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克羅埃西亞漫畫家米羅斯拉夫：我在悲傷中帶點幽默
圖文／鏡週刊
艾克斯漫畫節(Festival BD-Aix)現場繪畫表演即將開始，米羅斯拉夫臨時找了個小凳子，好讓自己能在大幅畫布上揮灑。鋼琴師開始敲出樂聲後，看似沉靜的藝術家的話語在畫布上源源傾瀉，如同與天地對話的巫師，直到女友安娜從旁輕喊他一聲，畫師彷彿回魂，才逐漸放慢手上畫筆的速度。
再次見到漫畫家，是在他巴黎的工作室。表演時讓全場觀衆目不轉睛的風暴中心靦腆依舊，外表平靜如颱風眼。
1976年在巴爾幹半島克羅埃西亞沿海城市Rijeka出生。早年從事繪畫，2010年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新秀獎獲獎後，開始與法國出版社合作，在法出版「貝洛特的四季哀愁」(Pelote dans la fumée)，入圍安古蘭漫畫節好書競賽。2017年受邀在安古蘭漫畫節舉辦個展，也曾數度獲法國艾克斯漫畫節及比荷等地邀請展出，目前旅居巴黎。
以下爲專訪內容：
「貝洛特的四季哀愁」一書從夏季海灘開場，描寫家境清寒的貝洛特在孤兒院與收容家庭間來回飄蕩的過程。書名直譯爲 「煙霧中的貝洛特」，爲什麼如此命名？
米羅斯拉夫 : 書中有不少與煙霧相關的場景，香菸、工廠煙囪排煙或燒樹葉飄出的煙霧。煙霧像夢又像幻想。
這本書並不是我的自傳故事，我只是把童年記憶中一些印象深刻的元素放進去，煙霧就是其中一項。
本書描繪貝洛特在四季遞嬗時的遭遇，夏季時他與孤兒院少年們無所事事或與人毆鬥，後來貝洛特的母親終於得以將子女接到新家一起生活，幸福的日子卻無法持續…
爲什麼本書選擇在夏季開場，在春季結束 ? 其他三個季節都花了相當多的篇幅，春季只有六頁，爲什麼這個季節跟其他三個季節的篇幅不成正比呢？
米 : 我畫這個系列時剛好是夏天，故事也從夏季這一章開始，接着秋天與冬天的片段顯得相當漫長。
春天本來就是一個相當短促的季節，我安排它成爲本書最後一章，貝洛特跟妹妹回到當初跟父母一同棲身的小綠屋，這幾頁畫面外框輪廓呈波浪狀，很可能是夢境，一個極爲理想化的狀況 : 貝洛特全家得以團圓。
本書人物栩栩如生，即使是居於配角的羣衆，造型也各有特色，請問您是透過大量速寫而累積如此豐富的人像資料庫嗎？
米 : 對我而言，書中每個角色都很重要，即便是行人。本書人物都是我想像出來的，也許我在某些電影看到一些有意思的臉孔，我可能會截取五官一部分來塑造我的漫畫人物，有時我會看着自己在鏡子中的模樣加以變化。我覺得這樣構思人物造型比較容易。
書中城市與室內場景相當細緻，室內物件擺設極爲考究，廚房用具一一描繪出來…
米 : 不只是出場人物，我認爲漫畫中的場景細節也相當重要。我以前在餐廳廚房工作過，相當瞭解廚房擺設，畫漫畫時剛好運用得上，我也很重視室外街景的細節。
雖然本書故事發生在類似我故鄉Rijeka的海港城市，我只是將許多城市的元素組合成本書背景城市，書中描繪的城市並不存在。
貝洛特在孤兒院或城市中時時得面對暴力或令人不快之事，偶爾有親友或陌生人釋出善意。本書基調令人感傷，主角何時纔可能感到幸福呢？
米 : 有些人天性開朗，有人比較傷感，我屬於後者。我覺得這個世界是個悲傷的地方，有許多令人難過的事情，但也可看到一些幽默之處。我試着在悲傷中帶點幽默，在天堂與地獄之中求取中道。
