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眼中的賴甘霖神父

衆人眼中的賴甘霖神父(示意圖/達志影像shutterstock提供)

臺灣信仰天主的人,應該沒有人不知道一位被人暱稱爲「小賴」的神父。

事實上,這位「小賴」神父年齡一點也不小,他出生於一九一七年。他的中文名字是賴甘霖,西班牙全名是Andrés Diaz de Rábago。

《愛如甘霖》是賴甘霖神父的自傳。一如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會感受到他的熱情,賴甘霖神父這本自傳裡也充滿着無處不在的熱情。

他回顧了自己的童年,在什麼樣的家庭背景下培養出他的人格特質,以及他的基督信仰。參與過的西班牙內戰,求學過程,以及他的愛情,還有他怎麼掙扎着在俗世的愛情與對天主的信仰中做了抉擇。

他也回顧了爲什麼成爲耶穌會會士之後,就渴望到遠東,尤其是中國服務。以及他如何在烽火動盪的年代,千里迢迢去了北平,並在中國見證了共產黨執政,還有所有外國神職人員都被迫離開的過程。

【精彩書摘

當今臺灣最長壽的外籍神父,非賴甘霖神父莫屬——他今年已經一百零四歲,並在臺灣服務超過半世紀。

這位傳教士名聞千里的就是他那熱情如火的西班牙式親臉頰與擁抱、帶着鬥牛士般的體力和精神,以及他那爽朗淘氣的笑聲。

「我的小朋友!」、「我的小弟弟小妹妹!」、「我的可愛,我愛你!」成了他傳教過程中的經典,只要一講到賴甘霖神父,腦海中就會冒出熱情有愛的畫面,以及那份時而頑皮的童心。

即使國語帶着濃濃的拉丁語腔調,也沒那麼流利,他仍然用他生動活潑的肢體語言,表達他心底源源不絕的愛。

他的一生如同時代的縮影,百年來歷經了西班牙內戰、國共內戰、東帝汶獨立運動和臺灣的戒嚴時期。但他並未因此而被打擊退卻,反而更堅毅地在天主帶領他去的地方——中國、菲律賓、東帝汶和臺灣,把每個當地人都視爲他的弟兄姊妹那樣的愛,尤其是更爲弱勢的羣體——哪裡有需要,他就出現在哪裡。

本身有醫生的背景,即使高齡過百,賴神父仍風塵僕僕奔走於醫院間,照顧耶穌會的弟兄們、探視病人、主持彌撒、陪伴青年……數十年如一日、不論烈日或風雨,清晨或深夜。

「二十四小時爲病人待命」的那份毅力和寬廣的愛——如點燃光亮的火種,如冬日裡的暖陽

許多人開玩笑說他是「老頑童」,或說他「太好動」,年輕人戲稱他爲「小賴」,但他實際上更是爲許多人帶來平安和喜樂的「賴爸爸」。他的善解人意和可愛和氣,總能感染身邊的人,誰都難以不被他那份直接而濃烈的愛融化。

每天從五點半開始的生活

二〇一九年九月十一日,臺北的清晨還未甦醒,高齡一百零二歲的賴甘霖神父一如往常五點半起牀梳洗,六點半準時在耕莘文教二樓專爲神父個人設置的祭臺小空間裡做彌撒。

院內的人都知道那是神父早上祈禱的地方。那個空間聖潔靜謐,可以私密地與耶穌對話。每日早晨從彌撒開始,賴神父從未缺席與天主的約會。

早餐時間,賴神父習慣到會院二樓的咖啡室,坐在圓桌面向電視的位置,邊看新聞邊配早餐。

他吃不多,但不論早飯內容爲何,他都會配半顆柳丁,像是內在仍戀眷着西班牙家鄉橙橘味吧。臺灣新聞的紛擾容易讓人挫折,但他並不因此拒絕新聞,反而天天看,想着誰因着什麼而可能受了難。

