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小說月 推理女王未發表小說-狗狗的玩具球事件

白羅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他停下來,盯着牆上的一幅畫。我跟着他看。那是個用羊毛呢做成的刺繡圖樣,還蠻醜的,上面有隻牛頭犬坐在一棟房子臺階上,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母拼出這句話:「一整夜在外面,沒有鑰匙!」

女孩跟着她表哥走出房間。白羅轉身面對我。

「快點,mon ami,」他說:「咱們去拜訪那位伴護,現在很富有的勞森小姐。我希望在她起任何戒心以前見到她。」

「如果不是因爲詹姆斯格藍知道有新遺囑這件事,我就會懷疑他也在這件事裡插了一腳。最後那個週末他人在鄉下,既然他知道老小姐的死亡不會對他有利──嗯,那就讓他擺脫嫌疑了。」

「既然他知道──」白羅在沉思中低語着。

「喔,是啊,他是這樣承認。」我不耐煩地說道。

「小姐則相當驚訝他知道此事。他當時沒有告訴她還真奇怪。這真不幸,是的,真不幸。」

白羅確切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我並不太清楚,不過從他的語調裡,我知道有點不對勁。然而,隨後我們很快就抵達了克蘭若依登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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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森小姐就跟我先前想像的很類似。一位中年婦人,相當矮胖結實,有張興沖沖又帶點傻氣臉孔。她的頭髮不太整齊,而且戴着夾鼻眼鏡。她的談話是由陣陣呼喊喘息組成,顯然斷斷續續的。

「你們到這裡來真好,」她說:「坐這兒,你們不坐呀?有個靠墊。喔!天啊,恐怕那張椅子並不舒適。那張桌子擋到你的路了。我們這裡就是有點擠。」(這點無可否認。這房間裡的傢俱是該有的兩倍多,而且牆上掛滿了照片跟圖畫。)「這公寓真的太小了,不過位置剛好正中。我總是渴望有個自己的小地方。不過,唉呀,我從沒想過我竟然會得到。親愛的惠勒小姐人真好。我不是說我對這種安排完全自在,不,說真的我不覺得,我的良心不覺得。白先生,這樣對嗎?我問自己。而且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有時候我認爲是惠勒小姐要我擁有這些錢,所以這一定沒問題。而有些時候──唔,人畢竟是血肉做的嘛,想到茉莉戴維森的時候,我的感覺很糟,真的很糟!」

「那在你想到詹姆斯‧格藍先生的時候呢?」

勞森小姐臉紅了,然後挺直了身體。

「那就大不相同了。格藍先生一直非常粗魯,極端無禮。我可以向您保證,白羅先生,這裡面沒有什麼不對的事。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情,這對我來說完全在意料之外。」

「惠勒小姐沒把她的意圖告訴你?」

「沒有,真的,完全在意料之外。」

「在任何方面,你都沒覺得有必要讓惠勒小姐──容我們這麼說,讓她認清她外甥的缺點?」

「白羅先生,那是什麼想法啊!當然沒有。我能請問,是什麼讓你有這種想法的嗎?」

「小姐,我腦袋裡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勞森小姐猶豫不決地看着他。現在回想起來,她的臉真的十分愚蠢,嘴巴開開合不攏的那副德行就是一例。然而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卻似乎比旁人以爲的還要更聰明些。

白羅從他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

「小姐,你認得這個嗎?」

「喔,這是巴伯的球!」

「不,」白羅說:「這是我在伍爾沃斯超市買的球。」

「呃,也對,巴伯的球確實是從那裡買來的。可愛的巴伯。」

「你喜歡他?」

「喔!是啊,親愛的狗狗。他總是睡在我房間。我希望能在倫敦養他,不過狗在都市裡不會真正快樂,不是嗎,白羅先生?」

「我嘛,我曾經在公園裡看到某些非常快樂的狗,」我的朋友嚴肅地回答。

「喔!對,當然,在公園裡,」勞森小姐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要讓他們有適當的運動非常困難。我很確定,他跟艾倫在一起,在可愛的金鍊花莊會快樂得多。啊!這一切真是悲劇啊!」

