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弟弟啊……”兔兔把頭埋在小叔叔胸前,聲嘶立竭的哭喊,聲音像從胸腔直接噴出來,悲切而絕望。
那晚的記憶一直深刻印在小豬腦海裡,全家人那種悲痛到極致,無可奈何又找不到宣泄出口的表情與哭聲,時不時闖進我的夢裡,醒來後淚水沾溼枕巾。
離我的大叔叔永遠沉睡還不滿三個月啊,我的小叔叔也吊在了生死邊緣。
兔兔抱着小叔叔,淚水一滴一滴掉在小叔叔的臉上,手指輕輕颳着小叔叔瘦小的臉蛋,呢喃着:“弟弟,求求你醒過來,你要是也走了,二姐也活不長了,剛沒了哥哥,現在又沒了你……”
傻把式跑回家拿了一隻從長沙帶回來的人蔘,兌了點水,仔細磨了,拿小勺子灌進了小叔叔嘴裡,喂完後拍拍兔兔的肩膀:“你莫急,雲豔姑姑,我連夜去長沙,請大醫院的醫生來!”說完便跑了出去。
後面四天時間,小叔叔靠着傻把式的人蔘跟一點蛋湯,跟死神較着勁。
兔兔靠在牆上,一直抱着他不鬆手,把自己累得脫了形。
第四天下午,傻把式終於回來了,帶了一個60多歲的老者,提了個小箱子。給小叔叔仔細檢查過後,找出了癥結所在,寬慰我們說好在傻把式去得早,喊了他來,再晚幾天,就會耽誤了。
小叔叔得的是急性黃疸肝炎,之前被家人疏忽,拖了幾個月,到了後期才發現病情,多虧傻把式到長沙求他老表,請老表當了30多年醫生,在醫院裡小有名氣的老丈人親自到我家,對症下藥後,病情慢慢控制住了。
小叔叔的身體慢慢好轉,我把鄰居們說小叔叔是童子命的談天說了出來。
叔爺爺很重視,當天即去請道士回來做法事,燒替身。
道士爺爺每次說事情前,都會煞有介事,掐掐手指,默默神,再慎重其事把話說出來,讓人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敬畏。
他給小叔叔燒過替身後,圓滾滾的身子繞着我家屋子前前後後,溜達了一圈,很是嚴肅的說:“怕是房子沒建好,林毛頭身子多災多難,把他送出去養比較好!”
叔爺爺立馬把道士的話聽進去了,過了半個月,小叔叔能下牀活動,能吃下大半碗飯後,便把他送到了小叔叔的舅舅家,託他們照顧。那幾個舅舅從小最愛的就是聰明絕頂的小叔叔,他的聰明與成績是他們教育自己子女時,嘴裡那個傳說中的人物。
光陰如梭,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在“呼呼”的寒風中,兔兔又病倒在了牀上,病情一天比一天兇險,起先還能慢慢悠悠給二叔叔他們送飯送水。幾天後倒在牀頭,直到大嬸嬸盛好飯菜,喊她送到田裡去時才發現。
小叔叔剛剛好轉,兔兔又病歪歪躺在了牀上,抽走了叔爺爺身上最後一點精神氣,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大半,他讓我娘在廳屋桌子上擺起香案,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嘴裡不停念着咒語,都是關於治蛇傷與治毒瘡的誓言。估計那時叔爺爺對家裡接二連三不停歇的災難,完全無計可施,只能靠這樣的方式來尋求安慰。
傻把式不去田裡倒模子了,天天守在家裡哄兔兔吃飯。平常只要傻把式這犟驢端着碗,在她面前停留最多個把小時,就會端起碗,勉強吃上幾口的兔兔,這時她坐都坐不起來,無力的說:“我是真的吃不下去,求你了,別逼我!”
