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 嘴裡被強行塞下一粒藥丸。了了卡住了,猛咳了幾聲,神志才清醒過來。
艱難的爬到桌旁灌了幾口冷茶, 這才嚥下去。孃的!她顧了了平生就沒罵過人, 今天第一次!這十三貓也忒缺德了一點吧, 都說好了幫他忙還下藥, 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了了掃了掃四周, 冷笑,跑得還真快。
“吱呀”一聲推開門,天已大亮。
沒想, 正巧卻對上個人來。
褐發白衣,雙目炯炯有神, 這位是……
“樑大俠好!”
樑兮把門掩上, 側身虛着眼睛看着她。了了被看得發毛, 又必須保持招牌笑容,時間一久, 便覺得面部肌肉有些抽搐。
終於,樑兮大笑着上前拍拍她的肩,“果然如展嶽說的,機靈得很啊!”
展嶽,這樣說她嗎?
樑兮接着道:“弟妹, 哪裡人士?”
這個……青琅山野人?
樑兮不等她回答, 便自顧自笑道:“哈!也罷, 英雄不問出路嘛!可有習過武?聽展兄弟說, 你醫術很是了得啊!”
了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哪裡哪裡, 只是會一點,樑大俠過獎了。”嗯, 此話模棱兩可她也不知是回答樑兮的前一句,還是後一句。
“哈哈!弟妹太過客氣了,跟着展兄弟叫我樑大哥便是了。”樑兮說着便與了了一同往樓下走。
“展兄弟昨日喝得有些多,或許會多睡些時候。”樑兮笑着看她。
“哦。”了了應聲點點頭。
“不知弟妹與展兄弟是如何認識的呢?”樑兮坐下來,一手撐着頭,一手叉着腰,一臉好奇地望向了了。
哦喲,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難道要她說她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捉進花轎,幸得少年英雄展大俠出手相助,英雄救美(啊呸),所以她死纏爛打要以身相許……?(你想多了)
不過樑兮倒是轉的很快,“呵呵,難得展嶽能有個傾心的人啊。”他忽然笑道,手指磨砂着下巴。
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道。
“弟妹,你可,要待他好啊。”
了了本是低着頭,聽他這麼一說,不解的擡頭起來。
“展嶽啊……”樑兮望向窗外高高的天空,喃喃自語。
“我與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小便一起習武。展家伯父對他很是苛刻,記得還很小的時候,隆冬的早晨就聽得他在院外練劍、練槍、練戟。每每我起牀時,都會看到他的手,爛得不成樣子。我父親與展伯父也是世交,他多次與伯父交談過,說,孩子還小,使不得這樣。”樑兮皺了皺眉,“展伯父也是沒法子,世襲將軍。說起來是個人人羨慕的位置,實際上,不少朝上的人對這件事情背地裡都有些說法,伯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需要展嶽,展嶽也得爲了這個位置吃他該吃的苦。只是……”
“他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將軍啊。”他無奈的笑笑,“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伯父的夙願,爲了給百姓,給那些人一個交代罷。”
“他從小,便知道這些,一個人咬着牙挺過去。展嶽,是個,很認真的人,一直以來都沒對什麼姑娘上過心,我還正愁着呢。”他斂容凝神看着了了,“所以,顧姑娘。請你一定、一定要好生待他!”
了了呆呆地盯着桌上的一團小水珠,木訥地點點頭。
×××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冬日的陽光照得人暖暖的。
了了的身子一到冬季就特別吃不消,經常會冷得莫名其妙的。她抱着肩,低眉穿梭在人羣之中,腦子裡裝滿了方纔樑兮說與她的那些話。
展嶽,這樣的展嶽。她從不知道。
她一直以爲,身在高位,定是享盡榮華富貴,從小錦衣玉食。哪裡知道,原來這將軍位置也不是白來的。展嶽,他一定很累吧。既然不喜歡,爲什麼還要堅持呢?人,難道不應該只是爲了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未來奮鬥麼?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這與她一直以來的觀念完全不符啊。
而這些,又是小黑從來都沒有教過她的。
“老闆,這支簪子怎麼賣?”
