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豪門

這天的天色很不錯。

安驀然很早就醒了過來,雖然因爲他是單身,家中不免凌亂了些,但是他在梳妝打扮上還是很有講究的,他穿上了一件米色的西裝,打了條灰色的領帶,並在胸前插上一朵玫瑰,又灑了點香水,就準備出門,去參加他一個朋友的訂婚儀式。

他實在沒有想到,和自己稱兄道弟了十幾年的好朋友姚佑軒,這個一直抱着單身主義的男人居然也會結婚。高中的時候,他曾經對自己這樣說過,愛情只是小說家用來賺取眼淚的,現實中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可是,當他在大學裡和湯美枝認識後,他那套邏輯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走出家門後,他立刻在路上招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後,不等司機問,他就立刻說:“嚴雷路……不,不,安土路134號,謝謝!”

驀然苦笑了一聲,心裡對自己說:“安驀然,你真是個笨蛋啊,居然還以爲他在嚴雷路那個窮小子嗎?他現在可是個豪門的闊少爺了呢!”

他還記得,小時候去他家玩,感嘆這世界上居然會有那麼小的房間,一張寫字檯和一張牀,居然就是這個家唯一的傢俱,平時他們家燒飯要到樓下的公用煤氣竈上去,洗澡也只能去公共澡堂,他還依稀記得佑軒的母親的長相,歲月在她額上留下的痕跡,使他簡直無法相信那是個只有四十幾歲的女人,他第一次見面甚至誤以爲那是佑軒的奶奶……當伯母在他大一那年去世的時候,他還記得佑軒那極度痛苦的表情。而那一年驀然的父親也因病去世了,他非常理解佑軒的痛苦。

佑軒沒有父親,他母親的說法是他父親死了,可是佑軒卻說他從來沒有和與父親的親人見過面,而外婆他們也不告訴他父親的具體情況。直到一年前,他的身世才真正地揭開了。

他居然是這個摩勝市的地產大王遊金龍的私生子!遊金龍本人已經去世了七年,他臨死前對他的大大兒子游念禾說出了他曾經和一個女孩相愛並生下孩子,但是爲了自己的前程拋棄了她們母子的秘密。遊念禾答應幫助他找到那對母子,而偏偏那麼巧,他和佑軒居然在同一個大學,同一個系認識,在參加他母親的追悼會的時候,他才確定了佑軒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告訴佑軒這件事情,並希望可以帶他回去認祖歸宗。

雖然佑軒一開始很排斥,但後來也逐漸被念禾的真誠打動了。現在,他已經是遊家的二少爺了,同時,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整整擁有遊家一半的財產,遊老爺在當初早暗自就立下過遺囑,將自己的所有財產的一半,交由自己的私生子繼承。這下,他在遊家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了。

不過,遊念禾這個人對佑軒倒還不壞,他很欣然地接受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是,他的弟弟遊念谷對佑軒就惡劣多了,雖然驀然沒有直接看到他怎麼對待佑軒,可是,從他平時對佑軒惡聲惡氣的樣子來看,他就明顯感覺到這個人對佑軒有很深的敵意。

車子到了遊府的門口,驀然付錢後下了車。他將手機拿了出來,啓動外部顯示屏上的自拍功能,當這是鏡子照了照自己,雖然頭髮已經修剪得很整齊了,可他還是理了理,再向大門走去。遊府門口是防盜的鐵柵門,他先按了門口的呼叫鈴,很快傳出了女傭小梅的聲音:“請問是哪位?”

“我是安驀然,小梅,幫我開門吧。”

“我知道了。”

安驀然突然感到有些奇怪,怎麼今天這樣的日子,他卻會有一種很壓抑的感覺呢?

驀然當年大學畢業後,他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所以決定投身文壇。但是他的文筆不是特別好,但想象力很豐富,所以他本來想成爲幻想小說家,可是投稿了幾次都失敗了,最後寫了幾部短篇的推理小說,纔得到一定的認可,但是他也沒什麼名氣,所以一直很鬱悶。佑軒勸他不要當職業作家,他卻認死了這條路,後來和一家雜誌社簽了合同,爲這個雜誌的偵探小說專欄每個月寫一篇短篇推理小說。

這種生活,已經持續了一年,雖然經常因爲各種原因被編輯痛罵,有時候不得不加入一些爲了討好讀者而非常庸俗的情節,但是他並不想放棄寫小說。而爲了寫出推理小說,他花費很長時間在網絡上搜索大量案例,研究犯罪心理學,次都要修改五六稿甚至七八稿纔可以刊登出來。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即將面對的是非常可怕的風暴。

