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份,厭厭又惹出了大禍。
那個出主意讓兔兔代嫁的姑父,最小的兒子擺結婚酒,厭厭跑到他家去鬧騰,在爭吵中,用紅磚隨便搭着的柴火竈被搞塌了,當時竈上正燒着一大鍋用來燙豬的開水。姑父本人,姑父的兩個小孫子,還有五六個‘混’在酒席裡撿鞭炮的小娃子,都被開水燙傷。
喜事變禍事,酒席沒有擺成,婚事告吹了。
二叔叔賠了全部醫‘藥’費。姑父的兩個孫子,‘腿’上,小腹上被濺出的開水燙得非常嚴重,受了大罪,休了兩年學,皮膚上留下了很恐怖的疤痕。
2008年,權伯伯的小兒子不知因爲何事跟同事發生打鬥,失手將同事打成重傷。二叔叔知道後,念及多年前權柏柏用狗公車載過我家人許多次,幫他找最好的律師,託關係,也給那同事家裡賠了一大筆錢,讓他免受牢獄之災。
2009年,我在深圳結婚了。
二叔叔特意從長沙到深圳,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選了一套房,‘交’完訂金後,纔打電話通知我去簽名。他給我買了一套房加一個底層商鋪,說是給我的嫁妝,保證以後我就是不工作,也會有一份租金收入,不被婆家看輕。
2010年初,小叔叔研究生畢業後,跟同校一個浙江‘女’孩結了婚,蜜月結束後就帶着新婚嬸嬸去了英國。
2011年,我弟失戀了,他苦苦維護了好幾年的初戀,最終沒有開‘花’結果。他爲了一個叫研冰的重慶‘女’孩,從武漢追到河北,又從河北追到北京,最後還是以分手告終。有天晚上2點多,我接到弟弟同事的電話,說他把自己灌得沒了知覺。那段時間我剛好在外地出差。
二叔叔去了北京,把弟弟接了回來,應聘到一所民辦學校當老師。
二叔叔的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住上了別墅,開上了豪車,但從來沒有見他開心的笑過。
三‘雞’公一直陪在他身邊,當初我家最困難時,他那句:啥子前程,你在哪,我的前程就在哪!成了美好現實,他成了他們村裡最有錢的人。他跟二叔叔幾十年從來沒有變過的兄弟感情,也是村裡人口中的佳話。
兔兔走後的那些年,每年‘春’節是全家人最難受的日子。
這個舉國團圓的時刻,我們都非常想念多年沒有消息,二叔叔的足跡踏遍了大半個中國也找不着的兔兔;想念長眠於地下,爲了這個家,辛苦了一輩子,沒有享過一天福的大叔叔;也會想起帶着滿腔傷痛,孤單離世的叔‘奶’‘奶’。
後面兩年,叔爺爺好像得了老年癡呆症。
每次我從深圳回長沙,叔爺爺看到我第一眼,就會拉着我叫‘豔’妹子,滿眼慈愛:我的‘豔’妹子回來了,我的親閨‘女’回來了,‘豔’妹子,爹爹天天都在想你啊!
每次我都沒辦法控制情緒,強忍眼淚跟叔爺爺聊幾句後,跑進房裡哭上許久才能平復心情。
2012年‘春’節,古稀之年的叔爺爺,已經到了生命的倒計時。他躺在湘雅醫院的病房裡,不停呢喃着兔兔的名字。
正月初五,叔爺爺‘精’神起來,他拉着二叔叔的手說:景齊,爹要回家!
當看到病‘牀’前滿臉淚水的我時,他朝我招手,清晰的叫出我的名字:其實爺爺知道你是小豬,只是爺爺太想你小姑姑!
全家人當天就開車把叔爺爺送回了家。這棟有着我們太多酸甜苦辣回憶的房子,已經破敗不堪,還沒進屋,一股臊臭味撲鼻而來。
厭厭坐在被各種垃圾塞滿,落不下腳的廳屋裡,稀散着頭髮。
見我們一行人進來。她先是嚇得驚了一跳,爾後站起來大喊:小X呢?‘豔’妹子呢?他們是不是也回來了?
