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日, 林幽被迫盛裝打扮,跟在王氏到了沈家。
沈家是京都有名的書香門第,祖上出過宰相, 大學士, 太傅, 這輩可不辱家門各個重要官職都有, 沈鴻飛進翰林院做編修備受器重, 將來前途無量。
林幽母親與如今沈家主母爲手帕交,孩提時就常來沈家做客,再次進沈家既熟悉又陌生, 穿過九曲迴廊越過假山花園來到今日設宴的花園。
這花園好似翻新過,栽種了許多曾經沒有的花, 大片的珍貴花卉讓王氏眼花繚亂, 林幽目不斜視, 跟着引路丫鬟走。
不久,她們聽了女眷們的歡聲笑語, 林幽望眼過去,那衆星捧月中的老者,面龐紅潤精氣十足,那正是沈家老夫人。
林幽稍微動了下僵硬的面龐,讓臉充滿笑意和王氏走了進來。
沈老夫人遠遠就看到她, 高興向她招手。
林幽小碎步上前雙手捧起沈老夫人的手, 老人的手再養護得當年紀到了乾枯褶皺, 厚實溫暖讓林幽安了下心, 真心笑道:“老祖母, 幽幽來看您了,您還是那麼的老當益壯。”
“這幽丫頭就是嘴甜。”沈老夫人朝周邊的人笑, 拉林幽坐到她旁邊,一下又一下拍打她的手背看站那略尷尬的王氏,“這位就是阿照那媳婦?”
“林王氏祝沈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王氏用最和軟的聲音道,微微行禮。
“好了,好了,都是好的你去坐吧。”沈老夫人揮了揮手。
周圍女眷掩面輕笑,王氏耳根發紅僵硬應了聲是,左右看了眼尋了個坐處坐下,眼睛死死盯着上座的林幽,心裡恨得牙癢癢。
“幽幽,看你都瘦了許多,阿照如何照顧你的,來我這裡養養吧。”沈老夫人真心喜歡林幽,心疼得寶貝疙瘩的在林幽臉上摸來摸去。
沈夫人笑堆疊在臉上眼中毫無笑意,若有冷光看過去,笑道:“幽幽可不是八歲小兒了。”
沈老夫人餘光冷漠看了媳婦一眼,“你倒是提醒了,幽幽不是跟鴻飛定有娃娃親。”
沈夫人笑容僵了下又笑了起來,越發得燦爛,“看我都看幽幽都高興得忘了,不知幽幽可過了喪期。”
這一問全場聲音停了下來,全部目光集中在林幽身上。
林幽感覺被這些目光射成了篩子,乾笑了聲不知如何回答。
爲童生?他也配!?
“你這嘴越不會說話了。”沈老夫人顯然生氣,手抓緊林幽的手,安慰道“你是個好孩子,畢竟是你們孩子的事,還是要看你們的想法。”鄭重看沈夫人,“你說呢?”
沈夫人乖巧應是,馬上讓僕人過來帶客人們去遊園觀花。
林幽也被推了出去,王氏因身有孕留下來與長輩說說話,。
沈家的後院林幽是熟悉的,她簡單跟女眷逛了一圈,隨意找了個藉口返回。
“林小姐。”半路走出了個丫鬟,“少爺有請。”
林幽看了下丫鬟指的方向,裡面樹木幽深,搖頭婉拒越過丫鬟繼續走。
丫鬟着急跟過去後面說道:“林小姐,您還是過去吧。”
林幽看她一眼,丫鬟長得伶俐,“我是來賀壽的,其他的就算了,你去回話吧。”
林幽不想與沈鴻飛有私下見面的機會,沈鴻飛這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家中鉅變時,那會他還未金榜題名,早已名冠京都,人又長得丰神俊朗,讓無數閨秀芳心暗許,她?不算其中一個,他們是青梅竹馬,但無他們所說的情誼,僅此孩童之誼。現下過去相見過於越禮,她又是個敏感的身份,還是多一室少一事罷了。
林幽快到目的地時,身後傳來一聲好聽的男聲,溫潤悅耳如清泉叮咚。
“沈編修。”林幽回身向他一個萬福。
沈鴻飛笑道:“幽幽見外了。”
林幽聽着他爽朗的笑聲,似乎沒變似乎又有不同。
沈鴻飛見林幽不語,靜靜看她,他知道林幽向來是美的,她的美在骨加上上層的貌,總是不能讓人忽略的存在,如今她盛裝打扮站在他跟前,目光緊緊被吸引移不開。
“許久未見,去那邊醉月亭聊聊吧。”沈鴻飛手一指去。
林幽看方向不正是方纔丫鬟指的方向,林幽搖頭道:“你我已長大。”
沈鴻飛低低笑,伸手要去抓林幽,林幽大驚後退一步,警惕看沈鴻飛。
沈鴻飛笑得更勝,一步跨去,林幽又一步後退,目光變成警告瞪他。
沈鴻飛笑得幾分風流,啪的一聲展開手中扇,“幽幽,聽說你守寡了?”
