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拍品便拍出天價,讓三境拍賣會從一開始便揭起狂熱的浪潮,以至第二件拍品出現時,整個大堂的氣氛已經炒到一種炙熱的程度。
門外傳來敲門聲,柳清歡從下方如火如荼的拍賣上回過頭,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位身着山海商行服飾的金丹修士帶着兩個築基修士,以及全身被捆仙索束縛住的嶽未央走了進來。
對方的目光隱晦地打量着他,欠了欠身:“道友,你所拍下的第一件拍品給您送過來了,可需要檢查一下?”
柳清歡讓自己幻化的蒼老面容轉向依然一身白衣的嶽未央身上,帶着淫邪的目光從頭看到腳,向那金丹修士道:“還麻煩道友給她解開。”
那人伸出手,捆在嶽未央身上的繩索像蛇一般飛到他手中。
柳清歡惡劣地笑了笑,命令道:“過來。”
一直低垂着頭的嶽未央終於擡頭看向他,眼中什麼情緒也沒有,走到他面前。
柳清歡冷漠地道:“跪下。”
她挺直着身軀,一動不動。
雙方僵持了片刻,那金丹修士冷哼一聲,嶽未央身體顫了顫,狠狠咬着脣,緩緩雙膝着地。
柳清歡意味深長地看了那人一眼,將手放到她頭頂,片刻後收回,拿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滿意地笑道:“很好,的確是玄陰女體,且元陰未泄,還是完璧之身。”
外面大堂傳來一片高呼聲,似乎是又一件拍品拍賣了出去,金丹修士拱手笑道:“銀貨兩訖,那我等就不打擾道友了,下面還有許多奇珍異寶,道友若有看上的儘可出手。”
柳清歡拱了拱手,目送一行人魚貫走了出去,重新關上門。
他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嶽未央,對方在他的視線下不安地垂頭跪着。
此處廂房並不安全,不知道有沒有監視的法陣,柳清歡思索了片刻,擡手丟出幾支陣旗。
待法陣的光芒將兩人淹沒,他淡淡道:“起來吧。”
等她站起,柳清歡出手如電,在其身上各處要穴連點數下,解開了她身上的禁制。
嶽未央喘息一聲,在禁制解開的那一瞬幾乎跌倒於地,被一雙堅實的手扶住。
她擡起眼,壓制不住的驚惶和不安終於露出一絲,同時閃過的,還有深深的戒備和冷厲的光。
柳清歡將她扶到桌子另一邊坐下,伸手在一旁的茶杯中沾了沾,在她莫名的目光中留下幾個字於桌面上。
不歸墟,幽曇花。
嶽未央怔愣地看着這六個字,彷彿不認識一般,隨即一聲壓抑在喉中的驚呼衝出口,她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嘴,眼中射出強烈的驚喜和震驚。
“你是……?”
柳清歡微微點了點頭,伸手一拂,桌上的茶水便消影無蹤。
當年在不歸墟中,嶽未央便是用幽曇花香追蹤於他身後。
嶽未央應該感謝他從來不是個會長久記仇的人,就連後來遇到曾追殺他的肖澤,他都能保持平常心態,所以自然也不會因爲這些小手段而記恨她。
兩道清淚滑下瓷白嬌嫩的臉龐,迅速磅礴如雨,嶽未央默默地低下頭,隱忍的嗚咽聲若有似無,卻帶着巨大的悲痛和劫後餘生的喜悅。
柳清歡不忍去看,轉過頭將注意力放到下方的拍賣會。
此時正在拍賣一頭幼獸,長長的鬢毛一直垂到地上,一張嘴卻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直到一旁的啜泣消失,他才轉回頭,見嶽未央已經擦乾了眼淚鎮定下來,心中暗暗讚許。
從當年的相處,他便看出此女心志極其堅韌,能這麼快收起所有失控的情緒極爲不容易。
拿出一支玉瓶,他遞過去:“你身上有些暗傷,這瓶中有顆療傷丹藥。”
嶽未央目露感激地接過,被淚水洗過的雙眸清亮如晴空:“你真是王道友?”
柳清歡看了看她握在手中卻並未動的玉瓶,倒沒想到這女修警惕心如此高,到現在還在懷疑他的身份,於是笑道:“你大概記錯了,我並不姓王,而是姓雲,雲清。”
嶽未央終於笑開來,站起來福身道:“雲道友勿怪,實是身處異界,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柳清歡揮揮手:“不過,雲清也並不是我真名,我真名是柳清歡。”
嶽未央露出一絲詫異,輕輕哦了一聲,想了想道:“柳道友,我聽聞另外一些姐妹已經被救出去了,也是你救的嗎?”