家人被悲傷的情緒掩蓋,沒人搭理她,把叔爺爺安頓在‘牀’上後,我娘請村裡一些鄰居嬸嬸們,幫我們打掃房間,爲做道場做準備。
村裡修上了柏油路,通向每家每戶,用上了自來水。
年輕人都在外省打工,年長點的叔叔伯伯們也在附近的城裡做事。
好在是正月裡,大家都回來過年團圓,不然連擡靈柩的壯年漢子都難找。
以前種早晚兩季的水稻,現在全部只種一季中稻。好多菜地也荒了,長滿了雜草。山村周圍的山脈,有好幾塊被砍光,栽上了果樹苗。村裡冒出許多非常漂亮的新樓房,兩層半到三層,四屋,外牆貼着漂亮的瓷片,大大的落地窗,很顯氣派,好多戶鄰居家‘門’前的臺階上,停着漂亮的四輪小轎車。
叔爺爺艱難的吊着一口氣,終於熬到了家,在‘牀’上躺下後,睜眼一個個掃着‘牀’邊的人,抓着二叔叔跟小叔叔的手,用夾在喉嚨裡,非常非常輕的聲音說:景齊,你是老X家的頂樑柱,謝謝你讓爹過了10多年好日子,你答應爹爹,一定要找回你妹妹,告訴她,爹爹想她,對不住她,小時候太慣着那條毒蛇,虧待了她,她就是來給老X家還債的,債還完了就再也不見爹爹面,你一定要找回她,啊?
當厭厭拐着‘腿’,帶着一絲臊臭味來到‘牀’邊時,叔爺爺皺了皺眉,擡手用力甩:出去,讓她出去!等我爹把厭厭拖出去後,叔爺爺舒展了下眉頭,神態安祥,輕聲說:二英(叔‘奶’‘奶’),新‘毛’頭,我終於來陪你們了!
2012年5月份,三‘雞’公在QQ上告訴我,潘爭錚結婚了,老丈人家在長沙很有實力,婚禮辦得很排場。那天正上班,看到消息後,我甚至忘記關掉QQ,跑到洗手間痛哭了一場。
自從鄧瓊貴走後,二叔叔身邊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個‘女’人。我們相聚時,我每次都勸他結婚生子,現在壯壯成了年,經濟條件又這麼好,每次他都只是笑一笑,便把話題岔開。
2013年9月份,有個叫劉小麗的‘女’孩突然約我見面。
在咖啡館裡,一坐下來,沒有介紹完身份,她便哭出了聲,引得鄰桌好幾個人,饒有興致的朝我們張望,好像正室約小三談判似的,氣氛很詭異,微妙。
等她哭夠了,擦眼淚用掉桌上半盒紙巾後,才知道她是二叔叔的情人,準備點說不叫情人,時髦點說叫‘牀’友。
劉小麗是湖南師大的學生,談不上漂亮,身材嬌小,臉蛋清秀。我們同一個縣的,家裡條件不好,幾年前經人介紹認識了二叔叔。
二叔叔每週找她一次,完事後會給她一筆錢。
她說這幾年來,二叔叔每次見面都對她非常好,非常溫柔。
她從大一到研究生畢業,全部是二叔叔供的。二叔叔答應了她全部物質上的要求,奢侈品,電腦,首飾,在師大附近買房子。
二叔叔不願意留她過夜,每次完事後,都親自開車送她回去,她再怎麼撒嬌,撒潑都沒有用。
每次送她回去,二叔叔都會把車停在她家樓下,等她開了燈,打電話告知她已平安到家後,纔會離去。
有一次她氣得要命,坐在樓道口哭,沒有進屋,把手機也關了,沒想到睡了過去。天亮了才醒過來,她趕緊開‘門’回家,在窗口看到二叔叔的車還在樓下,她欣喜若狂,跑下樓拍他的車‘門’,二叔叔調正坐椅,看了看他,淡淡地說:知道你平安到家就好,我走了!
