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
黎明保看了農轉非請示,面露難色:“的確應該,但是沒有政策,不好辦。”
不要他辦,只要他簽字,剩下的工作由他瞿煜秋去做。
黎明保知道,簽字就等於同意,他纔不做這種違反政策的事。轉念一想,不簽字又太絕情,作家、記者屬於得罪不起的人物,其筆頭就是彈頭,有殺傷力,得想法穩住對方——“好吧,說到我心裡放着,適當的時候我會考慮。”黎明保說。
樂得瞿煜秋當場賦詩一首。
等了幾個月沒有動靜,瞿煜秋再次上門。
這一回吃了閉門羹。
瞿煜秋終於失去耐性:“操你娘,說一套做一套,婊子嘴……人不求人一般高。”
詩人的武器是吟詩。罵人比吟詩直接一些,免得有些人聽不懂。
罵完之後找熊文鬥,把黎明保在全區精神文明建設經驗交流會上的講話丟在熊文鬥桌上:“你看看。”
看題目就讓人興奮,熊文鬥說:“太好了,終於看到希望。”
想握手。
不握。瞿煜秋搶過稿紙,哧地一聲讓講話稿“身”斷名裂:“滿紙謊言,欺騙衆生。……走,喝酒去。”
三杯下肚,滿肚委屈:“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同病相憐,熊文鬥也多喝了幾盅。
到辦公室一股酒味。
鄭館長說曹一把有請。
一把有請?
熊文鬥心中打鼓,發生什麼事?
肯定是大事。
這個樣子不能見局長,熊文鬥將頭伸到龍頭下,擰開開關,讓自來水將酒味沖走。
感覺清醒許多,這才大踏步下樓。
還是第一次進局長辦公室,不敢用力敲門。
“進來。”曹軒昂局長擡頭瞄了對方一眼,示意對方坐下,繼續看雜誌。
過一會曹軒昂問:“是不是很忙?”
原來曹軒昂手頭的雜誌是《都靈文學》,難道與雜誌有關?
“不忙。”熊文鬥回答。
曹軒昂瞥了一眼雜誌:“聽匡國同志講,《都靈文學》由你把關是不是?”
“是。”熊文鬥預感到出了問題。
曹軒昂站起來踱步。
看情形是大問題,求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是政治問題。
“小熊,”曹軒昂停止腳步,“《都靈文學》雖然是內刊,但不能沒有質量。——是你精力不夠,還是不認真,抑或是你能力跟不上……總之,這期雜誌不叫糧食,差錯率在百分之二以上,離萬分之七有很大距離。……這樣的雜誌在讀者中影響極壞,不僅別人瞧不起你這個辦雜誌的人,而且會說都靈‘江郎才盡’。”
不會這麼嚴重?付印前他校對三遍,應該是萬無一失。
事實勝於雄辯。
“你自己看,連封面都有錯別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沒有冤枉人,有些還是常識性錯誤。
似曾相識。
對了,這些錯誤改過來了,怎麼會復原?
是微機出錯還是打字員沒有改正過來?
爲證實自己的清白,熊文鬥決定找出底稿。
打字員說在編輯手裡,編輯說在副主編手裡,副主編說在主編手裡。
主編是鄧匡國,在他手裡可能性最大。
沒有主編簽字就不能付印。
鄧匡國扳着臉:“我存底稿幹什麼?底稿要存檔,找檔案員。”
再次到編輯部。
打字員叫冤。她除了打字還兼檔案員,這期雜誌的底稿還沒有退回來。爲慎重起見,她打開檔案櫃翻了一遍。還怕熊文鬥不信,乾脆讓他自己找。
難道長了翅膀飛了?
沒有飛,被鄧匡國毀了。
半個小時前接到一把手電話,鄧匡國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搬出辭海逐字對照,這才發現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該動小熊定稿的東西。怎麼辦?承認錯誤就意味着自己是水貨,就地位不保,就被人瞧不起。當初安排他進文化局當副局長?,就是因爲檔案材料裡有一張寫作立功的證明。正是由於這張證明,吳家有才力排衆議將他平級安排。……不行,把責任推到熊文鬥身上,只承擔失察責任,這樣就能保全自己名聲。
正如他所設計的那樣,一把手信以爲真。
再次敲開曹一把的辦公室,熊文鬥說出原委。
曹軒昂沒有說話,雙手抱胸——基本認定是鄧匡國所爲。他有這個毛病,就是不能正確評估自己,以高手自居,好心辦壞事。剛進文化局時,他還以爲他是人才,讓他負責起草吳家有在全縣文化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他信心十足,花了一個星期拿出一份草稿。卻是狗屁不通,還狗扯羊腿……局長辦公會決定辦一份文學刊物,本來打算讓文化館主辦,他自告奮勇要當主編。高職低就不能不鼓勵,於是成全他,沒想到他“水”到這一步,連一般的文學常識都不懂……不懂不要裝懂,可以甩手不管,當個掛名主編也行。就是不甘寂寞,就是愛出風頭,好像不會說“之乎者也”就不是秀才,弄出洋相不好收場就推卸責任,真不知道他的二等功是怎麼到手,這種水平只配當學生不配當先生。
“我相信你。”曹軒昂終於開口,“……此事到此爲止,你去上班,不要有思想包袱,以後辦事要多長一個心眼,免得跳進黃河洗不清。”
出辦公室熊文鬥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拿不出原件的情況下要是曹一把手不相信他的陳述怎麼辦?結果不妙,不死也要蛻一層皮,不開除也是名聲掃地。不行,不能到此爲止,一定得查個水落石出。
突破口就在鄧匡國,找他要底稿。
“——怎麼回事,還有完沒完,不是跟你說了不在我這裡?”鄧匡國指着熊文鬥一頓脾氣發起來。
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沒想到熊文鬥不吃這一套,大有豁出去的架式。
“鄧局長,我不是蠻攪胡纏,此事關係我的聲譽,想必你已經知道,這一期《都靈文學》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我是責任編輯,又是最後文字定稿把關人,扳子打到我頭上,受了委屈不能不申冤。……我是臨時工,只能吃補藥不能吃瀉藥,承擔不起失察的責任,希望鄧局長能爲我伸張正義,還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