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平軍的崛起 (2)

他在香港跟一位英國傳教士學習了一段日子,然後同馮雲山一起前往廣西。他們在鵬化山待了一段時間,勸化了若干信徒。這時洪秀全在桂平鎮的曾玉衡家裡得到一個教書的職位。他在桂平期間,爲自己的事業招徠了5個人,他們的才幹給這場運動帶來最大的成功,使太平軍得以紮根南京,洪秀全得以登上王位。他們是楊秀清、石達開、蕭朝貴、秦日昌和韋昌輝。這些人和馮雲山一起,成爲他最忠實的信徒,最早參與他那秘密的使命。

洪秀全經常進入昏迷狀態,接受神奇的啓示,他開始被越來越多的追隨者視爲超自然的存在。饑荒在廣西發生,盜搶隨之四處風行。馮雲山和楊秀清把洪秀全的追隨者組織成“防盜民團”,形成一支軍事力量,並且爲大業籌集資金。桂平知縣對洪秀全起了疑心,在1847年的某個日子將他逮捕下獄。實施逮捕時,搜出了19本名冊,上面登記了追隨者的姓名。知縣向巡撫建議立即將洪秀全正法,但巡撫是一位脾氣溫和、害怕暴力的高官,他下令釋放洪秀全。知縣很不情願地執行了命令,說這無異於放虎歸山。

運動開始更迅速更公開地發展。下一年,一些三合會的頭目與拜上帝會取得了聯繫,但他們大多不喜歡嚴格的紀律約束,失望而去。幾名留下來參與運動的頭目如下:洪大全,後來以天德王聞名;羅大綱和林鳳祥,後者在1853年把太平軍的旗幟扛到了距離天津只有40裡的地方。

拜上帝會的會員們蓄起了長髮,穿上明朝的服裝。當局得到了警報,但還不願讓北京瞭解真正的形勢。他們派出的部隊只是公文上的數字,根本無法有效地應對局面。到了1850年夏天,省政府開始把軍隊調集到離桂平縣不遠的平羅。拜上帝會此時開始在金田動員,這裡是桂平縣的一個村莊。他們在1850年7月在此公開與當局對抗。據說他們大約有1萬人。但1萬這個數字經常被用於統計造反者,往往有所誇大。不過,在與政府武裝的一次交手中,他們取得了大捷,官軍慘敗,於是在那年的8月份,這場農民運動第一次在北京的官方掛了號。廣西巡撫被撤換,朝廷從廣東和湖南派去了部隊。

1851年1月1日,拜上帝會在金田大敗官軍,一名滿人將領也在陣亡者之列。拜上帝會開始奪取城鎮,徵用他們需要的一切財物。他們的推進頗爲自由,任何地方的官軍都不是紀律嚴明的拜上帝會的對手。他們推進到東北方的象州,與官軍打了幾仗,於1851年9月25日進入永安。

他們在永安正式組建政府,號稱“太平天國”。洪秀全自封爲天王,將楊秀清封爲東王,蕭朝貴封爲西王,馮雲山封爲南王,韋昌輝封爲北王,石達開封爲翼王,洪大全封爲天德王。最後的這個天德王,在上面引用過的李秀成自述中沒有提及,他在太平天國的組織中是一個神秘的人物。在運動的這一階段,洪大全有可能在實際上與洪秀全平起平坐,權力相等。在這場農民運動爆發以後的若干年內,人們認爲天德王和天王是同一個人——洪秀全。但是,有力的證據[5]表明,天德王是洪秀全吸收入組織的,大約是在他們首次與當局發生真正的武力衝突的時候。他在加入這個組織的時候改名洪大全,他的地位與洪秀全相等,或者僅在洪秀全之下。太平天國的組織完善和目標定位主要是他的功勞。

蓋勒利和伊萬摘錄了兩名奉命招降太平軍的政府官員審訊天德王的官方報告。據這份報告記載,天德王曾對這兩位官員說,他是明皇室的直系後裔,是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崇禎的第十一代傳人,他徵集軍隊是爲了恢復祖先的大統。[6]我們找不到任何有關洪秀全聲稱自己是明皇室後裔的記載,儘管他偏愛長髮和明朝服飾。

