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很普通的客棧, 普通的大廳,普通的樓梯,就連陳設擺放也是稀鬆平常。可不知爲何, 閻曦總有一種被暗中窺視的錯覺。
神樂的房間在客棧二樓拐角的第一間, 她跟在源博雅身後上了樓。
推門而入時, 她不禁眉頭一皺。
剛纔那種感覺, 更加明顯濃郁。
源博雅見她皺眉, 擔憂問道:“小曦,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不太確定,可否讓我看一看神樂姑娘?”
她能昏睡如此之久, 肯定與妖鬼有關。
晴明陰陽術術法高深,可是連他分辨不出的妖怪, 究竟會是誰?
都說面是衆生之相, 閻曦無法確定那股不舒服的額氣息來自哪裡, 只好從神樂身上入手,看看能否找到線索。
要是妖刀姬在就好了, 她對妖氣感知靈敏,向來不曾錯過,可惜她被五元收走了……等自己回去,一定要把阿姬要回來!
神樂雙目緊閉躺在牀上,她穿着一身櫻花色和服, 身形嬌小。發間帶着大魚海棠的發墜, 襯得小臉單純無辜, 惹人憐愛。
閻曦再用“靈視”一看, 發現她額間有隱隱的白氣盤旋在一起, 她輕輕扇了兩下,白氣短暫分開有迅速合攏, 揮之不散。
這團霧氣,看起來倒是眼熟的很……她好像在閻魔殿的古本上看到過。
有一種妖怪,以食夢爲生,它最貪食噩夢,入夢者心魔越大,恐懼越深,就越容易被此妖趁虛而入。
書曰:夜之漫長,貘善食夢,白霧於額,以此爲證。
難道神樂真的是被食夢貘困在了夢中?
源博雅見她臉色變化,心中更加焦急:“小曦,樂兒到底怎麼了?”
“像是被食夢貘魘住了,”閻曦輕輕拍了拍神樂的頭髮,回身繼續說道:“別的也看不出來什麼,恐怕我需要入夢一探究竟。”
入夢,是陰陽師最基礎的招式,此法需捨棄肉身以魂體入夢,可夢境一事,本就極其不穩定,完全隨昏睡者心意變化,所以閻曦有可能會迷失在夢境中,成爲食夢貘下一頓饗餐。
源博雅聞言吃驚,雖然不知食夢貘是何時纏上樂兒,但入夢一事太不穩定,又有危險,怎麼樣也不能讓一個和樂兒素不相識的姑娘擔此風險,他於是道:“小曦,樂兒是我的妹妹,此事理應我來。”
安倍晴明皺眉反駁:“博雅,不要逞強。你從小專攻結界之術,這些東西你只通皮毛而已。還是我去吧。”
“這有什麼好爭的?”閻曦擺擺手,對安倍晴明道:“我總感覺這個客棧有些奇怪,晴明你在外面守着神樂,以防出現變故。還有,”她從腰間掏出一個小鈴鐺,交給安倍晴明:“如果一個時辰後我還沒有醒來,你就用這個鈴鐺在我頭頂晃一晃。”
*
一片漆黑的荒原,放眼望去一馬平川,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前進的道路。
閻曦拿着一把長弓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有時左右顧望幾眼,神色之中皆是機警。
人們常說夢由心生,心中所想便是夢中所夢。
看起來單純不諳世事的神樂,爲什麼會有如此黑黢黢的夢境?不僅看不到一絲光亮,還處處浸透着詭異。
閻曦握緊手中弓箭,將其橫於身前,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光亮。光亮四周隱隱綽綽,看不真切,像是籠罩在紗幔中一樣,看起來模糊無比。
她在黑暗中呆久了突然看見光明,第一個涌上的念頭不是欣喜,反而是覺得怪異。閻曦的直覺一向敏銳,她總覺得這片亮光並不簡單。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話不假。
她想到先是心神一凜,然後皺着眉頭踱步而去。
待走近了她才發現在光亮旁邊有一個小女孩,棕色長髮在腦後盤成少女髻,粉色錦衣長至曳地。
她蹲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瘦弱而惹人疼惜。
這種少見的髮色,還有這件熟悉的衣服,這個小女孩是……
恰此時,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也聽到了腳步聲,她抽抽搭搭的扭頭望去。
“神樂?”閻曦驚呼。
爲什麼在神樂的夢境中,她自己會身處如此一片寂寥之地?
“姐姐?”神樂眨眨水靈靈的眼睛,眼底寫滿了脆弱與無辜:“你是來陪樂兒玩的嗎?姐姐真好。不像這裡的人,他們都不喜歡樂兒,都不想和樂兒做朋友。”
這裡的人?
閻曦環視一週,皮膚每一寸如同過電一般迅速悚起。
這裡哪有人?!
她從小和鬼打交道長大,卻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心慌過。
靈光一現,她突然想起古書上曾記載食夢貘最喜食人噩夢,這一片漆黑會不會是食夢貘食完噩夢後的景象?因爲噩夢被吃,所以裡面的人和物都消失不見。
那……神樂的噩夢究竟是什麼樣子?她口中的人又是什麼人?她被困在夢境中一直無法醒來,到底是因爲食夢貘,還是因爲她的噩夢……?
就在這時,四周景物飛速變換。
不過一瞬間,閻曦再次睜開眼時,就已經到了另一個全新的夢境。
大地是由綠草鋪就的碧波,其間點綴着零星的小花,天空是由白雲織成的柔軟,純黑的大雁自空中翱翔而過。
美到能讓人忘記言語。
可閻曦卻在看清這一場景的時候,臉色突然大變。
“這是……夢境狹間?!”
她在陰界接觸了不少鬼怪,有時候會幫着牛頭馬面一起進入小鬼們的夢境爲他們完成輪迴前的心願,在夢境中讓他們得到他們想得到的。由於鬼沒有實體,夢境也和一般的人不同,爲了區分開來,他們的夢境被稱作夢境狹間。
“神樂的夢境裡,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閻曦心下大驚,正想要一探究竟時,耳邊突然響起清脆的鈴鐺聲。
鈴鐺是她入夢前交給晴明的,鈴鐺聲音一旦響起,便可以強制把她拉出夢境。可她明明告訴晴明要呆一個時辰的,這麼快,時間就到了?
閻曦卻不知晴明把她喚回,是因爲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