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山水逐漸被熱鬧的商販代替,兩邊的樹林也漸漸轉爲林立的樓臺民宅。
諸葛家的招牌很好用,進入江南水鄉的兩□□程幾乎沒有再遇到大規模的追殺,低級趣味的小暗殺不提也罷,至少說明對方不敢和諸葛家正面起衝突。
林碧雲依然繃着個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似的,本來葉小西跟他說話還會搭理幾句,現在倒好,要麼無視,要麼直接用行動表示。
葉小西是第一次到江南這麼豐富多彩的地方,各式各樣的玩意看得他眼花繚亂,難免會專注的忘了時間。
連諸葛聰都不計較他葉小西耽擱行程,偏偏林碧雲最愛掃興。每次都用提小貓的方式把葉小西從攤販前拎走,惹得一旁行人駐足觀看。
“就算你覺得那次被諸葛罵得很沒面子,也別拿我出氣啊!”
葉小西每回總是不怕死的火上澆油,激得劍客拔劍相向,嚇得老百姓繞道而行。
“你不要動不動就拔劍,光看你的表情就已經夠嚇人了。”葉小西不以爲然的走到杜秋娘身邊去哄嘻嘻哈哈的寶寶,從來不把林碧雲的劍放在眼裡。
這種時候諸葛聰總會拉下臉,把兒子抱過來,用蹩腳的表情去逗寶寶,效果總是適得其反。鬱悶無處訴說,明明是自己的兒子,卻對這窮小子比自己還親。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衣着光鮮的中年男人,一張酒糟鼻似乎在這人臉上刻着腦滿肥腸四個字。
“諸葛少爺,喲,帶着老婆兒子回來啦,小傢伙真可愛。來,給鄧叔叔抱抱。”酒糟鼻上來就是虛僞的拱手,也不經同意,就俯身去看秋娘懷裡的嬰兒,可那視線卻色迷迷的徘徊在秋娘的雙峰上。
諸葛聰往那酒糟鼻眼前一站,把自己的妻兒護在身後,“鄧幫主,請自重!”
“自重自重,當然自重。”酒糟鼻一邊沒臉沒皮的笑,一邊視線還在往諸葛聰的身後瞟,注意到後者臉色越來越難看時,又不懷好意的笑道,“諸葛少爺,聽說你這次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魔教的人,消息一傳出,各門各派都起了騷動,紛紛要來你諸葛家問個明白,你諸葛家沒落十多年,這回讓你出風頭了。”
“有勞鄧幫主前來提醒。秋娘,我們走。”說完,諸葛聰便帶着妻兒繞過酒糟鼻離開。
葉小西正要跟上,便被後領處的一個力量拽回來,接着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耳旁道,“這邊。”
“那我跟秋姐姐說聲再見。”
“不用。”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
“……”
“你這人怎麼這麼蠻不講理,你不想跟秋姐姐說再見,也不許別人跟她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葉小西一路埋怨的嘀咕着,悶悶不樂的跟着冷豔的劍客進了酒樓用飯。
片刻後,那個酒糟鼻也碰巧來了這個酒樓。大搖大擺的往那兒一坐,兩個手下狐假虎威的在邊上清場,十步之內的客人都被趕到了角落裡。
店小二畏畏縮縮的上前招呼,似乎是說錯了什麼話,被賞了一巴掌,店小二連連點頭哈腰致歉,捂着半邊紅的臉,戰戰兢兢的去下單子,又立即拿上來一罈好酒孝敬。
好大的架子。
葉小西瞅着那酒糟鼻一口一碗,攔下了那店小二,問,“小二哥,他是什麼人?你怎麼被打了都不吭聲?”
見這位客人長相平凡卻隨和可親,店小二便答道,“他是鱷魚幫的幫主鄧惡,鱷魚幫都是一羣仗勢欺人的地痞流氓,這裡是他們的勢力範圍,我們做生意都要給他們保護費,哪敢得罪。”
店小二說完,便急匆匆的去端菜了。
葉小西打賭,這個鄧惡的名字一定是後來改的。
眼角瞥到葉小西嘴脣蠕動臉有不滿的模樣,林碧雲問,“你嘟噥什麼?”