早上十一點,賴神父準時地出現在近臺電大樓站的耕莘文教院門口,等待與志工一起前往臺大醫院探望病人,並進行每隔週三在醫院祈禱室的彌撒。

二〇〇九雷煥章神父健康狀況不佳,賴神父接下原本雷神父負責的彌撒工作,隔年雷神父辭世。他每週三到臺大醫院祈禱室做彌撒,幾乎沒有缺席,直到二〇一六年,賴神父因腳上的蜂窩性組織炎住院,志工考量到賴神父的身體狀況,將他到醫院做彌撒的次數減少到每月兩次。賴神父一直如此兩地往返,到現在已超過十個年頭。

臺北的天空塵埃飛揚,周遭瀰漫着炎熱的空氣,卻未因此減少賴神父飽滿的精力。

「Hola! A ver!」(嗨,你好啊!)賴神父用招牌的熱情西班牙式招呼與大家道早安——兩頰各親一下加一個擁抱,並在每個人額頭上輕畫十字聖號降福,即使在臺灣待了超過五十年,談話間還是時不時迸出一兩句西班牙語。

微微傴僂的身軀,賴神父仍健朗地以傘作柺杖上了計程車,和志工一起前往醫院。

過去他總是自行搭捷運或巴士前往,時而還會調皮地變換路線到醫院去,直到一兩年前因考量身體狀況才改搭計程車。下了計程車,賴神父不忘向司機道謝,他從車窗外探進車內,與司機雙目相對說了聲謝謝。

主教光鹽愛心小組在臺大祈禱室的志工玉蟬自臺大醫院正門迎來,神父像呵護女兒般一樣在額頭上畫上十字,在兩頰上親吻,並送上一個早晨的擁抱。

每週三中午,臺大醫院祈禱室有一段彌撒時間。

神父提早抵達,他先到十四樓病房教友聖體。他隨身揹着個黑色斜背袋,裡面裝着神父的領帶、幾本經文小冊、五十毫升的聖水,和剛好可以裝下幾個聖體的金屬小盒子,他將代表基督聖體的小圓餅分送給無法離開病房參與彌撒儀式的教友。

神父緊握着臥牀教友的雙手,爲她祝禱,周圍的志工也一同祈禱。在冰冷狹小的病房裡,這顯得更有力量。病人眼眶泛淚感受來自天主的陪伴。領受聖體象徵着領受基督捨身爲人的恩典,聖體也象徵教友與基督的共融。

「因爲病痛的折磨,使得病人飽受身心痛苦、感到無助,但信仰可以給病友們精神上的支柱,尤其在生命艱難之刻。」志工玉蟬在神父完成儀式時解釋着送聖體的意義。

「只要病人和教友需要我」

賴神父接着馬不停蹄前往七樓,探望另一位病人。

病房內這一家人在哥倫比亞長待二十幾年,家屬和神父以西班牙文搭起來就聊開了;母親雖臥病在牀,虛弱得講不出幾句話,但看到賴神父,精神也稍微被提振起來。神父不斷鼓勵病人,也承諾會爲她送聖體,雖然想要繼續陪伴,但神父還得趕着到祈禱室去做彌撒,即便不捨也必須離開。

十二點一刻,賴神父一分不差地抵達位於十樓的祈禱室,祈禱室內已有幾位教友與志工都等待他的到來,加上神父前陣子因生病住院一段時間,看到他開朗地出現,大家的神情無不欣慰歡喜。

賴神父穿上聖袍,燭臺點燈,教友齊唱聖歌,彌撒開始。整整一小時,神父全神貫注進行彌撒,一字一句地念着繁體中文的經文,不疾不徐的講解箇中含義,心無旁騖。賴神父不斷強調:爲別人着想,就是爲自己着想;向別人說的話,就是對自己說的話;愛人如己、視病猶親。

