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朋友圈都能刷出客戶,播客當然可以做成生意

“脫胎換骨”,是程衍樑文化記者轉做中文播客三年來的感受。

2018年2月,一檔名叫《忽左忽右》的文化類播客上線主播程衍樑剛離開媒體不久,不想寫稿,但依然有表達欲。多年職業生涯累積的採訪對象和有趣的朋友,都值得以播客的形式聚一起深入聊聊。

最初幾期,他純憑興趣,跟朋友們聊得隨意而輕鬆,話題涉及獨立書店、冒犯式喜劇昭和維新、間諜小說和美國移民問題等。意料之外的是,幾期後就有企業找上門來,播客突然有了做成事業的可能性。

《忽左忽右》被評選爲蘋果2019年度最佳播客,程衍樑也與同是媒體人出身的楊一創立了JustPod。目前,這家公司有15位全職員工,旗下擁有十多檔原創播客節目。始終沒有接受融資的JustPod,已經摸索出一套商業模式,並以此成爲中文播客領域的佼佼者。

某種程度上,程衍樑的轉型與創業經歷,見證着中文播客在中國的加速發展。

今年5月的全球播客搜索引擎數據顯示,中文播客有19422檔,2019年時,這個數字還不到2000。僅一年,中文播客的爆發式增長就超越了過去15年的總和。

中文播客火了,但這場看似繁榮的熱潮中,全職從業者並不多,能盈利的更少。

“播客的核心聽衆也就在1000萬以內,顯然還不是風口。”程衍樑說,中文播客的營收問題始終沒有解決,仍是很小的市場,像JustPod這樣專注於播客製作的機構,更是鳳毛麟角

現在,他依然是《忽左忽右》的主播,這檔節目已經做到第139期,在播客APP“小宇宙”上的粉絲量超過10萬,單期節目最高收聽率近5萬。

但JustPod想做的,不只是生產優質播客,更想要通過研究全球播客行業生態,探索出一條適合中文播客商業化的持久生存之道。

朋友圈刷出來的客戶

做記者時,程衍樑常會碰到一些人生經歷豐富的採訪對象。

2017年,他去山東採訪翻譯家馮克利。一整個下午,馮克利聊自己的人生,每一件往事的敘述和思想的軌跡都無比鮮活。他發覺,無論怎麼轉述和加工,似乎都不及採訪對象的原始講述更有衝擊力。

最早做播客,他想彌補這種遺憾,隱藏自己,不過多剪輯,給嘉賓更大的講述空間。

這些播客轉發到朋友圈,幾期後意外獲得LinkedIn、GGV等企業的青睞,覺得《忽左忽右》的調性不錯,於是把企業播客交給他來做。

“如果我刷朋友圈都能刷出客戶來,那播客就可以當成一個公司來做。”他認爲,相比微信公衆號和短視頻平臺音頻的戰場還處於初級階段。隨着智能音箱、AirPods的普及,勢必有越來越多有利於音頻輸出的場景,只要有優質內容,肯定就會有機會和市場。

程衍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北美播客。他發現2014年之前,北美播客也沒那麼火,但整體體量很大。如今,北美播客已成主流媒介,美國播客廣告年收入已接近10億美元。

與北美相比,中國目前近兩萬檔播客節目和千萬級的播客聽衆,尚不是一個量級。

美國最火的頭部播客背後,都有北美公共廣播電臺的身影。比如擁有200萬聽衆的“This American Life”出自美國公共廣播節目,“Fresh Air”背後則是美國費城公共電臺。反觀中文播客,絕大部分主播都是業餘愛好。

更大的不同,是商業變現途徑。美國播客74%的廣告收入都來自節目裡的貼片廣告,但在中文播客市場,還沒有專爲音頻設計的商業推廣方案。

“很多消費品來播客投廣告,都要求定製化,整集來聊,這對內容的傷害很大。”程衍樑說,播客本身就是長短板很明顯的媒介,聽衆收聽節目的成本高,如果每週一期的節目變成直播帶貨式的內容,勢必會損害節目品質,甚至流失聽衆。

對於做到頭部的中文播客來說,要活下去,就要尋找各自的方法和路徑

《日談公園》和《大內密探》兩檔頭部中文播客,都於2019年獲得數百萬元人民幣的天使輪融資。JustPod則是另一套生存模式,爲企業做播客,靠着To B的營收去支撐原創,幾百萬元的年收入不但能讓公司生存下來,也能掌握內容的主動權。

婉拒一些投資方時,程衍樑想得很清楚,他們做的是播客服務類企業,融資意義不大,“中文播客市場早期的商業化道路還沒有摸索出來,如果這個階段融資,可能會擾亂我們的路徑,前面幾年我們就該慢慢生長。”

從1.0到2.0,開拓敘事性播客

JustPod生長的速度並不慢,僅今年5月就上線了好幾檔新欄目。十多檔節目,相當於一本雜誌的不同欄目,垂直於不同領域,比如《杯弓舌癮》專注酒類生活方式、《東亞觀察局》聚焦東亞熱點話題、《天方樂談》則圍繞着音樂話題。

在他們的構想中,這些談話類的中文播客屬於1.0版本,圈層偏窄。現在JustPod想要開發的,是面向更大受衆羣的敘事性中文播客。

所謂敘事性播客,更像是音頻版的紀實新聞報道。在新上線不久的“JustPod製造”中,一期《15秒統治耳朵:算法時代的神曲製造》被聽衆評論爲“有點Planet Money的味道”、“一個輕量化的紀錄片”。20分鐘的節目中,伴隨主播講述的故事主線,有節奏地穿插入不同採訪對象的敘述和音樂素材,節目信息濃度強,現場感十足。

“敘事性播客的市場更大衆化選題也更豐富。”程衍樑說,談話類的播客總會有些意外的、不可控的因素,依賴嘉賓跟主播間的互動。但敘事性播客注重策劃,類似於一篇採訪後撰寫的新聞報道,可以根據事件和話題採訪不同的人,寫作故事腳本,在節目的製作和品質上更加可控。

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旗下的Planet Money正是以敘事性的方式輕鬆講經濟、文化與商業故事。敘事性播客不但是美國市場的主流,甚至成爲解決公關危機的成功案例。2018年2月,一檔由麥當勞投資的敘事性播客“The Sauce”上線,以調查報道的方式向顧客解釋“麥當勞川味辣醬短缺”是如何形成的,解決了一場公關危機,也重塑了品牌形象。

當然,這種類型的播客無論是選題策劃還是後期製作,所要耗費的人力、精力和成本都更大。

“一分投入一分收穫,就像美劇一樣,製作越是精良,受衆就越廣,而不是因爲投入過大而變得小衆。”程衍樑相信,聽衆對於這類播客有着天然需求,JustPod已經以衆多節目達到了話題的多元化,現在他們追求的是播客形式的多元。

過去幾年,JustPod像是一個“興趣小組”,現在則以播客廠牌的形式與時尚先生、小宇宙、喜馬拉雅等不同平臺合作,打磨各種實驗性播客節目,嘗試中文播客商業化的可能。

對JustPod來說,未來是一條沒有明確方向的路,無論故事敘述還是喜劇抑或綜藝內容,他們都想嘗試,不斷體驗、創新、修正和冒險。

“我們要做的事,有一部分跟傳統媒體是契合的,但它更像是做數字出版。”程衍樑相信,優秀的敘事性播客有着漫長的生命力,可以跨越時間,被人們反覆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