“沒什麼。”葉小西撇過臉,好像在生氣。
“鱷魚幫雖然也是江南九幫十八會的一員,但它欺壓百姓的惡行向來爲衆人不恥。之所以它還存在,是大家還沒決定鱷魚幫的地盤,由哪一方來接手。”
林碧雲主動來解釋的情況很少見,葉小西反倒沒那心思去猜測他那沒見過面的爺爺的白虎幫是個什麼性質的組織了,而奇怪的盯着冷豔的劍客看。
“我臉上有什麼嗎?”
這話放在姑娘嘴裡,是扭捏嬌羞;換做林碧雲,只有一個意思——再不收回視線就滅了你。
別看葉小西聰明伶俐心思活絡,也有粗枝大葉後知後覺的時候。
“有。”他很認真的回答。
純白的劍微微出了鞘。
“你放下距離感說話的樣子好多了。”
說完,店小二就上來了菜,葉小西低頭狼吞虎嚥起來。
純白的劍回了鞘,林碧雲夾起一口青菜。
兩人和諧的吃着午飯,彷彿剛纔的對話沒有發生過。
打了個飽嗝走出酒樓,身後還能聽見酒糟鼻吃東西的咂嘴聲,葉小西很鄙視的斜了一眼。
突然,來時的街上響起一陣騷動。
“走了。”冷漠的劍客催促。
葉小西卻遠遠得認出了正向這邊橫衝直撞奔來而引起喧譁的少婦,剛覺得奇怪,就被林碧雲不由分說的拎起,轉身走了。
葉小西賭了一夜氣,不理不睬。
林碧雲沉默了一宿。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諸葛家的大少爺被剝光衣服掛在妓院門口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據說身上還寫着‘僞君子’三個字,人們紛紛猜測,不知這諸葛少爺惹了什麼人物被如此□□。
打聽到事發後就有諸葛和杜門兩家人來這裡把人接了回去,葉小西放下心的同時也有些沮喪。回頭看了眼默默跟了自己一個上午的劍客,他消了氣。
“走吧。”
林碧雲沒反應過來,冰冷的神情露出疑惑。
“你不是要帶我去見我那沒見過面的爺爺嗎?”
“這樣,就走了?”
向來孤僻的人居然會願意惹麻煩上身,西邊出太陽了。
“幹什麼?”林碧雲厭惡的拍開探上自己額頭的手。
葉小西聳肩,轉身走向人羣。沒出三步,就被拉着後領拽了回來。
“這邊!”
“哦。”
視線追隨着前面那個東瞅瞅西瞧瞧的不安分背影,冷豔的劍客彷彿覺得額頭還殘留着葉小西的餘溫。
日落時分,林碧雲帶着葉小西入住了一間‘寅客棧’。店裡的夥計一個個恭敬相待,掌櫃親自上前來招呼,讓葉小西有種‘貴客臨門’的錯覺。
一問之下才知,十二生肖以寅爲虎,故此客棧是屬於他那沒見過面的爺爺的產業,他就是那貴客。
一羣眼尖的人,葉小西突然覺得很沒勁,他還想玩一把微服私訪呢。
當夜。
葉小西剛吹滅蠟燭準備就寢的時候,門外突然閃進來一個人影。
“走。”
“什麼?”葉小西沒明白過來林碧雲晚上闖自己房間的目的,
冷豔的劍客扔給葉小西一個‘廢話少說’的眼神,打開窗戶確認沒有埋伏後,就跳了窗。葉小西一邊穿褲子一邊叼着自己的布袋,手忙腳亂的跟着對方跳了窗。
從寂靜的小路拐出,兩人走上夜晚人口稠密的花街柳巷。
一陣陣的胭脂香粉撲鼻而來,耳畔是一波接一波的鶯歌燕舞,兩邊的樓閣上風情萬種的女子揮着娟帕。
“這是什麼地方?”葉小西萬分好奇。
“妓院。”
“可我娘說妓院是專門養狐狸的地方,而且是一種會吃人的變種狐狸,我怎麼一隻都沒看見。”