“是,齊婉她們現在已經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嶽未央終於卸除所有防備,盈盈下拜:“柳道友的大恩大德,我嶽未央感激不盡,此生但有差遣,絕不敢有二話,還請受我一拜!”
語氣堅定,就彷彿發出誓言一般。
柳清歡有些詫異,伸手想扶住她,卻被她退後一步躲了過去,固執地拜了三拜。
柳清歡嘆息一聲:“嶽道友不必如此。”
“該的。”嶽未央扶着桌椅站起身來,她身上暗傷不輕,又長期被禁法力,只是做這簡單的動作便有大滴的汗珠佈滿額頭。
重新坐回椅子,嶽未央喘了兩口氣,服下柳清歡給的丹藥。
下方的拍賣會進行得熱火朝天,廂房中兩人的注意力卻都不在上面,嶽未央說起被俘的經過,提到嘯風大陸在異界攻勢中山崩地裂般的敗退,黯然無比。
柳清歡轉移話題,問道:“對了,你妹妹呢?”
嶽未央神情哀絕,眸子空洞地望着窗子陷入回憶,好一會兒才道:“死了……當年我不慎暴露了自己的體質,被門派中一位長老抓去,五妹拼盡全力救我逃出門派,卻被打成重傷。我聽說不歸墟中生長有一味能彌補神魂傷害的靈草,便冒險進入不歸墟……”
說到這裡,她歉意地看了眼柳清歡。
柳清歡揮了揮手:“後來你們找到了靈草了嗎?”
“找到了,在將軍冢後面的大湖中,五妹也因此傷愈。卻哪裡知道後來會爆發封界戰爭,大沫川一戰中,五妹身死,我卻因爲玄陰之體逃過一死,成爲階下囚。”
她擡起頭,眼中滿是深沉如墨的恨意:“我這一生,被這體質拖累無數次,坎坷非常,想護的人也護不周全,想做的事都萬分艱難,受盡掙扎與折磨!陰月血界……”
“下一件,是一瓶天刑苦毒。”這時,下方傳來鬼煅的聲音,他面前的桌面上擺着一隻:“此毒採自天刑草,其毒無比,沾之如受天刑,痛楚如獄,意志不堅定者甚至會因此魂飛魄散,起拍價五千中品靈石。”
柳清歡爲了不去觀看別人的苦痛,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便轉開頭裝作感興趣地靠近窗戶,發現拍的人似乎不多,叫價稀稀落落的。
天刑草很是稀有,一般生長在刑獄苦重之地,所以這瓶苦毒算得上極其珍貴。但對於高階修士的法體來說,毒液的作用極其有限,即使是天刑苦毒這般霸道的毒,也能被相應的丹藥解掉。所以這種毒大多是作來煉丹的靈材,買的人才會這麼少。
不知此毒對小黑有沒有用,他用意識溝通靈獸袋中的小黑,收到了痛哭流涕的哭訴:“主人,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柳清歡喝斥道:“別廢話,對你有沒有用?”
“有!當然有!”小黑信誓旦旦地嚷嚷道:“哪種毒沾上不痛,一點點痛怕什麼。”
“我知道了。”
下面喊價到了六千八,柳清歡舉起號牌,加入報價:“七千。”
另一側廂房傳出新價:“七千二。”
“七千三。”下方大堂有人舉牌道。
柳清歡跟進:“七千五。”
在一聲聲喊價之中,這瓶天刑苦毒慢慢被拍到了八千八,還在拍的人只剩下兩個。
柳清歡再次喊出:“九千。”
大堂中跟他競價的修士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再高就不划算了,放棄了跟進。
鬼煅見此,也不多說:“七號廂房九千靈石第一次……”
“一萬。”對面廂房傳來懶洋洋的叫價聲。
赫!
大堂內原本沒怎麼關注這次拍賣的人都坐直了身,個個擺出一副看戲的表情。
七號廂房對上十五號廂房,再一次。
柳清歡皺了皺眉:“一萬二。”
“一萬五。”
柳清歡看向對面,看來對方今天是跟他卯上了。
“怎麼,一萬五就不拍了?”帝辛嘲諷道:“是不是靈石不夠了,要不要我借你點?”
