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了,我知道。”李志浩打斷周守歲的話,“到糧管所當臨時工總可以吧?”
降低門檻。也不行,糧管所是雙重管理單位,人事權在縣糧食局。文山範圍內的國營單位,公社沒有人事權。
“到公社農機廠當工人怎麼樣?”周守歲只有這個權力。
只能這樣,別無選擇。社隊企業就社隊企業,總比在家務農好。“那就這樣。”李志浩說,“寫張條子,明天我帶同生去報到。”
寫條不妥,打電話可以。周守歲安慰道:“不用寫條子,明天我讓餘秘書跟農機廠李廠長打電話。”
“這……”他有顧慮,農機廠咋會買一個辦事員的賬?
周守歲看出他的顧慮,亮出最後的王牌:“我親自給廠長打電話怎麼樣?”
五
五個小時後李志浩再次出現在公社門口,這一次是兩個人,身後跟着兒子李同生。
天還沒亮,父子兩人坐在大門過道條椅上歇息。
雞叫三遍後,公社大院開始有了燈光和響動。食堂炊事員老張和小王起牀做早餐。
李志浩感到口渴,想到食堂找老張討口水喝。剛起身,發現一個黑影朝自己走來;趕緊坐着不動。看清楚了,是縣委書記吳家有。想上前打招呼,又有些猶豫。
對方掃了他一眼,沒有認出是熟人。
不是避嫌,是光線太弱。
吳家有手拿微型收音機信步出門。他有早鍛鍊習慣,邊聽新聞邊散步。
不是想見吳家有嗎?機會就在眼前,真是天道酬勤。不再猶豫,李志浩霍地站起,三步並着兩步朝吳家有靠攏。“吳書記,還認識我嗎?”隔着幾米遠就叫起來。
聽到聲音,吳家有轉過頭來,認出李志浩,不屑地說:“怎麼不認識,化成灰我都認識。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專程找您。”李志浩隨機應變,“老書記,我好想見您……”
“只怕不是想我,是想申訴是不是?是對組織的處理決定不服是不是?”這種人見得多,吳家有掌握了他們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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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儘管沒有好言語,李志浩還是有話要說,“吳書記,我相信因果報應,所以對組織的處理毫無怨言。俗話說得好,恩有頭,債有主,有恩報恩,有德報德……”
能有這個認識就好,吳家有想結束談話。
“吳書記,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志浩接着說,“我還只說到有怨報怨,還沒有說有恩報恩。”
什麼意思?吳家有停止腳步,盯着他的臉問道:“你還不服?”
“吳書記,”李志浩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只知報怨不知報恩的人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你說是什麼人?
李志浩自己回答:“是不識好歹的人。”
話中有話,好像他吳家有欠他人情。
的確有這層意思。“吳書記,”李志浩把話挑明,“您在長山養豬場關豬棚時還記不記得有人送豬腸湯給你喝?”
當然記得,一直想找這個人,難道是你李志浩不成?
聽他表述。
李志浩接着說:“每次送豬腸湯時大約是半夜時分,盛湯的工具是一口圓鐵鍋;您吃完之後便把鐵鍋放在門外,等送湯的人自己去拿。有一次送湯的人被您發現,您請人家站住,反而把人家嚇跑。想知道爲什麼?因爲你是‘反革命’,人家只能敬而遠之……”
吳家有抓住李志浩的手,問:“這個人在哪裡,快告訴我。”
李志浩不慌不忙地說:“這個人就是我。”
吳家有鬆了手,狐疑地看着他:“是你?”的確不敢相信,因爲每次都是晚上,沒有看清好人的面孔。但是從背影上看不應該是中年人,應該是老年人:“我當年說了一句話你能對上嗎?”
“不相信我就算了,反正我又不圖你報恩。”李志浩說完就走。
這一次是吳家有求他:“你回來,我信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說的是事實,沒有假話。
“你怎麼不早說?”一半是埋怨,一半是欣喜。
“早說有什麼用?”李志浩平靜地說,“大政策誰敢違背?誰都知道我是造反派頭頭,你一個人爲我說話沒有用,搞得不好連你也搭進去,我不願看到您爲了我去違背政策,我是丟了,也沒有挽救的必要,只求您把我兒子安排到您的身邊,這輩子我就知足了。”
應該,要求也不過分。“大恩不言謝,我就不說感謝之類的話,”吳家有說,“就按你的意思辦,把你兒子交給我,放心,我一定將他培養成才。”
爽快,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吊頸尋大樹,此言不假;跟周守歲磨半天還不如跟吳家有講一個故事。李志浩激動地握着吳家有的手,恨不得喊他一聲親爹。“吳書記,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報答不了,來生來世當牛做馬報答您,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說完之後招呼兒子過來與吳家有見面。
“喊吳爺爺。”他命令道。
小夥子沒有老子臉皮厚,憋了半天憋得滿臉通紅才喊出“爺爺”兩個字。
跟自己孫子一樣親切,吳家有答應得特別響亮。
背後傳來餘興林的斥責聲:“李志浩,誰叫你糾纏吳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