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夫人這話說完立刻看了蘇雨煙一眼,她知道蘭夫人在看自己於是心中不僅暗暗冷笑,終究還是有些擔憂不是麼,不然爲什麼每每這種時候偏要看看自己的臉色呢。想到這裡她擡手拿起一根碧玉籤子在水果盤子裡去了一片剝好的蜜桔,放進嘴裡慢慢咀嚼了起來,既不看蘭夫人的臉色也不看張夢丹的臉色。
沒多大一會,便有小廝一路小跑回來通傳道:“回太太和各房奶奶,老祖宗的車輦已經到了巷子口了,老爺讓我火速進來傳話,請各位主子一併出去迎接。”蘭夫人聽了,真的沒敢怠慢,一面應聲知道了一邊站起身來吩咐說道:“咱們趕緊吧,別叫老祖宗等了咱們,去,趕緊去才趕製的那件風麾取來。”
說着領頭頭一個走了出去,蘇雨煙這才轉身望了一眼張夢丹,還是煞白着一張小臉,她微微嘆口氣說道:“木已成舟了,你我也無能爲力,若是不下了這個臺階,只怕日後更有我們難堪的,再說就這事四爺本也不願意,你何苦現在就自己傷神!”
張夢丹聽着他的話,回身看看周邊確定只剩下自己和蘇雨煙兩人這才拉着她說道:“姐姐那裡知道我的苦處,太太勢必是看我這麼久了還無所出,便將我棄之一邊。姐姐膝下還有一雙兒女可以依傍,且自己生活來源也不依仗蘭家,我既不像姐姐是王妃保媒,現在也不招太太待見,又沒有兒女依傍,姐姐說我如何能不怕?!四爺待我雖好,可也是好一陣歹一陣。終究心不在我的身上,現在新人進來,指不上半年幾月有了身孕,我才真的落得是個孤家寡人的份兒。”說着她忽然垂目潸然淚下。
蘇雨煙看的心頭一疼,同爲女人又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於是有些感慨的嘆了一口說道:“多想無益,太太和老爺別說現在去退婚,就是不去退婚,這下了蘭家拖了這麼久還沒有接進府裡來只怕外邊已經是好說不好聽了。你這樣掛在臉上,太太見了難免更加煩心,你又何苦?不如心裡清楚且看看再說。四爺待你也甚是尊重,你也許是過慮了。”
說着伸手拉了張夢丹走出去追趕蘭夫人等。張夢丹聽了她這番開勸心中只是一番難過,卻也覺得她言之有理,於是收起了臉上的淚痕,隨着蘇雨煙一路朝正門走去,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門來,只見門口處已經放起了長鞭,皮拉巴拉的好不熱鬧。
蘭夫人和蘭老爺並肩站在門前望着巷子裡逐漸近了的馬車,蘇雨煙也望了一眼,紅頂絲絨的車掛,玄角處的雲鈴隨着馬車自然的響動起來,待的近了,只見蘭老爺上前隔着棉簾問道:“母親一路辛苦了。兒子帶着衆人給母親請安了。”
車簾裡並有人應聲,只是車緩緩停穩,車簾一動,只見菁扇露臉一笑,服了蘭老夫人慢慢的出了馬車。蘭夫人趕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說道:“總算是把老太太給盼來了,路上可還好?累着了沒
有?”說着將早已經拿在手中的風麾披在了她的身上。
蘭老夫人看着她淡淡笑笑道:“北方的冬天確實寒冷不少,菁扇倒是時時給我添加衣服,倒是還不怎麼舉得辛苦。”
蘭老爺也上前扶着她的小臂說道:“還是裡邊敘話,外邊這樣的冷,只怕您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此話一出,衆人才扶着蘭老夫人一路往裡走。回到正鬆堂,蘭老夫人才剛剛坐穩,連茶葉不曾喝下,便眼睛直直望着蘇雨煙,伸手一指她臉上帶着笑意道:“你這丫頭平日中竟也看不出主意捏的這麼正。想念蓉兒竟然自己做主就跑了出來!要不是你們太太寫了家信,可是要急死我這個老婆子麼?!”蘇雨煙想起往日她對自己種種的好處,也覺得自己不辭而別太不像話,登時就羞紅了臉。正在這時會然覺得自己的一熱,回身望去,蘭楚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正悄悄的握着她。
蘭老夫人望着一笑,伸手在自己的腿上一拍說道:“那時我就說你們太太錯了,不該讓你和蓉兒分開的,才新婚也沒過多久,這麼分開人家新婚燕爾卻怎麼能分開,你看現在可好了,她自己不是還追來了,扔下我和舟兒和張姨娘急的什麼似的。”
張夢丹聽着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爬上了自己的嘴角,他的心裡自始自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時而對自己溫情軟軟,時而又將自己棄之一邊,他不是喜歡她的麼?可爲什麼明明自己喜歡他卻不能懷上他的孩子,而他不喜歡她,她卻輕易間就懷了他骨肉?