有一回二叔叔打電話約她出去時,她正好來例假,那時她已經深深愛上了二叔叔,沒有推辭。事情進行到一半,二叔叔發現了血,馬上變了臉‘色’。她怕得要命,以爲二叔叔會責怪她。‘迷’信上來說,男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會倒黴的。正當她害怕二叔叔發火時,沒想到二叔叔抱着她,心疼的直呼她是傻瓜,把她抱到浴缸裡洗乾淨,給她泡紅糖水喝,那次是幾年來,唯一的一次,兩人相擁而眠。二叔叔整晚抱着她,給她‘揉’肚子。
她絮絮叨叨說完後又哭起來:小豬,我是從你二叔的兄弟那裡,知道你的手機號,我今天冒昧從長沙來跟你說這些,是你二叔的兄弟說,只有你能讓他說心裡話。你是結婚生過孩子的‘女’人,應當明白愛一個人的痛苦。我真的好愛你二叔,自從跟了他後,我再沒有過其他男人。他說不會娶我,勸我找個人嫁了,現在不理我了,說我再拖下去不好嫁人。我知道一開始我們只是‘交’易,但我現在真的愛他,如果他怕我是圖他的錢,我可以馬上跟他去做婚前財產公證!
劉小麗哭了很久,很是楚楚可憐。
我以爲二叔叔還在記着曾經對大嬸嬸孃許下的誓言,週五晚上,我特意陪劉小麗回長沙。
二叔叔知道我的來意後,喝了一口酒:小豬,二叔心裡有人,但那個人二叔永遠也不可能去碰,不敢去碰。二叔是個男人, 有生理需要,便找了小麗,我們一開始就說好是‘交’易,她想要的我已經全部給了她。結婚真的不可能,你幫我勸勸她,別再拖下去,‘女’人年齡大了不好找,她結婚時,我會送她一筆錢做嫁妝,讓她別再掂記我!
那天跟二叔叔聊了許久,我知道他所說的那個人是誰。
他怕再出現鄧瓊貴那樣的‘女’人,讓她難堪,難受,所以從來不讓小麗陪他過夜,不讓她涉足自己的生活。可是,如果真要在一起,二叔叔說過不了自己心理上那一關。
或許這兩人,隔着這層窗戶紙,這輩子就這樣彼此等待下去了!
2014年‘春’節過後,全家人照例回村裡給叔爺爺,叔‘奶’‘奶’、大叔叔燒紙錢,順便看看祖屋。
在臭氣沖天的房子裡,厭厭像模像樣的拜起了菩薩,訕訕的給二叔叔倒了杯水,二叔叔終究沒有接。厭厭便氣呼呼的把廳屋裡的垃圾扔到了臺階上。
我們要回去時,厭厭從被子下面‘摸’出一個東西,遞到我手上,說是一條幹魚,給我吃。
我看了看這坨黑乎乎,硬硬的東西,直到臭味撲鼻時才發現,那是一坨幹了的大便,噁心得我趕緊往地上扔。
厭厭見我扔了,朝我吐了口痰,恨恨的說:吊肚子公豬,姑姑給你吃魚還不要!你不吃我吃!然後小心翼翼的撿起來,嘀嘀咕咕的藏回了被窩裡。
二叔叔回去前,給傻把式留了一筆錢,讓他定時給厭厭買米買菜,別讓她餓着,有病了就給她看診。
傻把式說厭厭半瘋半傻了,時而清醒,時而不正常。
清醒時在臺階上哭,喊爹喊娘喊弟弟喊李慶喊兵兵。
不清醒時,在臺階上不斷咒罵美男跟兔兔,狠厲地嚷着要殺了他們。
不知道她的哪種狀態纔是正常的,或者她喊爹孃喊弟弟時,是不清醒的狀態,罵美男兔兔時纔是內心的本尊。
厭厭經常瘋瘋癲癲的去纏着鄰村一個道士給她算命,道士煩不用煩,每次都用她會長命百歲打發她。回家後她便到處扔東西,哀嚎聲震破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