夜的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快睡吧,你不是說你想到中國各地去轉轉嗎,我讓羿安幫忙訂了機票,我們明天早上起來準備一下就能走。”
“嗯,睡吧。”師嶽點點頭轉過身去,在背對拂曉的方向,他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帶着得意和嘲諷。
第二天師羿安開車送師嶽和拂曉兩人去機場,飛機場人多,熙熙攘攘,拂曉和朗倏去換登機牌,留下師羿安和師嶽兩個人在原地等待,面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原本話嘮的師羿安也沒了話語,兩個人就那樣一言不發的並排坐着。
“我還以爲你變成狼神之後能夠聰明點,現在看來,當神仙和智商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那種熟悉的,略帶諷刺意味的語調,讓師羿安猛地轉過頭,像見了鬼一樣盯着旁邊的人。
師嶽斜睨着師羿安,嘴角掛着師羿行標誌性的笑容。
“我擦,你,你……”
師嶽,不對,師羿安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叫對方什麼了,只見他將手指豎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別被拂曉聽到了。”
“你不是師嶽,師嶽呢?”
“我就是師嶽啊,不過同時我也是師羿行。”師羿行四處看了一圈,沒有發現拂曉的蹤跡,他笑着道:“現在兩個靈魂融合了,我有師嶽的所有記憶,也有師羿行的所有記憶。”
“你騙拂曉?”師羿安驚覺有可能從一開始師羿行就沒有離開過,他一直在演。
“就騙他了,怎麼着。”師羿行眉角一揚冷笑道:“當時我確實是同意了,只是沒想到,在師鄺替換靈魂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人類了,所以,不用像人類那樣只能擁有一個記憶,他就把我兩世的記憶融合了。”
“所以你一直都是師羿行?”師羿安扶額,虧他還爲師羿行的離去而難過了好久。
師羿行說:“一直都是,不過人多嘴雜,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你們了。”
“你打算裝到什麼時候。”師羿安餘光瞟到拂曉和朗倏回來了,急忙問道。只是一轉頭,師羿行就已經又變回師嶽了,他隱約聽到他低聲道:“自然是他承認自己後悔了的時候。”
錙銖必較,有仇必報,不是師羿行還能是誰呢?
師羿安和朗倏目送師嶽二人離開了,師羿安突然轉頭問朗倏:“你說,拂曉要是真的後悔了,他會向師嶽承認嗎?”
朗倏側過頭來,看着師羿安,琢磨了一下說:“不會,他這個人,永遠學不會承認錯誤。”
“哦。”師羿安心不在焉的說。
“你在想什麼?”朗倏問。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師羿安說道這裡突然笑了。笑的朗倏一頭霧水。
一年以後。
y市最大的酒店門口,向來不修邊幅的師羿安和朗倏,非常難得的穿上了正裝。尤其是朗倏,三件套的銀灰色西裝穿在他的身上,簡直就是藝術品。
草坪外面的長桌前,擺着巨大的油畫,油畫上面的新娘高挑美麗,氣質出衆,新郎年輕帥氣,旁邊的牌子上面寫着,新娘師懷錦,新郎白瀟。
師羿安把手中的紅包往皮箱裡一扔,告訴門口記錄的人:“師家族長師羿安,偕夫,朗倏前來祝賀。”
門口記錄的人張着大嘴“啊”了一聲,以爲自己聽錯了,眼神在師羿安和朗倏之間瞟了好幾次之後,還是按照師羿安所說寫了下來。
草坪上爲了儀式而準備的場地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前來觀禮的來賓正在草坪邊上閒聊。
“羿安。”小叔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打了個招呼,直接把師羿安和朗倏領到了酒店後面的房間,房間裡面,穿着婚紗的錦娘正在帶頭紗。
“新婚愉快,錦娘。”師羿安笑着說。
“謝了。”錦娘整理了一下頭紗問道:“這樣子是不是有點怪。”
“不怪不怪,非常漂亮。”小叔安慰道。
“真是太不習慣了,你們現在的這些人,怎麼結婚的時候穿的就像辦喪事,當年我入殮的時候的殮服就是這個顏色的。”錦娘叨唸着。
師羿安笑着幫錦娘將頭紗整理好,說道:“今天是你的婚禮,咱不說你葬禮的事情了成麼。”
錦娘吐了口氣,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
“怎麼還不開始啊。”錦娘腳尖點地不住的用鞋跟敲擊地面,原來一向女王氣質的她,在結婚的時候也還是會緊張。
既然是白家的婚禮,在場之人多半也都是天師道士。總是如此,他們這些人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出錦孃的身份。
其實有關於錦孃的身份,師羿安也是後來才發現的,他在查詢一本師家的家史的書時,他才發現,原來一千年前,師家祖宅的山下曾經爆發過一次屍毒,當時大堆的殭屍襲擊了師家,錦娘就是在那一場戰役中死去的。
後來她的靈魂並沒有迴歸地府,而是在鬼市中開了鬼姬樓,在那裡給師家收集資料。
每隔幾年錦娘就會從鬼市出來,到人間來進行例行採購,白瀟就是那個時候和她遇上的,因爲錦娘帶着師家的獨門護符,所以白瀟一直都沒發現錦孃的真實身份。
當時錦娘就已經了動了心思,要將白瀟帶回鬼市,圈養他一輩子。小叔一看錦娘有了這般念頭,當即則勸說錦娘,他們兩個人鬼殊途,更可況對方還是白家的家長,到時候若真是無緣無故的消失了,一定會引發大亂的。於是錦娘和小叔就定下了一個契約,如果白瀟要是能夠找到錦娘,錦娘這次可就不再手軟了。
師羿安和朗倏提前出來回到婚禮的現場,看到一位頭髮老先生從從門口進來了,穿着白襯衫,拎着一根手杖。
有點眼熟,師羿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眼熟的老先生在什麼地方見過。他走到長桌前問記錄的人,剛纔進去的那位老先生叫什麼。
記錄的人翻了翻本子,說:“嗯,他好像沒留名字,他說他是鬼市之主,就讓我寫這個。”
師羿安突然想起來他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老先生了,這位老先生曾經敲了敲玻璃,告訴他,那幢灰色的建築上面的爬山虎很有趣。
婚禮開始了,師羿安和朗倏就近找了兩個位置坐了下來,小叔充當了錦娘爸爸的角色,將錦孃的手親自交到了白瀟手上,雖然白瀟往常也喜歡穿白色西裝,可是今天還是顯得格外英俊。
“我白瀟願意娶師懷錦小姐做我的妻子,我發誓愛你、尊敬你、忠實於你,不離不棄,直到我生命觀的最後一刻。”白瀟說。
錦娘挑挑眉毛,沒有說原定的誓詞,而是開口問:“直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
白瀟馬上改口:“直到我魂飛魄散。”
錦娘這才點點頭,算是對白瀟的誓詞滿意了,她說:“這還差不多,我,師懷錦願意嫁給白瀟,愛他,保護他,不離不棄與他共度生死。”
師羿安看着上面的一對新人激烈熱吻,自己偷偷摸摸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對碎鑽戒指,自己帶了一個,另一個則是悄悄的帶在了朗倏的手上。
朗倏轉過頭來看師羿安。
師羿安咳嗽了兩聲,假裝看風景,把頭轉到其他方向去了。
朗倏笑着搖了搖頭將師羿安的手攥在了自己手裡,生命漫長慶幸有你相伴。
———————————————————正文結束——————————————————
師懷錦:“你們這羣狗男男,又tm在別人的婚禮上秀恩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