蘭楚容拉着蘇雨煙的手走前了一步說道:“一切都是託了老祖宗的福,雨煙已經替孫兒產下了一對兒女了。”老太太聽着大喜,連聲說道:“你不說我險些忘記了,趕緊着把孩子抱來我瞧瞧。”
其實奶媽早抱了孩子在偏廳等着,此時聽見傳喚,便趕緊抱了元詡和元璧進來,蘭老太太望了一眼,喜眉笑眼輕輕摸着孩子的面頰說道:“長得還真清秀,也像蓉兒也像雨煙,真好真好。”一室的歡笑卻掩蓋蘇雨煙心頭上那點落寞。若不是這兩個孩子,這一生恐怕自己再也不會和他又牽手的機會了,可是人生就是這樣,就像是自己車禍卻穿越到這裡一樣……
跟着忙活了一整天,蘇雨煙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住處,月錦見她疲乏,便擰了一把浸透臘梅露水的熱巾子遞了過來給蘇雨煙敷臉,芬芳混着熱氣一撲倒是讓人身心一鬆。她斜躺在榻上,月錦一邊在銅盆裡擺着巾子一邊說道:“奶奶,老祖宗待奶奶怎麼樣?”
蘇雨煙稍稍閤眼道:“也許是好的吧。可是張夢丹總是還是那麼沉不住氣,半碗多喝了幾杯就和蘭楚容竟然打在了一處!”
月錦聽罷,驚呼出口。“啊!”
話音剛剛落地,外面廊子上就響起了急急奔跑的腳步聲,蘇雨煙右手一撐,起身走向房門
。棉簾子被裡外一推糾纏了在一起,兩個女子一門裡一個門外,雙雙伸出了手抱住對方。
張夢丹髮髻零散,抱着嫣落跪地抽泣不止。屋子裡暖和,畢竟還是玉磚,總是透着寒氣的。蘇雨煙不忍,拉她起來坐下,親手絞了巾子給她試臉。擦到張夢丹手腕處,白皙的皮子上紅腫,青紫的印子直扎人的眼睛。
蘇雨煙放軟了動作擦的極小心,回身和月錦說道:“去取青金膏來。”
張夢丹手一縮小聲道:“姐姐不用,過幾日自然就消了。再說這會子那邊正翻了天。說不定他一會兒回來還要取我的性命呢!”說罷看着蘇雨煙神色不寧起來,似還有其它話說。
蘇雨煙瞭然於目,看着她的手腕說道:“我看青金膏也未必有用,月錦你還是咱們外辦捯飭來的好的化瘀藥來吧。”月錦應聲,匆匆走出了屋子。
張夢丹看着月錦走出去的背影,又正眼看着蘇雨煙急急說道:“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多喝了幾杯,自己也分不清楚什麼,只覺得心中憋悶才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罵了四爺。惹了他動怒,我本想着自己縱然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他總是能顧忌着我們的情分兒,可是現在看看,我算是徹底死了心了。”
蘇雨煙專心聽着,張夢丹說完,眼神一頓,卻也不再說下去了,她看着張夢丹問道:“太太可說了什麼沒有?”
張夢丹接過話頭說道:“剛纔太太就說,我不守婦德,也不必這般攪鬧下去了,還說我出了七出之條,讓四爺直接休了我送我回孃家便是了!”
蘇雨煙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好似突然間胸口被埋了一把雪,又驚又冷。張夢丹忽然仰頭冷笑,忙脫腕拉緊她的手語氣仿若看透一切的說道:“姐姐,事到如此地步,想來也沒有了回頭路,我縱然在怎麼真心對他,他也不會再對我像從前一般了,現在你不要在橫生枝節了,自求多福便是!我也算是看的明白了,有太太一日在,便不可能放咱們一日輕鬆。”
蘇雨煙靜靜地聽着,擡眼看看了她。抽出手幽幽說道:“我來此處爲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死早教會我要看淡一切了,你年紀尚且年輕,我去勸勸四爺也許沒有太太說的那樣。”
她望着蘇雨煙,慢慢拉過她的手腕道:“姐姐比我聰明不止百千倍爲何還看不出,太太是早早沒有了老爺心,她現在只想死死抓住兒子的心和人,以防將來這個家說話算數的不是她!”
蘇雨煙含笑搖頭輕語道:“我懂你說的。”
張夢丹忽然含淚朝她一笑,任着淚珠子飛滾而下說道:“原來你跟我竟然看的一般明白,可惜我遠遠沒有你聰明!你出走,再回來。她卻一直拿你沒有辦法,我藉着酒勁兒說了我心裡的真話,這便是犯了妒忌,要將我逐出門外。你說爲什麼我們這麼大的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