林幽點頭不語。
“今日來怕是因爲婚事吧。”沈鴻飛目光一直鎖定看林幽,沒有他身份該有的禮貌,十分放肆看她,“生氣了?”他毫不掩飾笑,又一步逼近,林幽被迫退到樹後,正好兩人被岔開的灌木遮住。
“你不要忘了身份。”林幽冷眼警告,“沈編修。”
沈鴻飛無所謂的抖了下肩膀,“我記得,你我娃娃親,我們如此不會被人流言蜚語。”
林幽有些意外沈鴻飛的話,側頭看他,光斑打在他的臉上,未減他絲毫風采反增添了幾分肆意風流,有別他一貫呈現出來的端正方剛,有着邪魅的吸引力。
“我哥哥與你說了?”林幽想她還算了解沈鴻飛。
沈鴻飛看了她半會,見她不自然別過頭纔回道:“阿照有那麼一提,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怕是有些爲難。”
林幽正看他,發現他臉上一點失落全無,反笑得更得意,她品嚐了一股勢在必得的味道。
“正妻是不行了,但貴妾還是可以的。”沈鴻飛悠悠說道。
林幽沒有遺漏他說話時眼裡光彩流動,她覺得恥辱和噁心,雙手推開他,他猝不及防踉蹌幾步還是沒穩住跌坐在地大聲問:“爲何!?”
林幽居高臨下看他,看出他眼裡的怒氣,她反安靜下來,“謝謝你是奢侈,我不需要。”
她大步走出去,抓了個路過的丫鬟說了身體不適,讓她轉達歉意離開沈府。
林幽沒有回林府,一路漫無目的的遊蕩,回想着沈鴻飛那奢侈的嘴臉,妾,貴妾?她林幽盡然落魄到給人當妾?!
林幽聽着京都的繁華,看着往來人羣,人在其中又像被孤立,她生長在這裡,發現在不屬於這裡。她想大聲大問爲何,爲何她熟悉的人一一貶低她,利用她,就因爲身份變了,情誼就變了嗎?
“林幽!”
林幽茫然回頭,落魄模樣的童老爹站在她身後。
“我欠的錢你們找她,她是我兒媳婦。”
林幽這才把目光看向他旁邊的壯漢,壯漢面帶刀疤,四肢粗壯一看就是某個地方的打手。
“我不是。”林幽簡單回了句,轉身要走,手腕被人用力抓住,動作被生生拽回去。
“老子可不管,今日你不給錢。”壯漢不懷好意打量林幽,“小娘們長得水靈,陪老子一夜賣窯子裡去正好還債。”
“放手!”林幽低聲警告,目光尖銳瞪過去,帶着怒氣。
壯漢未想到這嬌滴滴的女人有着一股煞氣,手上的力度輕了不少,底氣不足回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你是想蹲牢房了?!”林幽低聲一字字緩慢道,環看圍過來的人,“你最好放開我,我與這人毫無關係,你敢繼續糾纏,我就讓人報官,到時我家人可饒不了你。”
壯漢見林幽不怕他,反過來嚇唬他,心想這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娘們,又看童老爹這模樣,心道是不是被這貨給擺了一道,讓他吃虧好躲債,一氣給童老爹一巴掌。
“狗東西,敢框騙老子,活膩了。”
壯漢氣不過對童老爹拳打腳踢,童老爹只能雙手抱頭不甘喊這是我兒媳婦,沒騙人。
結果如何,林幽不想去看直接過身走了,她本不想理會童老爹,這次有了開頭必會接二連三,她想必須把童老爹趕走,把那層關係給斷了。
“讓開,快讓開。”
林幽快速躲避,看一紅衣男子街道縱馬,身靠在那久久移不開目光。
“姑娘嚇壞了?”
林幽聽聲纔回過神,發現自己靠在一小攤上,對攤主露出抱歉的笑,看了看所在往林府方向走去。
林幽回到林府,心裡還在想那縱馬男子,沒看出那是呂公子,記得童生說過他是從京都來的。林幽想了會,手用力握緊又鬆開,終於下決心。
過了幾日,林幽趁着王氏出門,她又偷偷的跑了出去。
她沒有去洗衣店,而是拿着畫紙打聽呂公子,這一打聽就清楚這人是呂相剛認回來的兒子,出名的紈絝子弟。原來如此,難怪林幽不認識這一號人物,是在她不在時候冒出來的。
知道了這層身份也好。
林幽找到了呂公子常出沒的地方留下了書信,然後又到洗衣店看了下,發現兄弟兩經營得非常好,還不斷的改進,讓這小店成爲這安靜小巷裡的熱鬧一景。
林幽沒有進去,遠遠看着,滿意後離開。
幾日算過得安靜,林幽心中越發慌起來。
林照今日休沐,把林幽叫了過來一家吃了飯,讓她留下說說話。
林幽聽着林照從兒時扯到他年少時的趣事,越聽越讓林幽發悶,在林照又一次提起年少趣事時出聲。
“兄長,有事就開門見山吧。”
林照笑容不自然的落下,看了眼旁邊的王氏,王氏不情願給了個眼色,拿茶喝。
“幽幽,沈家那邊給話了。”
林幽應了聲,看情況不是好事吧,想到沈鴻飛要她當他妾的嘴臉,她笑了出來。
林照認爲林幽高興,一顆心放下帶着鬆快的嗓音道:“沈家說因爲你嫁過人,鴻飛他……今後要走仕途的,又對你情根深種,又有母親的情誼,決定讓你過去當貴妾,婚禮用的正妻的禮,過門後一一都是最好的對待,會讓你生第一個兒子自己撫養……”
林幽靜靜的聽林照的話,他說的很慢又很艱難,她突然發覺難爲他了,一個大男人說這些,讓妹妹過去當妾。
“沈家門第高,又與我們交好,知根知底,老夫人,夫人都喜歡你,你過去不會被欺負的。”
林幽看林照,感覺在他的眼裡,她就是一個殘次品,好不容易有人要就必須抓緊機會了,她受到了許多羞辱,最好是難過和生氣,而這來自親人的羞辱,難過刺入心口,一刀刀的剜着,她彷彿感覺到疼一滴滴血低落。
“兄長,你覺得我該去,我就是該當妾嗎?”林幽聽到她聲音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