傻把式放下碗後,出了門,躲在碗櫃後面,咬着手痛哭。被我看到後,有點不好意思的把頭埋在腿上,久久沒有擡起頭。
二叔叔喊了大夫過來,赤腳大夫把了脈後,無限嘆息,建議叔爺爺去看看祖墳,那兩年,家裡出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說到兔兔的病,總結起來就是油盡燈枯的意思,鬥牛事件後,兔兔的身體沒有完全好,跟美男深情虐戀,但只能天各一方,後面給美男寄的三封信,全部被返了回來。再也沒有了美男的消息。親眼看到大叔叔落水,被人從河裡溼漉漉的擡回來,她當即就吐了血。緊接着小叔叔病危,她幾天幾夜沒閤眼,抱着小叔叔,小叔叔被傻把式老表的老丈人救回來後,衣不解帶侍候了一個多月。沒了哥哥的傷痛與對美男的思念,加上終日勞累,使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拖到了極限。
命運對這個正處於花季年齡的女孩,實在太殘酷,沒有親身經歷的人,實在沒辦法瞭解她承受着多麼深重的痛。
那一段時間,我人坐在教室裡,心卻飛到了兔兔身邊。我4歲起,兔兔帶着我睡覺,夏天時,晚上無論什麼時候,我只要一嘀咕熱,頭上立馬就會有涼風颳起,兔兔條件反射似的給我打扇子;冬天我愛踢被子,跟我爹孃睡覺時,時不時會着涼感冒,跟着當時也就10來歲的兔兔睡覺後,卻沒有再感冒過。
我跟小叔叔,弟弟時不時會因爲一些事情耍賴、哭鬧,這時只有兔兔能哄好。她幫鄰居織好毛線衣後,鄰居們都會給她幾顆糖或者餅乾,她從來不捨得自己吃,都會留起來,在我們幾個小的耍賴,哭泣時,邊抱着我們哄,邊把糖剝開塞進我們嘴裡。
我的兔兔姑姑,可能確實太累了,真正的累到想死了,思念美男的心也肯定痛死了,睡眠淺的我,每晚都能聽到她在夢裡喊美男的名字。
過年前10多天,放寒假了,我草草考完交了試卷回了家,完全沒有了以往放假時的那種心情雀躍。
回家後見到了久別的美男娘坐在兔兔牀上,兔兔立身坐着,頭靠在她身上。
後面得知,那一年,美男大哥在深圳做打字複印生意,生了個女兒 ,美男爹孃在深圳呆了近一年,幫忙照顧孫女,前幾天回家來過年,今天去趕集買年貨時碰上了我娘。
聽我娘說兔兔病了後,老太太東西也不買了,直接來了我家。
美男娘聲音都哭啞了,很無奈的說:“崽啊,娘沒成想你又受這麼大的苦,小x五月份後,再也沒有給家裡來信,他幾個叔叔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
“娘,這一年來,我天天都在想小x,你幫我告訴他,我心裡叫了他許多遍老公,還幫我告訴他,我愛他,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你一定要幫我告訴他,我不回信是因爲沒有收到,我沒有忘記他,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他?”兔兔一說到美男,灰白灰白的臉上,放出了些許光彩,眼裡雖然有淚,但在呆萌的大眼睛裡,看到了幸福的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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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豔妹子,你養好身體,等他回來,你自己告訴他!就算小x爹跟幾個叔叔都不同意,娘都支持你,娘只要你當兒媳。”美男娘連連點頭。
“我怕我等不到他回來,太累了,活着一天,就要想他一天,撐不下去了!只是,我對不住娘,娘對我這麼好,我卻從來沒有爲你織過一件衣服!”兔兔把頭向美男娘懷裡拱了拱。
“崽,你要好起來,娘等着穿你織的毛線衣!”美男娘拍拍兔兔的手。
“娘,你比我親孃待我都好,你幫我梳一次辮子好不好?我娘從來沒有幫我梳過,她只幫我姐姐梳!”兔兔靠近美男孃的耳邊,輕聲撒嬌。
印象裡確實是這樣,叔奶奶一般起牀晚,等她起牀,兔兔已經去地裡扯草了,叔奶奶起牀後就幫厭厭梳辮子,梳好後,兔兔已經從地裡回來,開始炒菜了。
美男娘幫兔兔梳好辮子後,兔兔讓我拿個鏡子給她,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兩個久違的小虎牙也露了出來,照了好一會鏡子,又把頭靠在美男娘身上,撒嬌地輕輕蹭了蹭,疲倦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