官軍很快就包圍了永安的太平軍,有一段時間太平軍的處境十分危險。李秀成後來回憶說,他們在永安無法獲得軍火,只能靠從官軍那裡繳獲的供給維持下去。1852年4月6日,[7]他們向圍城的官軍發起決定性的攻擊,突圍而去。官軍被擊潰以後,儘管還在跟追,但被再次擊敗。

4月底,太平軍包圍了廣西省會桂林。不過,爲了衝出永安,太平軍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擔任後衛指揮的天德王洪大全被官軍俘獲。他和太平軍之間被分割時的情況,令人懷疑他是被故意拋棄的,這是幾個太平軍領導在實施一個經過精心策劃的陰謀。他在嚴密的看守之下被押送到北京,在那裡被處死。在行刑之前,他做了招供。他說他其實並不姓洪;他和洪秀全在太平天國組織中是平級的;他並不同情這些太平軍的宗教訴求,但他看重其贏得和保有追隨者的號召力,因此跟他們站在一起;他一直是太平軍的軍事組織者和指揮者;他對天王缺乏政治遠見、求助於魔術以及他淫逸的習慣非常擔憂;他曾希望天王垮臺,以便自己能夠成爲惟一的領袖。[8]看來拜上帝會的原核心人物懷疑他的企圖,非常巧妙地把他剷除了。後來他們隱瞞了洪大全與這個運動早期關聯的所有事實。

根據天德王的招供,太平軍在撤離永安時集結了1.2萬名武裝人員,加上隨軍家屬,總人數可能在4萬到5萬之間。他們在桂林城下駐紮了1個月,盡最大的努力攻城。他們的裝備無法摧垮城牆,到了5月底,他們放棄了努力,向北挺進湖南。他們在桂林奪取了江上的所有船隻,乘船通過與湖南湘江的源頭相連的古河渠。他們打算乘船沿江而下,直抵長沙。

湖南當局已經調集江忠源指揮的軍力保衛邊界,而江忠源在靠近湘江流入湖南之處的蓑衣渡設障攔截。1852年6月初,企圖順流直下長沙的太平軍遭遇了埋伏在湘江兩岸的官軍,同時遇到了橫跨江面的柵欄。他們戰鬥了兩天兩夜,企圖突破防線,繼續前進,但是他們失敗了,損失慘重,包括失去所有的船隻。太平軍最大的損失是南王馮雲山的永別。此人自孩提時代就是洪秀全的夥伴,他是這場運動最早的組織者。他智慧超凡,目光遠大,而且是第一批王爺中最忠心的一位。蓑衣渡的挫敗,是這支太平軍在野戰中遭遇的第一次大敗。

太平軍失去船隻之後,只好放棄順流直下長沙的計劃,轉而東進湘南。他們攻下了道州、永明、江華和郴州,後者位於湖南和廣東之間的南北大通道上。據說在湘南的這些地區,他們新招了大約5萬人。[9]天王暫時坐鎮郴州,而西王蕭朝貴跟林鳳祥一起,帶着一支精兵,迅速北進,直指長沙,打算靠奇襲來奪取這座城市。

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當他們在1852年9月10日出現在長沙南城牆外面時,由於來得太突兀,他們在城門關閉前差一點殺進了城裡。但是太平軍誤將東南角城牆的塔樓當成了南門,這個失誤挽救了長沙城,這一點點拖延的結果是,給了當局調人守衛城門的時間。[10]在隨後的交戰中,西王蕭朝貴陣亡。他是太平天國第一批王爺中最有才幹的戰鬥指揮員,而且是一位嚴格的紀律訓練者,指揮着太平軍中一個以斯巴達式的紀律來約束的團體。

天王聽到蕭朝貴的死訊,立刻從郴州出發,率領全軍逼近長沙。他們在湘南收集了不少軍用物資,發誓要奪取湖南富庶的大都會。

當時的中國人似乎一般都不會採取將一座城市圍得水泄不通的戰術,太平軍也未曾將長沙的北面圍死。也許這對守軍有一種精神作用,因爲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逃跑的機會。然而長沙的保衛者們絲毫無意於放棄城市,他們以不小的勇氣來捍衛城防。

太平軍在城牆下埋設地雷,於11月10日炸開一個缺口,但是守軍迅速將它堵合,並且擊退了太平軍。11月13日太平軍再次炸裂城牆,還是沒有達到目的。最後一次,在11月29日,他們埋設炸藥,在南城牆上炸開一個長達8丈的缺口,再次猛烈攻城。攻擊部隊再次被堵回,守軍堵合了裂口。