彌撒結束時,賴神父用滿溢的笑容叫着臺下不論男女老少「我的小朋友們!」

相較他的年紀,不論是十八歲還是八十歲,確實都還是賴神父眼中的「小朋友」。他朝人羣走去,一一祝福每位參與者。

一位患了白血病的年輕女孩坐在輪椅上參加當日的彌撒,她原本抱有到香港航空公司擔任空姐的理想,好不容易考上夢寐以求的工作,卻在等待工作簽證時發病。

賴神父雙手按在她的頭上,默唸經文,並將她擁在懷裡靜默幾秒,如慈父看到女兒因病痛而受苦那般的不捨,最後在她的頭梢處輕吻,替天主給予她最深的祝福。

午餐時間在臺大醫學院的飯堂用餐, 賴神父一抵達,在飯堂做了十幾年的阿姨馬上大叫:「哎呀!賴神父你來啦!」

阿姨放下手邊工作上前和賴神父打招呼,賴神父一樣把她當自己的小孩一樣又親臉頰又擁抱。

阿姨喜樂地幫賴神父和教友準備飯菜。神父坐在圓桌一角,食量不大,一面看着教友熱情地聊天敘舊,一面認真地吃。

一位教友從中國大陸旅行回來後帶回四五樣甜食,擺在桌上。愛吃甜食的賴神父在飯後把每一樣都拿來嘗一嘗。軟的硬的脆的,他咬完一個接着吃下一個。

教友在一旁看着神父:「果然愛吃甜的呀,多吃幾個!」神父嘴巴也沒有停下來,一邊嚼還一邊分這些零嘴給身旁的教友。「好吃,多吃,多吃!」

離開臺大醫院時,賴神父沒有顯出一絲疲累,在計程車上用柔和的聲音不斷地說着自己爲何堅持要到醫院看病人的原因:「只要病人和教友需要我,我就會在他們身邊,我爲他們祈禱。」

自一九六九年紮根臺灣超過半世紀,來自西班牙的賴甘霖神父持續燃燒自己幫助他人,一如他的名——「天降甘霖」。

除了具備醫學背景,能照護人們身體康健,他更用智慧與真摯情感醫治人心。

他的慈悲與歡喜和呼吸一樣自然,他的生命力也並未因年歲增長而衰竭,反而越發堅韌。

回望賴甘霖的一生,他在一九一七年出生於西班牙最西邊的加利西亞自治區(Galicia ),作爲一次世界大戰的新生兒,一生又親歷幾場戰亂,目睹無數無辜生命被犧牲,也在西班牙內戰親歷喪失兄長的悲痛,但他仍以隨天主而安的泰然心境在世界各地傳播福音。在亂世的年代,他選擇成爲天主的僕人、走入人羣的牧者

二〇一九年十月六日,賴甘霖神父再次飛回西班牙加利西亞領取西班牙年度人物傑出獎,他帶着剛滿一百零二歲的身體與永遠不老的靈魂,搭乘十六七小時的飛機,回到那個孩提時期滋養他的家鄉。

二〇二〇年,賴甘霖神父入耶穌會八十週年,從他五十二歲那一年來臺灣,臺灣成爲他的家也正好滿五十二年。

賴神父的可愛們

(本文摘自《愛如甘霖》/大塊文化)

【作者簡介】

賴甘霖神父

Fr. Andrés Díaz de Rábago, S.J.

西班牙文全名是Andrés Diaz de Rábago,一九一七年十月三日,誕生於西班牙西北部的小鎮卡瑞米娜(Caramiñal)。父母是熱忱的基督徒,家族在當地投入公益,十分有名望。家庭使神父自小接受天主教教育,醫學院畢業後他在薩拉曼卡(Salamanca)進入耶穌會,並以修士的身分 取得馬德里大學的醫學博士學位。

他在一九四七年抵達中國,準備以醫術傳揚天主的福音;孰料一九四九年共產黨赤化中國,於一九五二年晉升鐸品後,隨即離開中國。然後在菲律賓九年、東帝汶八年,在修院任行政與教學職務,前後培養出三位主教,其中一位是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貝羅(Carlos Ximenes Belo)主教。此外,他的學生裡還有一位古斯茫 (Kay Rala Xanana Gusmão), 成爲日後東帝汶建國的國父。

一九六九年來到臺灣。他從一踏上這裡的土地,就聯結了童年聽到的「福爾摩莎」以及中國和遠東的記憶,愛上了這裡熟悉又特別的環境、氛圍和人。在超過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臺灣成爲了他的家鄉。 二O一九年,賴甘霖神父成爲臺灣的公民,並且在二O二O年行使公民權利,投下總統選票。

耕莘文教基金會曾爲他出版傳記《我的可愛——天賜甘霖》,光啓社曾拍過紀錄片《愛,源源不絕》。

《愛如甘霖》/大塊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