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筮、預言,或者大衍之術,歷來都是十分神秘的東西,只有極少數人有這方面的天賦。
又因爲大衍太尊以及天機老人對封界戰爭的成功預測,讓柳清歡對讖語之類的東西很是敬畏,但他看不出卜家給出的那四句讖語有哪點不利於陰月血界,只能懷疑卜溭那日所言完全是信口雌黃。
沒想到的是,信口雌黃的某人當天下午又找上門來,說要邀請他去參加卜家的典禮。
“典禮?”柳清歡瞪着笑容和煦的卜溭,越發覺得此人腦子長得與衆不同。
卜溭完全沒察覺柳清歡的腹誹,道:“是啊,我十五妹妹在前些日子成功晉階金丹,現在舉辦結丹大典,廣邀各路朋友,特別是修爲、年齡相當的青年才俊。我想你反正無事,不如跟我去騙吃騙喝一天。”
柳清歡直接拒絕道:“我與你那妹妹從未見過,貿然上門不合適,再說,我對什麼典禮也沒興趣。實際上,我已準備明日就離開龜策城。”
卜溭神情不變,笑得依然溫文爾雅:“張兄,我今晨爲你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你近日切不可出行。”
柳清歡不可抑止地翻了個白眼,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然而一個時辰後,爲免自己的耳朵再受荼毒,他頗有幾分無奈地跟在卜溭身後溜進了古樸大氣的卜家宅院。
“我們從後門進去,正好可以躲開亂糟糟的前院。”卜溭在前引路,帶着柳清歡穿過一條僻靜的小道,在假山、流水和大樹間穿行。
卜家宅子顯得十分古老,園中的大樹每一顆都有幾人合抱那般粗壯,展開的樹蔭極其寬大,便顯得這古宅更加的陰森和神秘。
前院的熱鬧和喧囂隱隱傳來,想來是來賀禮的賓客。而卜溭卻像是故意躲開那份熱鬧般,盡撿僻靜之道走。
他壓低聲音說道:“一會兒我們溜進去,只管在邊角吃吃喝喝就行。”
柳清歡道:“那正好,我本就沒準備什麼賀禮。”
卜溭回頭朝他笑道:“那日我很抱歉不能對你說出讖語一事,所以只好想其他辦法幫忙。這不,機會就來了,今日來的人定然不少,你到時應該能打聽到。”
柳清歡瞟了他一眼,實在有些看不透這個人,想了想問道:“你我萍水相逢,你爲何這麼做?”
“嘿,你這人的疑心真重!”卜溭不贊同地道:“我早說過與你有緣,你怎麼能還……唉喲!”
他摸着腦袋,擡起頭來。
一個青衣身影從兩人身邊的大樹上跳下,手裡拋玩着兩顆石子:“二哥,你又在騙人了!”
柳清歡看過去,卻是一個身着男子短裝的女修,一頭烏髮隨意挽成個道髻盤在頭頂上。
卜溭指着她大呼道:“你看你穿成什麼樣子!還有你那頭髮,是雞窩嗎?有哪個女兒家會像你這樣不修邊幅?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竟然連衣服都還沒換!”
“又不是我想辦那勞什子典禮!”女修滿不在乎地道:“那些老傢伙打的什麼主意,別以爲我不知道,我要乖乖配合纔有鬼了!狗屁青年才俊,我看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的紈絝子弟罷了!二哥光顧着說我,你自己還不是藉口出去找朋友躲清淨?”
她看向柳清歡,一副驚奇的樣子:“這就是你朋友?平日裡只知道閉關修煉,邁個門檻都要佔草,卜家性情最爲古怪孤僻的卜溭,竟然還有朋友!莫不是你隨便抓個人回來充數的吧?”
卜溭抽了抽嘴角:“別胡說!這位是張清風張道友。”又面向柳清歡:“這是舍妹卜汐,在族中水字輩排行十五,也是今日慶典的主角。”
柳清歡與之簡單見過禮,卜溭便趕卜汐快走:“快回去準備,不然我就把你就這樣提到前院滿屋青年才俊中去,讓他們看看你的真面目!”
卜汐撇撇嘴,擡腳就往前面走:“這辦法好,我就可以一勞永逸,再也不應付那些居心叵測之人!”