“喲,公子好眼光,這支雙尾銀葉簪可是上等貨色。宮裡的娘娘們都沒見過的!是要送給心上人的?瞧這位小姐生的如此美麗,戴上一定光彩照人,哎!算您八折,二兩銀子!”
“好,二兩就二兩!給你。”
“謝公子,謝公子!”小販歡歡喜喜接了錢。
“柳兒,我給你帶上。”
“好看嗎?”
“嗯,好看……”
簪子?
了了走到小攤前,隨手撿起幾樣來。呵,她從小就沒帶過這樣的首飾,算算現在也是芳齡十六,怎麼着也算一枝花吧,頭上除了幾根束髮的絲帶就沒見些金的銀的。那麼,買來戴戴,也不算什麼奢侈的事哦?
了了挑了支雪花珊瑚白玉釵:“老闆,這釵多少錢啊?”
“姑娘好眼力!這釵可是先王的寵妃,蕭德妃娘娘帶過的,別家可是想買都買不到的!看這珊瑚排列得多唯美啊,就像……”
“唉唉唉,老闆,您就直接說價格好嗎。”越吹越神了。
“咳。”小販輕咳一聲,換上一臉憨笑,“客官既是識貨的,我也就不多說了,這個價!”他伸出五個手指來。了了嚥了咽口水。
好吧,她最多才只有三兩銀子,這是她全部的家當。
“就沒得少?”她兩眼哀慼地看着他,對方顯然是選擇無視。
見她沒錢,小販也就不囉嗦了。
“姑娘啊,別人可是想買都買不到的,這個價已經很值了。”
嗯,她承認她砍價無力。了了泄氣的放下簪子,商量着是不是得找溫舟借點兒。
她剛放回簪子,身旁便有人從小攤裡捻起一隻月牙形的琉璃珠釵。
“老闆,多少錢?”
“哎!客官,這釵可是限量貨,十兩銀子。別瞧是琉璃制的,裡面可摻合了翡翠瑪瑙珍珠紅玉呢!據說啊,這月牙兒還是上古時期女媧娘娘補天時候……”
“這兒,錢,不必找了。”
“哎!客官可真是大方!”
瞧這世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顧了了今兒個算是認了,若是有朝一日等她也有了錢了,不大擺宴席吃他個三天三夜她就不叫顧了了!了了正在低頭擺弄着手裡的珊瑚釵,忽然感覺頭上冰冰涼涼的,她回頭,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怎麼?不喜歡?”
“萬……萬公子?”了了目瞪口呆,伸手去摸頭上的釵。
“哎,別碰,帶着挺好看的。”萬千月笑道。
“不,不要錢麼?”了了弱弱的問了一句。
“自然。”
萬千月展開扇子在胸前輕搖着,輕聲問她:“怎麼?展嶽沒給你買過這些?”
“啊,這個啊!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我不喜歡這些首飾的。”了了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萬千月哭笑不得,只收了扇子在她頭上輕輕一敲:“哪兒有女兒家不喜歡這些首飾的,了了你又來唬我?”
“我……”詞窮。
“怎麼。”他擡手把她垂下來的髮絲挽到耳邊,“同展嶽和好了?”
了了還未回過神來,白光一閃,一柄血色長戟抵上萬千月的脖頸。
四周一陣抽氣聲,小販嚇得直轉到攤子底下。
冷俊深邃的眼,透過長戟,直逼近萬千月含笑的雙目裡。
萬千月仍舊是笑着,一手握着扇柄,一手緩緩移上,兩指夾住長戟的鋒利之處,挑釁道:“展公子,可敢將這戟再往前移幾寸?”
“你!”
展嶽怒意橫生,握戟的右手上青筋暴起。
“你以爲,就憑我那日厲九展之劫與你較量,讓了你幾分,你就認爲能勝得了我嗎?”他冷笑道。
萬千月的笑容僵了僵,但隨即又淡笑如風,他撇開展嶽的長戟,展開扇子:“那麼,我們英雄大會上再見,如何?展,公,子。”
“奉陪!”
萬千月最後的眼神是看着了了的,有些複雜。她還在吃驚,一隻手摁在展嶽出戟的臂上,她是怕他,若真控制不了,沒準兒那戟真會刺下去。
“了了。”
“呃?”