遊家是一棟兩樓的複合式別墅,周圍是一個花園,這可以說是非常理想的豪宅。不過,佑軒在這個家庭所即將要面對的,卻是難以想象的鬥爭。而且,美枝也要和他生活在這個地方了。說到美枝,驀然對於她是非常欣賞的,她是個很有思想和見地的女性,但是對人性看得太過美好,所以在這種充斥着家族爭鬥的豪門中,她未必可以獲得她想要的生活,她太悲天憫人,讀一首唐詩也可以淚流滿面,實在不像這個時代的女性。而佑軒也竟然被她所吸引,忘卻了自己發誓要成爲單身貴族的誓言,追求了她三年,最後得到了她的芳心。

推開大門,一樓那寬敞的大廳展現在他眼前,滿屋子的人們互相敬酒道賀,兩邊的桌子上擺放着果點,而中間的大桌子上則擺着一個三層的大蛋糕,,佑軒和美枝則站在蛋糕旁邊,和遊家的大少爺遊念禾交談。他看見驀然走進來後,連忙向他這裡走來。突然,端着一盤水果的小梅撞上了他,還好佑軒及時托住了果盆,沒讓水果掉在地上,他和氣地對小梅說:“你以後小心點就是了,快送到桌上去吧!”小梅歉意地笑了笑,走開了。然後他走到驀然面前,對他說:“老同學,你終於來啦!沒想到你這樣一番打扮也很不錯啊!我記得你一直說希望有機會可以穿一次西裝的,今天讓你如願了!”

驀然看着眼前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佑軒,他今天穿的也是一件西裝,打了一根暗花的領帶,胸前別了一束玫瑰。他身上似乎也噴了香水,這倒是讓驀然有點意外,他記得過去他從來不擦香水的。佑軒無疑是很美的,他寬寬的額頭和略微突出的面頰,一對濃密的眉毛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是的,他就是過去和驀然無話不談的姚佑軒,如今則是遊家的天之驕子。雖然遊家的人大多排斥他,但是根據遺囑,如果遺產的繼承人不能找到他或者找到他但不接納他讓他認祖歸宗的話,他們僅有的遺產繼承權也將會被剝奪。所以,哪怕一萬個不願意,遊家的人也只好接受這個私生子。

驀然本來想好了一大堆要恭喜他的話,可看見穿着這身衣服的佑軒,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他只是很機械性地問了一句:“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啊?佑軒?”

佑軒對驀然的話有些不滿意,他微微皺了皺眉,對他說:“驀然,你說些什麼呢?你今天應該恭喜我啊,說什麼我過得好不好,我當然很好了!因爲有美枝在啊!”

“是啊!你現在當然是得意了!白拿了那麼多錢,更是抱得美人歸,你還有什麼不好的?今後在這個家,我們能不能討到一口飯吃,還得看你的臉色了!”說這話的遊家的二少爺(其實準確地說是三少爺,佑軒現在是二少爺)遊念谷,他瞪了佑軒一眼,說:“告訴你,也別得意地太早,這棟房子還是我媽名下的,在這個家,還是我媽說了算,你可別以爲有一天能把我們全趕出去!”

佑軒根本不理會他,看得出來他早就懶於應付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的惡言相向了。驀然從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一絲哀傷。是啊!在母親去世後,好不容易又有了新的親人,卻是這等水火不容的局面。本來,佑軒是打算在繼承遺產後自己添置房產的,但是遊念禾再三挽留他住在遊家,並保證會盡力協調他和這個家的關係。聽了這些話,佑軒也勉強答應了。而且,他還有一方面的想法是,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和睦地相處。但是,驀然很清楚,在這種由各種經濟利益,通過血統來世襲家族基業的豪門,兄弟往往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但是,和美枝接觸的時間長了,佑軒也逐漸開始把生活理想化了。

晚上九點,遊家的客人都圍坐在一張桌上,氣氛始終有些尷尬,還好遊念禾一直在努力維持着平和的氛圍,向各位長輩敬酒,並不斷地說些祝福的話語,纔不至於使場面很僵硬。驀然掃視了一下桌面,從今以後要與美枝一起生活的遊家人有六個,遊念禾與遊念谷兄弟,以及遊太太,還有遊太太的妹妹和她丈夫,以及他們的女兒藍鳳婷,除了遊念禾和藍鳳婷以外,其他四人都對佑軒敵意很深。目前,遊念禾安排佑軒在遊家名下的金龍地產公司擔任職務,遺囑中給予佑軒的財產以現金和銀行存款爲主,並沒有給予他公司的任何股份,但是遊念禾依然不顧母親和弟弟的反對,爲佑軒在公司安排職務,不過目前人事部還沒有決定給予他什麼職務,但是佑軒已經把原先的工作辭退了。

