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種族藩籬中實現明星夢

傳記文學《美國硬幣上第一位好萊塢傑出華裔女星─黃柳霜》

十九世紀中葉,華人大批移居美國。由於華人勤勉不懈,佔有其他族羣勞工的大量工作機會,衝突與不滿頻仍;再加上華人特殊的文化、宗教、習俗及生活方式,引起美國人對「黃禍」的恐懼,國會爲此通過一項前所未有、爲特定族羣立下的歧視法案,即《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一八八二至一九四三年),禁止華工入境美國,長達一甲子之久。

美國華人在種族歧視與被排斥的社會中,爲求生存,只得在美國社會邊緣,從事白人不願意做,被視爲骯髒低賤的洗衣工作。大多數的第一代華人洗衣工,於美國各大中國城中,築起一道名爲種族隔離的高牆,默默地度過一段鮮爲人知的單身漢生活。即便有幸能與家鄉妻小在美國團聚者,往往因其後代在卑微的洗衣環境下成長,飽受階級複製所迫,難以改變困境,鮮有嶄露頭角的機會。然而,身爲洗衣工二代的黃柳霜,她不畏困境,在排華嚴峻時期,仍試圖突破種族桎梏,渡過艱辛難忘的童年生活。

一九一四年,黃柳霜九歲時已喜歡上電影。與此同時,美國的電影產業開始從東岸西遷至洛杉磯一帶。中國城,在當時的美國人眼中是神秘之地,充滿異國情調,很能滿足西方人的獵奇心理。因此,早期好萊塢電影公司時常在中國城的幾個街區取景拍攝。黃柳霜很快就迷上好萊塢電影,時常逃學去偷看五分錢影片,並決心日後要從事電影演藝事業。

一九一○年代及二○年代的美國娛樂事業逐漸崛起,爲了贏得美國大衆喜愛,電影和電臺的表演形式日趨多元,儘管資金有限,演員角色固定,卻也因此爲美國華人婦女在演藝界中找到工作。十一歲時,黃柳霜因外型亮麗被製作人選中,開始讓她參加配角的訓練。十四歲那年,黃柳霜首度在電影《紅燈籠》(The Red Lantern,一九一九年)中亮相,儘管只是一個拿燈籠的女孩子角色,這個角色卻堅定了她通往好萊塢大門的決心。

一九二一年,黃柳霜十六歲,第一次以正式演員演出電影《人生》(Bits of Life),在片中飾演「媽媽」的角色,其超齡且出色的演技,讓她登上美國電影雜誌的封面。一九二二年,美國電影首部以特藝七彩(technicolor)技術拍攝的電影《海逝》(The Toll of the Sea),黃柳霜受邀出演,劇中飾演中國少女「蓮花」(Lotus Flower)一角。她在片中飾演被美國情人拋棄的中國女子,精湛的演出,使她一炮而紅。

黃柳霜以東方女性特有的含蓄肢體語言,生動細膩地將「蓮花」這樣一個無力與社會抗爭的東方女子,完美呈現於銀光幕前。她竭盡所能地表達出心靈深處的真情,也因着她純熟的演技,讓飾演對手戲的白人男星顯得相形遜色。

即使《海逝》已證明她的演技實力,但在一九二○年代的好萊塢影視圈內,美國少數族羣並無容身之處,更遑論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華裔黃柳霜,既不可能擺脫嬌豔、算計的黃種女性刻板形象,更無法演出一個美國女性的正面角色。

好萊塢以她細如彎刀的柳葉眉、齊平的瀏海,以及濃妝豔抹的「中國娃娃」形象作爲宣傳。至於黃柳霜在劇中的深情演出,卻被媒體解讀爲「風騷」與「矯作」,而「蓮花」也被影業視爲一個爲了贏得西方男性的「愛」而殉葬的東方女性。美國影評者甚至以《黃禍!中國入侵螢幕》爲標題,否定黃柳霜在螢光幕前的努力,這一切都讓黃柳霜感到委屈、不解。

縱使演技精湛,黃柳霜的片酬仍遠低於同層級的白人演員,製片商雖常將她作爲主角進行宣傳,無非是利用她「代表東方的萬種風情」的形象。在電影中,爲了迎合白人觀衆的喜好,她的鏡頭依舊是一個香豔十足,濃妝豔抹,美豔如毒蠍,不配得到白人情人的一個「吻」的女性,其結局總以「死亡」收場。

即令黃柳霜正式邁入演藝事業的高峰,也因爲美國社會瀰漫着種族歧視的氛圍,黃柳霜的角色始終被歸類爲具有異國情調、魅惑、妖嬈的角色,以供白人男性賞玩。這類影片拍攝手法中,不乏故意塑造中國女性,總是被白人男子的「騎士魅力」及「陽剛氣息」所吸引,有意醜化、貶低在中國城中操持女性洗衣工作,缺乏「男性氣概」(manhood)的中國男性。

於一九三○年,黃柳霜曾接受《洛杉磯時報》(Los Angeles Times)訪問時表示,她已經厭倦了長期以來飾演的角色,她認爲中國人不是像螢幕上所呈現的惡人,也不是殘暴、噬血、陰狠的壞人,而是擁有比西方更具古老文明的高尚人種。而她想飾演的角色,無非是一個正常的中國女子罷了!黃柳霜的華裔身分,因爲正值美國排華(一八八二至一九四三年)之際,這個心願,始終無法如願。(四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