太平軍現在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廣西開來的官軍和江忠源的部隊一起,在某種意義上包圍了圍城的太平軍,切斷了他們的糧草供應,太平軍糧食緊缺。1852年11月30日,太平軍撤圍,向西北方洞庭湖邊的益陽推進。他們打算前往常德,以便在湖南西北部建國。可是他們在益陽找到了幾千只船,於是決定乘船順流而下。[11]

在長沙遭到圍攻時,左宗棠進入了太平天國運動發展的事件鏈。上面說過,早在這場暴風雨襲擊湖南的兩年前,他就感到情勢日益兇險,在山間爲他的家庭找了一個避難所。當太平軍打到湘南時,他舉家遷到了這個隱秘的處所,準備靜觀事態發展。

朝廷將張亮基從雲南調任湖南巡撫。左宗棠的摯友胡林翼正在貴州爲官,寫信給張亮基推薦左宗棠,說這個人對他在湖南的差事會有最大的幫助。張亮基正在前往湖南的途中,寫信給左宗棠,請他到常德一見。左宗棠拒絕了邀請。

不久,張亮基抵達長沙,太平軍已經包圍了這座城市,張亮基再次寫信給左宗棠。左宗棠和家人躲在大山深處,收到第二封邀請函,決定應邀出山。他在1852年10月8日夜間到達長沙北城牆下,爬着梯子登上城牆,進入長沙。巡撫把他安排在衙門裡當軍事顧問。他立刻開始工作,在被圍的剩餘日子裡,特別是在太平軍於11月發起的轟城強攻中,他表現出能力、冷靜和勇氣,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據說他在圍城中很少睡眠,不斷巡視城防,觀察防衛部署的每個細節。不過,他沒有司令權,沒有權威。他所能做的就是觀察、指正和建議。

長沙解圍後,太平軍決定順江流而下,這是運動過程中的一個關鍵。如果我們相信當事人之一李秀成的說法,那麼這場農民運動的計劃在這裡首次顯示出明顯的優柔寡斷。如上所述,他們打算去常德建國,但是在益陽發現了大量船隻,天王顯然把這件事當成一個預兆,於是決定沿着長江走下去。在1847年到1852年期間,天王的組織已經完善,許多服從紀律的官兵已被徹底洗腦。在1851年的最後一個月,可以說這場運動已經從一場暴動發展爲一場羽翼豐滿的農民運動,一個大致的國家政權已經建立。

放棄立足於廣西向外發展的意圖,決定向北挺進征戰,是一個關鍵的轉折。廣西是一個窮省,放棄廣西無疑是因爲考慮到進入財富和人口中心的必要性。李秀成說,當他們離開永安時,計劃進入廣東。如果情況屬實,那麼這肯定是天德王洪大全的主張,從許多方面來看,這是一個更合理的方案。天德王被捕後,計劃就改變了,這表明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和他作對,而這一變更是掌控權勢的必要表達。

有力的證據表明,運動組織的規劃主要出自馮雲山和洪大全之手,太平軍在4月6日失去了洪大全,又於7月初旬失去了馮雲山,再於9月10日失去了他們最有能力的部隊指揮官蕭朝貴。這些損失是最爲嚴重的,即便在湖南補充5萬人的新鮮血液,也無法彌補3位傑出領導人的缺失。這份損失再也沒能彌補,他們的去世明確地標誌着這場運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註釋:

[1]莫爾斯:《中華帝國的國際關係》,第1卷,第440頁。

[2]蓋勒利與伊萬:《中國叛亂史》,第120頁。

[3]《太平天國始末》,第1-3頁。

[4]《太平天國野史》,第1卷,第1-13頁。

[5]黑爾:《曾國藩與太平天國》,第50-74頁。

[6]《中國叛亂史》,第139頁。

[7]《太平天國始末》,第4頁。

[8]黑爾:《曾國藩與太平天國》,第56-59頁;蓋勒利與伊萬:《中國叛亂史》,第142-147頁。兩個版本的記述略有不同。

[9]《太平天國始末》,第4頁。

[10]黑爾:《曾國藩與太平天國》,第77頁。

[11]《太平天國始末》,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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