柳清歡淡淡地道:“一萬六。”
對方繼續挑釁地喊出:“兩萬。”
全場響起興奮地談論聲和笑聲,還有人吹了一計響亮的口哨,然後在鬼煅的壓制下稍稍安靜了一點。
嶽未央擔心地看着他:“柳道友?”
柳清歡一笑,蒼老的聲音裡滿帶戲謔之意:“兩萬五,帝小友若是真想要,我便不再加了,讓你又如何?”
“我要你讓?”帝辛這次倒是穩得住,不緊不慢地道:“兩萬五千中品靈石買一樣沒多大用處的靈材,我還得恭喜你纔對。”
那瓶天刑苦毒很快被送到他的房裡,嶽未央在外人進來時自覺跪到他腳邊,一副萬念俱灰的絕望模樣。
柳清歡嘆氣,這可真是高價買了蚊子肉,回頭定要讓小黑把松溪洞天圖裡的所有靈田都翻一遍,不許運用法力!
拍賣會繼續,不過即使再有感興趣的東西,柳清歡卻不再競拍。因爲只要他一競拍,必然引起對面的惡意擡價。
他倒不是缺靈石,雖然一向對錢財不太在意,但他的身家並不薄,身上也有好幾塊極品靈石壓箱底。但無緣無故去當冤大頭,他可沒興趣。
一件件難得一見的珍寶被拍出去,柳清歡也暗暗驚異,自己那瓶神乳青氣丹竟然直到現在還沒出場,再下面可就是最後三件壓軸之寶了。
下方的氣氛也隨着壓軸之寶即將登場變得如沸水一般,所有人都期待的拉長了脖子。
鬼煅擡手壓了壓,笑道:“各位,想來你們已經等待這一刻很久了,我相信今日的壓軸寶物定能讓各位滿意的。下面,有請第一件!”
一支熟悉的青玉瓶被一位美貌的女修端上臺,擺到鬼煅面前的桌子上。
現場一片或詫異或失望的呼聲,有人高聲喊道:“這就是壓軸的寶物?一個普普通通的青玉瓶?”
鬼煅大笑:“各位,可不要做那買櫝還珠沒眼光的事啊,就算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玉瓶,也能裝仙丹靈藥不是。”
一席話,成功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期待之情。只見他一彈指,緩慢至極地揭開了青玉瓶上第一道封符。
“哇!竟然動用了玉清扼氣鎖封符。”
“噓!上面還有一道封符!”
“竟然貼了兩道!大師,我相信你說的瓶中是仙丹靈藥了。”
鬼煅微微一笑,做足了架勢,在萬衆囑目中揭開了第二道封符,手指一動,一顆裹在氤氳雲霧中的青色丹藥浮在了他面前,濃濃的生機迅速擴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顆小小丹丸吸引了,有人怔愣了一下,驚聲站起:“玄階丹藥!”
無數人從座位上站起,又有人喊道:“壽元丹!”
連嶽未央也微張着嘴,一眨不眨地望着下面。
全場大約只有柳清歡還坐得住,只平淡地爲自己倒了盞新茶。
那鬼煅終於不再賣官子,開口道:“各位說對了,這是一顆玄階的可增加壽元的丹藥。此丹爲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丹道大師委託我三境拍賣會拍賣的自創丹藥,名字也爲大師自取,叫做神乳青氣丹,世上僅只一顆……起拍價五萬中品靈石。”
激烈的競價幾乎立刻響起,沒多久就飆升至十五萬中品靈石!
柳清歡差點沒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他料到此丹會受追捧,但沒料到會如此受到追捧。
顯然山海商行的人比他自己更爲識貨,玄階,又是壽元丹,兩者相加,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一一如一。
對於很多壽元無多的修士來說,這便是救命丹藥。多了一百年的壽命,或許就能在修爲上得到突破,逃避崩殂與死亡的下場。
柳清歡再一次體會到大衍太尊的偉大,爲了給雲夢澤在封界戰爭中打開一線生機,生生浪費了三千多年的壽元,而這個拍賣會上的人,卻在爲一百多年的壽元爭得頭破血流。
神乳青氣丹的爭奪最後變成元嬰修士的戰場,他們身家豐厚,一擲千金,缺的不是靈石,而是其他的東西。便是現在壽元還多,誰知道以後呢。壽元丹輕易不見現世,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碰上,自然現在能爭便要爭到手。
柳清歡對最後成交價的六十六萬中品靈石目瞪口呆,直到下一件拍品送上臺纔回過神來。
他站起身,臉色嚴峻,對嶽未央道:“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