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西不懂林碧雲怎麼會和白何在這裡, 始終不去看視野裡那抹亮眼的紅色。
如今,苗陽手中有葉小西和白何。
林碧雲微微轉動手腕,將劍鋒抵近了天音的脖子, “放人。”
“放了他們兩個。”開口命令的是天音, 明明自己就站在林碧雲旁邊, 那看過來的視線卻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傻瓜。
苗、蕭二人即使不解, 還是遵命。
得到自由後,葉、林、白三人立刻警惕的背對背聚到一起,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爲什麼你在這裡?你沒看到我給你留的紙條嗎?我跟諸葛聰去一趟江南, 讓你來找我們,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葉小西小聲問。
劍客沒有回答, 只是用左手去握住了前者。
葉小西雖然不是很明白這次的誤會發生在哪裡, 但他清楚, 有些事在兩個人心中已經造成了不必要的懷疑和猜測。他輕輕嘆了聲,看向報仇心切的白何, 按住了衝動的人,不容置疑道,“火藥已經溼了,沒有勝算,先離開這裡再說。”
看出葉小西三人慾撤退的想法, 苗陽和蕭還玉齊齊擋在了出路中央。
三對多, 這將會是一場苦戰。
“讓他們走吧。”直到現在, 那人依然不看自己一眼。背過身, 揚起的衣袍在空中畫出一道淒涼的弧線。
葉小西卻似乎還想救龍淑華, 儘管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婆。
“她不可能給你。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陰翳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 反而令人奇怪。
葉小西篡緊了林碧雲的手,還是忍住了不去看那聲音的主人。
教衆紛紛讓開了路。
苗陽卻並不服從,激動的勸道,“涅槃之術在這小子手裡,不可以放走人!如果再找不回來的話……”
望着不容分說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七十多歲的苗陽,出現了哽咽。
葉小西感覺到了不妥,旋即看向稱得上有點交情的蕭還玉,脫口而出,“怎麼回事?”
“你不會想知道的。”蕭還玉聳了聳肩。
“……”
其實,從始至終,葉小西很清楚,自己一直在逃避一件事,他也許早就明白天音受傷的前因後果。根據他的體質,那次林碧雲一劍很可能致他於死地,更不可能那麼快癒合,師父以前用過一種方法替我止血,輸入真氣減緩一部分血液的流動,才能迫使傷口以常速癒合。
他轉頭看向沉默的劍客,“碧雲,我們欠他一個人情,如果不是他,華生不一定會治你。”
“我不答應。”林碧雲一口否決。
“本來那涅槃之術就是魔教的東西,我們只是物歸原主。我答應你,把那東西找出來還給他後,我們就走。”
“你找不到的。”
“我爹孃給我留了信息,說明他們一定有把東西給我,我一時想不起來而已。說不準,知道涅槃之術是怎樣的形狀,是本書或者是什麼的,就可以記起來了。”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給他!”
林碧雲的激動讓葉小西起疑。
“碧雲,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此話一出,只聽苗陽命令教衆又團團圍住了他們,堵住了出口,即使違抗命令,也要把東西找回來。
“現在,更不可能讓你們走了!”
三人只是被軟禁在一間房內,除了行動受到限制,待遇就像是客人。
房裡的三人各懷心事。
“碧雲,你到底知道什麼,告訴我。”葉小西苦口婆心,他已經肯定林碧雲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但是對方就是不開口。
“葉小西,天音那樣對待爺爺,你還要救他?你有沒有良心?”白何忍不住出聲痛罵。
“爺爺的仇是一件事,還他人情又是另一件事,我不會混爲一談。”
“還完人情,你會替爺爺報仇嗎?你下得了手嗎?”
“我……”
“被我說中了,心虛了?你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替爺爺報仇!”
“是爺爺先背叛的,天音只是用錯了方法報復而已。”
“你字裡行間都在偏袒天音,你和他什麼關係?”
“我只是就事論事!”
“我真後悔當初幫你們去救人。”
白何彷彿不願意和葉小西同桌,怒氣衝衝的走去了房間的角落。
葉小西看了眼窗前沉默而立的劍客,下了決定。起身推門而出,對着門外的守衛道,“我要見蕭還玉。”
迴廊上,守衛領着葉小西,見到了蕭還玉。
蕭還玉擺手退下其他人,先開了口。
“你還記得你師父遊子昂來丹鳥山救走你那天的事吧,其實,教主那個時候不應該和遊子昂交手。涅槃之術,在重生後的一個月裡,本體不可以受到任何外界衝擊,一旦受到傷害,就會七竅流血走火入魔。照姥姥的話說,教主那時只恢復了五成功力,本來是足足可以應對遊子昂,但是之前你受了傷,難以止血,只有用內力護住你心脈,再輸入真氣減緩一部分血液的流動,才能迫使傷口以常速癒合。說到這裡,你應該明白了。如果你知道涅槃之術的下落,就快點從實招來,姥姥已經不耐煩了。”
“我找你,就是想問你,所謂的涅槃之術,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只有教主知道,也許,當年偷走涅槃之術的白振偉和龍淑華也知道。不過,白振偉已經死了,龍淑華離死期也不遠了。”似乎是故意提到了白振偉的死,蕭還玉用着一種試探的眼神打量着聆聽的人。
“帶我去見他。”
蕭還玉和和氣氣的帶着人,來到了石室外,葉小西記得,這裡是曾經關押過白振偉的地方。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你不是要見教主嗎?在裡面。不過,你不會想看見那些畫面。”
葉小西不經意想起杜秋娘描述的白振偉的死狀,他可以猜到龍淑華在裡面會受到的極刑,卻選擇冷血的站在外面等待。
恍然,他對自己感到害怕。
因爲林碧雲,他變得自私,選擇回到山裡,而放棄親人;如今,曾經口口聲聲要尊重生命的他,變得如此冷漠無情,熟視無睹。
沉重的石門打開,葉小西明顯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石室內飄出。
跌撞着走出來的人捂着半邊臉,倚着牆壁才支撐住身體。眼角瞟到立在外面的人影,立刻怒道,“我說過,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是想還給你涅槃之術,但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東西,所以……”
言未尤盡,就被毫不留情的打斷。
“不需要!”