幸好還有幽默，要不然這個世界可能就像活地獄般，幽默讓我們得以繼續活下去。就像本書提到的一名糖果商，他常常送糖果給窮人。後來突然去世，鄰居才發現他在自家地窖製造糖果。我小時候很喜歡看英國搞笑團體Monty Python的表演，也希望能在自己漫畫作品中帶入一絲黑色幽默。
您同時從事繪畫與漫畫，對這兩種藝術表現方式 有何看法？
米 : 漫畫必須重複繪製同一個人物各個角度與各種表情，場景也是，還得費心構想一頁與每一格構圖安排，比純繪畫困難得多。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在畫面構圖上用我自己獨特的方式表現。
我小時候自然而然就喜歡畫圖，之後轉向繪畫，33歲時纔想要比較嚴肅看待漫畫創作。以前會畫一些短篇漫畫送給朋友，30幾歲起構思比較長篇的漫畫故事。
貝洛特漫畫故事當初畫了30幾頁，法國Actes Sud BD出版社總編看了很喜歡，問我是否可以多畫一點，於是發展出秋冬與春天另外3個章節。總編讓我自由自在地發揮，他只是建議我修改幾格圖畫而已。
請問您欣賞哪些漫畫家或創作者的作品？
米 : 我從小就愛塗鴉，開始看漫畫後，就邊看邊學着怎麼畫。小時候看過高盧英雄阿星特力克斯(Astérix)與呂克牛仔(Lucky Luke) 等經典歐漫，還有義大利Sergio Bonelli出版社的漫畫，以及西班牙漫畫家Francisco Ibáñez的Clever & Smart雙拍檔冒險記。
現在比較喜歡電影，如費里尼、安東尼奧尼、俄國名導塔可夫斯基、法國新浪潮導演、溫德斯、柏格曼、法國導演賈克大地(J.Tati)等等。他們雖然大都已不在人世，但都是我尊崇的電影大師。我會觀看他們的作品，然後找出我自己的方式用漫畫表現，而不是去模仿他們的手法，我認爲這纔是榮耀這些大師的方式。
請您談談克國漫畫圈。
米 : 其實我並不熟悉克羅埃西亞漫畫圈，我以前還在克國時，比較常與繪畫、音樂與電影圈的人來往。我的正職是畫家，幫報章雜誌繪製插畫，也幫人畫壁畫。漫畫只是個人興趣，畫了一些短篇漫畫，從未在克國正式出版過個人作品，我的職業漫畫生涯是在法國纔開始的。
2010年，駐克國的法國文化中心人員告訴我安古蘭漫畫節新秀獎一事，於是我憑記憶重畫了舊作「買微笑的男人」，投件後獲得第3名，纔開始與法國漫畫界接觸。得獎後曾有克國出版社洽詢，但沒有下文，我並不急着在法國以外的地方出版。
您目前是否正在籌備新作？
米 : 是的，那是一個有點瘋狂的愛情故事，我正在準備草圖…
(米羅斯拉夫的女友安娜在訪談時偶爾協助翻譯，她此時微笑着把工作室門關了起來，原來門後畫了一個幾乎與真人一樣大小的風衣男子，憂傷的表情類似貝洛特。米羅斯拉夫看來他不希望在新作醞釀期，就讓草圖曝光。)
本書最後的謝詞提到您的女友安娜，您表示，如果沒有她，這本書可能還只是一些草圖…
米 : 我不是一個生活與工作保持一定規律的人，如果沒有安娜在一旁盯着，我可能不會專注地完成貝洛特漫畫系列，而是跑出去閒逛…
（訪談結束後，米羅斯拉夫與安娜談起先前在安古蘭作者之家駐村，與臺灣漫畫家敖幼祥以及米奇鰻往來的趣事。安娜在巴黎大學研讀戲劇，修習詠春拳十多年，在男友進行漫畫音樂會表演時，時時在一旁記錄。希望她能穩穩地牽着漫畫家的手一起走下去，知己爲伴，加上點幽默感，塵世也可以是天堂。)
米羅斯拉夫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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