展嶽輕笑道:“回神了?”
“嗯……”了了偏過頭看他。
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慌,展嶽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下巴:“我臉上……是不是有什麼?”
了了忽的眼中發亮,扯開一個明朗的笑意:“展嶽,你好厲害啊!今天第一次知道的!”
展嶽一愣,隨即牽了她的手,笑道:“走了,回去。”
“嗯!”她點點頭,帶着那個慣有的笑容跟在他的身後。
×××
夜裡,清風吹寒,昏暗的燈下,外頭的景色影影綽綽。
“砰砰砰”
了了放下手裡的冊子,看向門口。
“了了,睡了沒有。”展嶽的聲音。
“沒呢,進來吧。”
隨着“吱呀”一聲響,了了先看到的是展嶽深黑色的勁裝,是很純的黑色,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了了笑道:“怎麼了?這麼晚還不睡?”
展嶽猶豫了一會兒,把手裡的盒子攤開來,剎那間,整個屋子裡金燦燦的。
了了被光刺得炫目,定睛看到盒子裡滿滿的全是些髮釵,項鍊,掛飾。
“這……這個這個。”她語塞,瞪大眼睛看着展嶽。這算什麼?變相收買麼?
展嶽尷尬地垂下眼瞼:“他……說得對,我沒有好好待過你,還一直都讓你吃苦。了了,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樣,所以全買了,你看……”
“噗哈哈哈哈……”話還未完,了了便笑了起來。
“展嶽,你傻瓜!”
展嶽不明的看着她。
“笨蛋,誰在意這些,誰在意這些,誰在意這些了!”她笑得滿眼淚花。好吧,她承認第一次碰上這樣傻的人。若是真讓喜歡金金銀銀的女子碰上了,指不定還要吃什麼虧呢,展嶽,好在你遇上的是她啊。
所以,顧姑娘。請你一定、一定要好生待他!
她停了笑,閉了閉眼睛,耳畔居然一直都想着這句話。好生待他?她知道了,她明白,她懂。可爲什麼這句話時時不停不息的響着,繞得她心頭好亂。
“怎麼了?”展嶽上前,放下手裡的東西,擡手撫在她額頭,急聲問,“又哪兒不舒服嗎?發燒了?還是……”
了了擡手握住他的腕,很認真,很認真的看着他:“展嶽,我有話,要說。”
“嗯?”
她一定是中邪了。
“我會待你好……今生今世,我顧了了決不付你。”
展嶽的身子一下子僵在原地,了了看向他深黑的眸子,心中莫名的慌。許久,才聽他沉聲道:“這些話,哪能讓女兒家來說的。了了,你真是……”
了了忽然起身,上前,踮起腳尖,在他左臉頰上輕輕一吻。這一切都是快速的,幾乎連她自己都不想到。
之後她便立在一旁,一臉壞笑地看着他的反應。
展嶽瞬間愕然,似乎是連吃驚都來不及似的,燈光下俊逸的臉漸漸泛紅。
了了嘴角微微彎起,低下頭,隨意擺弄盒子裡的首飾,漫不經心道:“吶,展嶽,我可說了。我顧了了確實是愛金子愛銀子的人,不過呢,我是要守着金子銀子過一輩子的人。啊……所以呢,像你這未來偉大的將軍大人,自然是金銀滿貫,我就自然而然就要一直賴着你,吃着你的,喝着你的,用着你的,你到時候可不許找理由把我趕出去哦……展……”
展嶽輕輕勾住她的腰,微涼的脣覆上來,把她剩下的尾音吞在嘴中。他深深的吻了下去,卻也只是緩緩地咬着她的脣瓣。束髮的絲帶滑落下來,三千青絲散了一地。
了了驚訝之際,渾身不能動彈,心頭卻涌上了滿滿的幸福。幸福……這樣的幸福幾乎讓她分不清東南,了了微微張開脣,舔上他的齒。
她擡起手,環上展嶽的脖子,慢慢的收緊。
心中,有個信念一直提醒她,這是自己的幸福,一定,一定不能放手。
燭光微暗,燈火搖曳,屏風上照映着兩人的身影。
平生,
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