「小姐,你是否能講給我聽,在惠勒小姐病倒的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不尋常的。喔!對了,我們舉行了一次降靈會。有很明顯的異象,明顯的異象。你會覺得好笑吧,白羅先生?我感覺得到你是個懷疑論者。不過,喔!聽到那些逝者聲音多讓人喜悅啊!」

「不,我不會取笑的,」白羅溫和地說道。

他注視着她興奮而通紅的臉。

「你知道,實在很奇怪──真的是很奇怪。有某種光暈,一種閃閃發光的霧,圍繞在親愛的惠勒小姐頭上,我們全都清楚看到了。」

「一種閃閃發光的霧?」白羅很尖銳地說道。

「是的,真是不得了的現象。想到後來發生的事,白羅先生,我覺得她已經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了。」

「是,」白羅說道:「我想她是──註定要去另一個世界。」他追加了一句在我看來完全不協調的話:「勞倫斯醫生嗅覺靈敏嗎?」

「你這麼說真古怪。『聞聞這個,醫生,』我一邊說,一邊對他舉起一束歐鈴蘭。然後你相信嗎,他什麼都聞不到。他說,從三年前得了流行性感冒以後就這樣了。我說啊,『醫生,先治好你自己的病吧』這話說得很對,不是嗎?」

白羅站了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他停下來,盯着牆上的一幅畫。我跟着他看。

那是個用羊毛呢做成的刺繡圖樣,還蠻醜的,上面有隻牛頭犬坐在一棟房子的臺階上,下面用歪歪扭扭的字母拼出這句話:「一整夜在外面,沒有鑰匙!」

白羅深吸了一口氣。

「這幅畫是從金鍊花莊搬來的嗎?」

「是的,以前這幅畫掛在客廳的壁爐架上。親愛的惠勒小姐還是年輕女孩的時候做的。」

白羅說:「喔,」他的聲音整個變了,裡面有種我很熟悉的語調。

他往勞森小姐那裡走去。

「你記得國定假日那天嗎?復活節後的星期一,惠勒小姐從樓梯上跌下來那晚?Eh bien,小巴伯那天晚上在外面,不是嗎?他沒進屋裡。」

「喔,是啊,白羅先生。不過你怎麼知道那件事?對,巴伯非常調皮。他像往常一樣在九點被放出去,而且沒有回來。我沒告訴惠勒小姐,她會緊張的。也就是,我是第二天告訴她的,沒錯。等他安全回家以後──那是早上五點鐘──牠來到我窗戶底下吠着,我就下樓去放他進來。」

「事情就是這樣!Enfin(有結論了)!」他伸出他的手。「再見了,小姐。喔!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惠勒小姐總是在飯後吃消化藥片,不是嗎?這些藥片是什麼品牌的?」

「『卡頓醫生的餐後藥片』。白羅先生,那非常有效。」

「有效!Mon Dieu!」我們離開的時候,白羅喃喃自語着。「不,海斯汀,不要問我,還不到時候,還有一兩件小事要處理。」

他鑽進一家藥店,再走出來時手中握着一隻包起來的白色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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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家以後,他拆開包裝。這是一瓶「卡頓醫生的餐後藥片」。

「你看,海斯汀,那個瓶子裡至少有五十片藥片──說不定還更多。」

他走向書架,抽出一本非常大的書。有十分鐘他一語未發,然後他擡起頭來,砰一聲把書合上。

「不過可以了,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發問了。現在我知道了──每一件事。」

「她中了毒?」

「是的,我的朋友。磷中毒。」

「磷?」

「喔!mais oui──那惡魔般的聰慧正是顯現在這裡!惠勒小姐早已苦於黃疸病,磷中毒的症狀看來就只是舊病復發。現在聽好,磷中毒的症狀常常延遲一到六小時才發作。這邊有說──」(他又打開那本書)「『在他感覺到不舒服以前,此人呼吸會吐出磷光』,那就是勞森小姐在黑暗中看到的,惠勒小姐帶着磷光的氣息,『閃閃發光的霧』。然後這邊我會再念給你:『黃疸已傳遍全身的病人,全身症狀不僅會受磷中毒作用的影響,還會受到伴隨血液中膽汁分泌停滯的併發症影響。從這一點看來,人們分辨不出究竟是磷中毒還是肝病的因素,就像黃疸性肝萎縮那樣。』」(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