遊念禾似乎和佑軒是同一年出生的,只是比佑軒大了一兩個月而已,當時遊金龍也在很大程度上是爲了他太太腹中骨肉而沒和她離婚,而佑軒的母親出於善良而沒有把懷孕的事情告訴遊金龍,她是在生下孩子以後,才被遊金龍發現的。而這當中具體的情況,因爲兩位當事人都已經過世,所以也不清楚了。遊念禾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這個弟弟的不幸,所以非常願意善待他,而更爲難能可貴的是,他也曾經是美枝的追求者之一,他如此豁達的胸襟倒是讓驀然非常佩服,但他也擔心他會不會內心中藏着別的心機。

這時,遊念禾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只見他舉起酒杯,站起身對身旁的佑軒說:“佑軒,過去我的家人可能讓你難堪了,今天是你訂婚的大喜日子,這杯酒敬你,希望你可以忘卻過去的不快,從此我們一家人努力生活,把金龍公司發揚光大!”佑軒似乎也很激動,他站起身來說:“哥哥,你放心,有你這句話,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那個時候,驀然真的以爲,也許這個家庭有一天真的會接納佑軒,他和美枝也會有光明的未來。但是,這一切只是一個龐大的陰謀的序幕而已。

大約十點左右,驀然離開了遊家,他走到馬路上的時候,佑軒和美枝堅持要幫他叫計程車,美枝握住他的手說:“驀然,大學裡的同學,也就我們幾個還能夠多見面了,以後一定要經常來看我們啊!”

“哪裡,”驀然打了個飽嗝,說:“等你們正式結婚的日子,一定別忘了給我發喜帖啊!”

這天回到家,因爲太累了,驀然倒頭就睡,甚至都沒脫身上的西裝。他是離開家人住在單人公寓的,所以生活一向自理,不過他對生活比較馬虎,所以經常會這樣隨便。

第二天早上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這時,他突然發現牀頭的手機有多來了一條短信,他翻開手機蓋一看,是佑軒在九點的時候發來的,他點入信息一看,寫着:驀然,發生大事了,我怕吵着你睡覺所以是發短信過來,昨天半夜念谷在他自己房裡自殺了!我們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他的慘叫吵醒,警察來後忙了半天,確定是自殺,可我感覺有點問題,你現在可以出來一下嗎?在你家門口的布蘭咖啡廳,我等你到一點。”

驀然頓時睡意全消,想不到他一直在寫推理小說,卻遭遇了真正的命案,遊念谷爲什麼要自殺?或者,是陰謀?

他迅速洗漱完畢後,趕到了那家餐廳內,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佑軒。他連忙走上去坐在他對面,急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旁邊的侍應生走過來,對他說:“先生,請問要點什麼?”

“一杯拿鐵咖啡吧,”驀然說完,立刻繼續問佑軒:“他是怎麼死的?”

“他用刀刺入胸口死亡。”佑軒滿臉的陰霾,他拿着調羹無目的地攪動着咖啡,說:“昨天大約凌晨兩點左右,從他的房間裡傳來一聲尖叫,結果我,哥哥,還有媽……他們都醒了,結果念谷的房門是鎖着的,於是我和哥哥撞開了門,一進房門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道,燈大開着,念谷倒在沙發下,他的胸口用墊子隔着插着一把水果刀,我們很快就報了警,根據警察的詢問,現場的門窗都是好好鎖着的,那個房間的大門鑰匙在念谷身上,也沒有備份的,雖然沒有找到遺書,但是從現場狀況來看謀殺的可能不大,所以初步判斷是自殺,死亡時間也和我們聽到叫聲的時間吻合,遊家裝設有防盜監控錄象,沒有外部進入的跡象。但是,我總感覺有點奇怪,比如他爲什麼要拿着一個墊子隔着刀子和胸口,如果是怕痛可以選擇別的自殺方式,而且他死的時候穿着睡衣,而他房間裡的衣櫃就在沙發對面,他大可以穿着地體面一些,而且他牀上的被子掀開了一角,似乎是在凌晨因爲某種原因起了牀。最關鍵的一點,是拖鞋,他死的時候倒在地上,右腳穿着拖鞋,但左腳卻光着,拖鞋就掉在沙發側面。我總感覺現場很不自然,在他自殺的地方,是這個房間比較窄的一個空間裡,衣櫃和沙發隔牆放着,中間是一個茶几和幾張凳子,他死的時候還弄翻了兩張凳子,實在是非常奇怪啊!”

“這樣啊,”驀然思索着,對他說:“可以讓我去你家他那個房間看看嗎?”

“警方還在採集證據,不讓一般人進入現場,因爲案子還有些疑點,所以他們本着負責的態度還想勘察一下。”

“不過,現場是個密室,這點可以肯定嗎?”

“是的,門是從裡面反鎖的,窗也沒問題,也沒有找出其他可以進出房間的通道,所以很難想象如果是謀殺,兇手是如何逃出去的。”

驀然想了想,說:“真是棘手,沒想到會遭遇真實的密室殺人事件,好吧,佑軒,我嘗試着幫你分析分析,看看會不會有可以推翻自殺觀點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