“呵呵,只要你一日是卜家唯一的嫡女,一日便別想消停。再說你現在已然結丹,正是成親的大好時機,過幾年再生幾個娃兒,爲家族的傳承延續血脈……”
卜溭說着風涼話,遭到卜汐迅速反擊:“哼!二哥都沒成親,怎麼數也輪不到我!”
“哈哈,我又不是嫡支。”
“你是金丹修士。嘿,聽說今日會有不少大世家的貴女趕來,二哥可要好好選,不要挑花眼啊……”
兩兄妹旁若無人的鬥起嘴來,但看得出感情很好。
這與雲夢澤又是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爲了家族血脈的延續,陰月血界的修仙世家大多都會讓族中子弟與人雙修生養後代。
柳清歡儘量當自己不存在,聽任兩人爭吵,直到有卜家其他人趕來,將卜汐恭敬又不失強硬地請走。
卜溭摸了摸鼻子,道:“張道友,讓你見笑了。典禮快要開始了,我們這便過去吧?”
柳清歡冷哼一聲:“充數?卜道友,卻不知這兩個字是何意?”
卜溭略有些心虛地避開他的眼刀,裝傻充愣的左拉右扯,帶着他穿過亭臺樓閣,到達一處已佈置得華麗卻不失典雅的大堂。
已有不少人聚集於此,看得出大多數都是如卜溭所說的青年才俊,修爲都在金丹以上,個個相貌都極爲不俗,又有不少環肥燕瘦、姿容俱佳的女修在內。
柳清歡既然來了,就不可能真的空手,不過他也的確沒有準備,想到納戒中還有十幾顆魔晶石,便拿出兩顆來掛禮。
魔晶石是極難得之物,想來也不算薄,於是卜溭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他遮遮掩掩地將柳清歡帶到一張桌子邊坐下,向堂內招待客人的卜家人知會一二,又告了聲罪,然後便生怕別人纏上一般,轉眼就溜了。
柳清歡無語之極,只得自顧倒了一杯酒,注意力放到其他人的身上。
周圍人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閒聊着各種話題,其中說得最多的,竟然不是今日結丹慶典,而是黑爪山脈的局勢。
一位龍姿鳳採的錦衣男修站在人羣中間,高聲道:“那些異界之人端是可恨,現如今竟是在黑爪山脈紮下根來,還在指骨峰周圍極爲迅速地佈置好了大陣,讓我們一時竟攻之不下!”
“怎能有此等事發生!那裡的人都眼瞎了嗎,會讓他們在眼皮子底子把法陣布好?”
錦衣男修看了說話之人一眼,高傲地道:“你們怕是都還沒去過黑爪山脈吧?當日,那異界化神大修士攜九天雷劫而來,黑雲壓山、仿如滅世之景,在場之人無不魂飛魄散,指骨峰周圍的人頃刻間便屍骨無存。那人更是趁此時機,和着雷劫之力,一舉將鳳丘鳳氏的化神老祖打成重傷,差一點便隕落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這邊的人逃都來不及,哪敢再靠近。結果便被對方鑽了空子,雷劫一連持續了幾天,剛剛完結,異界之人便攻了進來,迅速佔領了指骨峰。”
此話一出,大堂內嗡嗡聲立刻響作一片,柳清歡也震驚地擡起頭來。
大衍太尊竟然差點斬殺此界一位化神大修士?!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錦衣男修身上,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龍懋,你說的可是真的?鳳家化神老祖被打成重傷?這事我們怎麼不知道……”
“此等大事,鳳家怎會任之亂傳!當時又兵荒馬亂的,萬道雷光從天而降,自也沒人注意。要不是在這裡,在場各位都是我浮月境各大世家和門派的人,我也不會道出此事。”
龍懋感嘆道,臉上十分憂慮,聲音中卻透着一分興奮:“鳳丘鳳氏這次可是大受打擊啊,你們沒看此屋中都沒他家的人嗎,唉……與異界的戰爭纔剛剛開始,他們的老祖便只能回山閉關,以後利益的分配……咳咳。”
柳清歡若有所思地看着錦衣男修。據說龍鳳自古便不和,此人爲龍姓,地位看上去也很高,那麼極可能就是有真龍血脈的世家後人了。
