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水妖

長夜漸藍, 天邊只留一縷殘霞。橘橙色的暖陽隨意地透過雲層灑在大地上。

藉着這隱隱約約的光線,能看到地面上有一層泛着熒光的細線,虛虛浮在半空中, 若隱若現。

細線隨意纏繞, 看似雜亂, 還一直在左右晃動, 其實卻內有乾坤。

正適時, 不知從哪裡跑過來一隻黑貓。

它渾身如同墨一般黑的濃稠,睜着的一雙眸又恰如黑曜石一般純粹,散發着機警的光。

黑貓踮着細巧的貓步, 在原地來回逡巡幾圈。然後猛地向前一躍,竟然直直的跳入了法陣的中央, 頓時, 金鈴作響不停。

……

黑色的貓, 纏亂的線。

這就是閻曦火急火燎趕來之後,看到的所有畫面。她本以爲是抓到了偷小孩的妖怪, 沒成想卻是發生了一個烏龍——繩線把路過的小貓給纏起來了。

此結界只針對妖怪顯形,並不會困住普通人類和動物。

所以這隻貓並不是普通的貓,而是一隻貓妖。

川香縣不愧是靈氣充沛之地,這麼一隻小貓竟能靠自己憑藉靈氣脫離凡身化爲妖怪,而且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濁氣, 反而只有至純精魄蘊養出的清念。

真是天資異稟。

閻曦對這樣心善的小妖怪自然沒有敵意。她上前把團團纏繞住黑貓的紅線解開, 輕輕戳一戳它的額頭道:“這可不是讓你玩兒的東西。”

她收起絲線, 把黑貓抱在懷裡:“今日怕是白白等了這麼長時間, 那抓小孩兒的妖怪說不定察覺到鈴鐺聲, 跑掉了。”

黑貓喵嗚叫兩聲,用大大的眼睛盯着閻曦。黑眸深沉如子夜, 還摻雜着一絲不可言明的情緒。

閻曦不會知道,她如今解開絲線這麼一個小小的善意,會成爲她以後在十死無生之地逃出生天的一線生機。

……

“嘀嗒,嘀嗒。”

閻曦耳朵一動,忽然聽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音,好像是水珠滴落,一點一點滴答落下。

聲響離她越來越近。

她循聲擡頭,就見離她前方五丈遠的地方有一個手持糖人的藍衣小怪,因爲他背對着自己,所以看不清楚容貌,赫然在目的反而是他後背上插着的一片荷葉。

葉片嫩俏,像是剛採上來不久,從裡到外散發着水汽的溼意。

小孩子被他手中的糖人吸引,緊緊的跟着他走,見他招手,還一邊笑着一邊朝他跑去。

由於是晚膳時分,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晚上的吃食,所以道上村民並不多。偶爾有路過的幾個人看見小孩子笑得天真爛漫,也只是逗一逗他,就朝自己家走去了。

沒有一個人看到那隻拿着糖人的妖怪。

閻曦站在不遠處看着那隻妖怪慢慢後退着朝自己走來,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以前小白曾對她說過的一番話。

在時間的幀格里,所有事情都在一件一件的發生。痛苦,死亡,往生。或許順序而來,或許奔涌而至。

會讓你無法應對,也會讓你失落絕望。

但是永遠都不要輕言放棄,因爲天道向來憫人,命運予你的饋贈可能就在你繼續堅持下去的眨眼之間。

是的,眨眼之間。

就像這個妖怪的出現。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在心裡忍不住暗笑:的確是命運送來的饋贈啊。

閻曦慢慢放下手中的貓,屏住呼吸,等待着那隻妖怪的靠近。

四丈。

三丈。

說時遲那時快,她從地面一躍而起,張開雙臂浮在半空。隨着雙臂緩緩拉開,一個巨大的網罩出現在她身前,帶着不可撼動的堅固與千鈞之力朝妖怪壓去。

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是世間至純,能看到一切事物。閻曦這番動作就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而他則被這一幕驚得怔在了原地。

河童似乎從來孩童的神情中發現了什麼,他頭也不扭,側身一個迴旋,驚險的躲開了閻曦的招式。

閻曦見他逃開,右臂一揮將網罩收起。而後飛身撲上,法術一個接一個往他身上扔。

而河童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每一個招式都能以極其精簡的姿勢避開。躲開之後不會還手,只顧逃跑。

逃。

只管逃就好了。

若自己記得沒錯,前方不遠處就有一條河流。只要跑到河裡,到了自己的地盤,他有自信這個陰陽師無法奈他如何。

河童在前面拼了命地跑,閻曦追他的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

一是,她現在見到了這個妖怪的面容,想要找他不是難事。二是擔心這隻妖怪有同夥,自己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那村口的孩子會發生危險。

然而這都不是最主要的,她迫切想要搞清楚的一件事情是,在妖怪的世界裡,水陸界限一直都分得很清,兩方妖怪互不侵犯,互不干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河童妖打破規矩跑到了岸上?

外表幼小,腳趾帶蹼,頭上頂碟。

剛纔那隻妖怪正是水妖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