“真是可愛的小弟弟,你娘那是騙你的。”一個老鴇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帶着招牌笑容上前來拉客,“妓院啊是專門給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來,瞧瞧媽媽這裡,什麼樣的姑娘都有,瘦的胖的高的矮的,你第一次來,媽媽給你算便宜點,一個九折,兩個八折。”
“真的什麼樣都有?那我要美麗端莊高貴善良賢良淑德還會繡花的姐姐。”
“小弟弟你說得真好笑,這樣的姑娘哪會在青樓。媽媽跟你講,你只要試過一回我們樓的豔紅,你就會知道她的好而流連忘返的。”
“那我不要了。”
“小弟弟別走啊,買賣不在仁義在,我們還可以商量的嘛~你要喜歡那樣的,媽媽可以讓姑娘們扮成那樣的,而且保證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功夫一流。”
老鴇喜滋滋的就要拉着葉小西往裡走,一柄純白的劍立刻橫在了老鴇喉頭。
“別碰他!”
冰冷的氣息,充滿殺氣的口吻,那老鴇嚇得趕緊放開了葉小西,灰溜溜的去拉其他客人了。
“人家還要做生意呢,收起來啦。”葉小西掃了一圈周圍噤若寒蟬的行人,勸道。
林碧雲一聲不吭的收劍回鞘,轉身就走。
“不是吧,這樣也給我臉色看。”葉小西委屈的撇了撇嘴,跟上。
周圍的景緻逐漸被普通的民宅代替,他們已經遠離了那喧囂的街道。
“你不是說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走的嗎?爲什麼要連接趕路?林碧雲,我問你話呢,你有沒有聽見?真是的,動不動就拔劍,那麼愛生氣,這麼臭的脾氣,哪個女人會願意嫁給你。諸葛聰都比你可愛多了,幸好秋姐姐沒有等你。”
“你說夠了沒有?”前方的劍客停下了腳步,月色下冷豔的俊顏掩映着說不出的寂寞。
“你自己不說,又不讓別人說,怎麼互相理解?就算是好朋友,也需要溝通交流。”
“你再說一句就殺了你。”
看着那孤獨的背影,雖然篤定林碧雲不會真殺,葉小西還是閉了嘴。
陽光灑落大地的時候,兩人抵達了白虎幫總部,一個老伯領着他們進了門。
正堂裡負手站着一個人,背影挺拔健壯。聽得動靜,他轉過身,再看清來人之後,眼裡的驚訝一閃而逝。
這是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成年人,葉小西猜,是他名義的大哥白何。葉小西再猜,這個名義大哥天沒亮就站在這裡,肯定不是等自己。
“這不是林兄嗎?終於想起回家的路來找肉骨頭了?”白何開口就損人,但是眼裡卻寫着一種複雜。
長相尚屬英俊,嘴巴太臭,葉小西對他印象不好。
“莫非,這就是我那私生子弟弟?”
“我不記得我有個猴哥。”
“我也不記得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昨晚派去那麼多人居然都沒能殺死你。”
第一次見面就開門見山,如此直接的敵意,讓葉小西有點呆愣,他還以爲會有一番笑裡藏刀的勾心鬥角。
“幫主呢?”林碧雲問,向來無視這個人的諷刺。
“爺爺聽說了一些事,前幾天出去了,沒告訴我們去哪裡。”一口一個爺爺,白何叫的好不愜意,“也就是說,你是真是假還有待定論,這年頭騙子太多,防不勝防,你也別把自己當回事。”
“那我下次來好了。”葉小西對這種無聊的挑釁沒有興趣,你愛說不說,反正他還有個沒見過面的外婆也在江南。
“不準走。”林碧雲不容置疑道,“你要在這裡等幫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