“給我個機會幫你,那次你把醫治的機會讓給了碧雲,這是我欠你的,讓我還給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勃然大怒的人迫不及待的要離開,捂着臉的指縫裡淌出了血。
“不是的。”
葉小西攔住了人,拿下對方捂着臉的手,望進那雙涌着紅色液體的丹鳳眼裡,再也無法逃避。
“忘記你,是我這輩子最難做到的事……這半個月來,我一直刻意告訴自己沒有想你,沒有想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沒有想你的身體怎麼樣了,沒有想你下雨的時候有沒有關好窗,沒有想你半夜會不會踢被子……我提醒自己,不能太貪心,我不能對不起碧雲,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即使知道你對爺爺做的那些事,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去討厭你,我甚至去替你找理由給你開脫……我對你從來都不是同情……”
“……”被血染紅的脣邊劃開了一抹笑顏,剛纔還滿身暴戾的人突然變得猶如綿羊般溫順,用純情的語氣問着,“你真的有想我?”
凝視着那最純粹的笑顏,葉小西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多愚蠢,可是說出口的話已經覆水難收,反倒是釋然的抱住了倚過來的人,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回到天音房中,葉小西有點心不在焉的坐在桌前。
才恢復情緒的人突然推翻了燭臺盆栽,“你走好了,沒人攔你。”
“在你傷好之前,我不會走的。”
“我沒有傷,你不需要留下,走啊!滾!”
葉小西平靜得看着大發脾氣的人,掏出一瓶藥,倒入溫水中沖服,“這是華生給我的,他說對你的傷有好處,你先喝了。”
“拿開!”情緒不定的人揚手打翻藥碗。
有先見之明的葉小西翻轉手腕,眼明手快的接住了朝地上摔去的碗,把灑落在空中的藥悉數接回碗裡。
“這藥我藏了半個多月,浪費了,很難再有。”
葉小西很清楚天音的性格,是要哄的。
果不其然,對方立刻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問道,“真的?”
“恩。”
“那我喝。”高興的接過碗,剛準備仰頭喝下,鼻頭一熱,有什麼液體滴落到了碗裡,灰色的藥劑變成了染缸,被一滴一滴的血逐漸佔領。
葉小西趕緊流鼻血的人擡起頭,託着他的腰,把人扶到牀邊坐下。
“我去找點東西給你止血。”
正要離開的人,被拽住了胳膊。
“不用了,一會兒就會好的。”天音乖乖仰着頭,望着高聳的房樑,輕聲道,“我活不久了。”
“姥姥說,涅槃之術裡面有解救方法,還有希望,不能放棄。”
“我殺了白振偉,你不恨我嗎?”
“那你明知道他是我爺爺,爲什麼還要殺他?”
“因爲他們背叛我,罪有應得。”
“我沒見過我爺爺。如果不是他,我不會遇見碧雲,更不會認識你。”
“你愛林碧雲?”
“碧雲對我來說是不可替代的,他沒有朋友,他只有我,他會不會原諒我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對他棄之不顧,就像當你還是小北時,我不會放棄你一樣。如果我可以讓你們兩個和平相處,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如果做不到,我只能辛苦自己在你們之間來回奔波。”
突然,手腕上傳來一個刺痛感,他驚訝的看向手持匕首劃傷自己的人,還沒等他疑問,對方就開了口。
“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讓你流血而死的。”說着,剛纔還虛弱不已的人一臉燦爛的從牀頭取來一罐藥粉,灑在了葉小西的傷口上,“考慮到你的體質,傷口很淺,會很難留下疤,但是灑上這個藥就沒問題了,這樣,你就不會忘記了。”
“什麼……”葉小西對天音的古怪行徑難以理解,卻見對方袖子下的皓腕隱約可見一些傷疤,他抓過天音的手臂,撩起袖子,怔住了。那藕臂上蜿蜒排列着一道道疤,深淺不一,傷口的切痕和粗細,和剛纔留在自己手腕上的傷幾乎一模一樣。葉小西震驚的說不出話,“你……”
“這個啊,是我每天想你而你卻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刻下的。”天音一臉輕鬆的說着,那歡快的笑顏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得意。
“不用再這樣做了。”
“那你會在我每次想你的時候都在我身邊嗎?你能保證嗎?”哧哧笑了一聲,天音用一種詭異的口氣回答了自己,“你做不到的。當你看到這些傷疤,就會知道你自己犯下了多少罪,這是你在我面前時心裡還有別人的代價!”
葉小西看着這張善變的傾城臉龐,明明應該對這個人的扭曲感到害怕,卻覺得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