柳清歡對此界的各個修仙世家頗爲好奇,他們身上真的有真龍、神鳳這等神獸的血脈?實在是讓人不可思議。
衆人正議論紛紛,門外突然來了一位卜家人,請他們前去觀禮。
柳清歡跟在人羣后面,來到後面一座小山前,等在山路兩邊。
擡頭望去,只見小山頂上有一座大殿,應是卜家的宗祠。
一會兒,一身盛裝的卜汐沿着山路款款走上來,長長的華麗衣裙拖拽於地,滿頭珠翠趁着一張小臉精緻婉然,哪裡還看得出之前假小子的樣子。
她神情端莊肅穆,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對各種讚美聲聽而不聞。
柳清歡自不去湊這個熱鬧,神色淡淡地站於人羣后方,尋找那躲得人影都看不到的卜溭。
不久,山頂上典禮便即結束,一羣人又被招呼着到了另一處寬敞的水榭之內,幾種仙食靈果擺滿几案,欣賞隔水傳來的靡靡之音。
卜家子弟也都來到這裡,場面更形熱鬧。一時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好一副繁華喜樂之景。
卜汐帶着完美的儀態和微笑出現,立刻便被一羣男修圍住,其中以那龍懋最爲殷勤,衝在最前面。
柳清歡卻不慣於這種熱鬧,他尋找着卜溭的身影,準備告辭離去。
那傢伙又不知躲到何處去了,竟把邀請來的客人隨意丟在一邊,實是不負責任。
柳清歡想着乾脆起身走人算了,無意間聽到旁桌几人正聊着浮月仙城的拍賣會。
“……好大噱頭,竟是要將金丹女修拉出來賣作爐鼎!嘿嘿,聽說其體質是作爲爐鼎最好的玄陰之體,到時恐怕會引得不少元嬰大能也盡相競買呢。”
柳清歡面上一凝,緩緩又坐了回去。
“赫,竟是玄陰之體!”又一人道:“看來我們沒戲了,那些體質爲玄陽、純陽的家族恐怕會大爭特爭。”
“是啊,玄陰之體極是難尋。”最開始說話那人道,又故作神秘地壓低了些聲音:“聽說那家也會去。”
有人不明白:“啊,哪家……”
“還能有誰!”前者翻個白眼:“我們界面的至陽世家,難道還有幾個麼?”
“哦,你是說……”
幾人搞得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說出名字,柳清歡被勾起了興趣,都想直接上前問了。
“這麼說,你不準備去黑爪山脈,而是打算到浮月仙城參加這次的拍賣會了?”
“那是自然!黑爪山脈現在就是吃人的地方,誰願意去誰去,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也是,要是都淪落到要我們這些世家嫡支上陣,下面的人怕是都已死光了。”
“不過現如今外面時局混亂,我已經聯繫了不少要去浮月仙城的朋友,到時一起走。”
“那可要帶我一個……”
幾人繼續交談,柳清歡卻已不耐煩聽下去。他再次尋找卜溭,依然不見蹤影,卻意外地發現卜汐躲在他身後角落的紅木大柱後面。
卜汐不知道何時從包圍中脫出身來,正一臉思索地望着他旁桌那幾人,似乎也在傾聽他們說話,此時見柳清歡望來,立馬縮回頭去,悄悄向他一點也不優雅地皺了皺鼻子。
這兩兄妹可真是一家人!
柳清歡向她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水榭,跟門口候着的卜家人說了一聲,便告辭離了卜府。
浮月仙城,看來是很有必要走一趟了。
據說此城是整個浮月境最大的修仙城,便是爲長長見識,他也該去瞧瞧。
好在此城就在前往閬巔雪峰的半道上,雖有些偏離,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第二日,柳清歡一大早便出了龜策城,一路往南方行去。
走了沒半日,身後傳來呼喚:“張道友,等等我。”
柳清歡回頭,卻是一位不認識的白衣男修:“你是?”
男修利落地一甩手,手中摺扇刷地一下打開,故作瀟灑地道:“張道友可是要前往浮月仙城?不如與我同行如何?”
柳清歡眼中微芒一閃,笑道:“你們卜家不是不準族人在這時候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