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與新型戰爭

編者按:

“9.11”開啓了全球反恐的浪潮,而與傳統戰爭相比,反恐戰爭的最大特點是沒有具體的敵人目標,打擊對象變成了一種戰術。這意味着軍事行動幾乎不存在退出機制,再大的勝利也換不來談判桌上的有利條件,因爲根本沒有談判可言。

美國的暗面

作者:[美]奧利弗·斯通,彼得·庫茨尼克

出版時間:2024年6月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新民說

“9·11”事件及美國對此事件的反應,改變了歷史進程。當日,極端分子給了美國致命一擊。當總統及其高級顧問們還在玩忽職守時,“基地”組織成員劫持了一架客機,撞向了象徵着美利堅帝國權力的世界貿易中心和五角大樓。此次襲擊導致紐約市2750多人罹難, 其中包括來自91個國家的大約500名外國人。雙子塔在熊熊火焰中轟然倒塌,整個美國陷入恐慌之中,五角大樓中的125人殞命。於是,小布什政府對“基地”組織發起了瘋狂反擊,導致了一系列災難性後果。

隨後,小布什無視了人們要求調查爲何會造成如此巨大的情報和領導失誤的呼聲。最終壓力變得太大時,小布什轉向亨利·基辛格求助,請他爲官方粉飾。就連《紐約時報》都懷疑,選擇基辛格

這位“完美的華盛頓內部人士”,憑藉其“固有的交情和商業往來”,主持的調查委員會不過是“白宮爲遏制長期以來它所反對的調查,而設的狡黠一計”。

基辛格接待了一羣新澤西州的婦女,她們因爲“9·11”襲擊失去丈夫,當中有人問他有個合作對象叫本·拉登是否屬實。基辛格聽完後打翻了手中的咖啡,整個人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來訪者忙着上去幫他收拾,基辛格謊稱自己“眼神不好”,以此掩飾內心的慌張。第二天早上,他便辭去了委員會的職務。

取而代之的是新澤西州前州長托馬斯·基恩(Thomas Kean),他和副主席,即印第安納州前議員李·漢密爾頓,在2004年遞交了一份極力爲政府辯解的報告。《紐約時報》記者菲利普·謝農(Philip Shenon)在他的書中表示, 委員會之所以包庇白宮有關責任人,是因爲委員會中佔據話語權的執行主任菲利普·澤利科(Philip Zelikow)是康多莉扎·賴斯的知己,手下們甚至認爲他是“白宮派來的奸細”。《華盛頓郵報》報道國際內容的記者格倫·凱斯勒(Glenn Kessler)稱他是“賴斯的私人智囊”和“智識上的靈魂伴侶”。賴斯無視“9·11”事件發生之前的種種預警信息,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2002年7月,士兵在向小布什總統講解重型機槍

對大多數美國人而言,“9·11”事件是一個可怕的悲劇,但對小布什和切尼而言,它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的新保守主義盟友精心準備了幾十年的計劃終於有機會實現了。“新美國世紀計劃”近期發佈的報告《重建美國防禦》(“Rebuilding America’s Defenses”)指出:“變革的過程……可能會很漫長,因爲缺少珍珠港襲擊這樣災難性和催化性事件。”“基地”組織正好爲“新美國世紀計劃”的規劃師們提供了最佳契機。襲擊發生幾分鐘後,小布什的手下在總統缺席的情況下,決定立即採取行動。副總統切尼和他的法律顧問戴維·阿丁頓(David Addington)負責牽頭。阿丁頓、蒂莫西·弗拉尼根(Timothy Flanigan)和約翰·柳(John Yoo)認爲,作爲戰時總司令,總統幾乎不受任何法律約束。正是基於這一論調,小布什大幅提高行政部門的權力,限制公民自由,揚言“我纔不在乎國際律師會說什麼,我們準備狠狠教訓一些人了”。

“9·11”襲擊發生的兩天後的世貿中心大樓,現場幾乎是一片廢墟

切尼出席了節目《與媒體見面》(Meet the Press),他表示:“我們也要採取行動,甚至有些行動可能要在暗面……許多情報活動都必須秘密進行。如果想要成功,很多事情都要悄悄完成,要利用好情報機構的一切資源和手段,決不能有任何議論。那夥人就是這麼幹的,所以我們也要用盡一切手段來達到我們的目的,這一點至關重要。”

當局政府迅速轉向“暗面”。第二天,小布什授權中情局在美國境外設立拘留中心,後來很多的酷刑和嚴刑逼供都在那裡上演。4天后,小布什在國會聯席會議上宣佈,美國要發動全球反恐戰爭,反恐行動要擴展到“所有窩藏或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根據非常規引渡政策,美國中情局繞過法律訴訟的環節,在世界各地抓捕嫌疑人,並將他們關到中情局設在各地的“黑牢”。

中情局要求前往世界各地追捕、俘獲和擊殺“基地”組織成員及其他恐怖分子, 這一要求得到了總統的批准。10月, 一位美國高官在接受《華盛頓郵報》記者鮑勃·伍德沃德的採訪時表示,總統授意中情局“開展該局自1947年成立以來最全面、 下手最狠的秘密活動”。這位官員說道:“一切束縛都被鬆綁了,總統給中情局一路開綠燈,他們可以做任何必要的事情。‘9·11’襲擊之前無法想象的致命行動正在悄然進行。”切尼指出了另一個重要變化,他告訴伍德沃德:“這與海灣戰爭不一樣,在某種意義上,它可能永遠不會結束。至少,在我們有生之年內無法結束。”

事實上,很多“9·11”襲擊之前不可想象的事情都在發生。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白宮開始謀取前所未有的權力,這些權力甚至威脅到了美國的憲政秩序。爲了使之成爲可能,小布什充分利用了“9·11”事件發生後美國社會充斥的恐懼感和不確定性。襲擊發生後的幾天裡,政府在美國境內逮捕並拘留了1200人,其中大部分是穆斯林及中東或南亞人的後裔,另有8000人接受審訊。來自威斯康星州的參議員拉斯·範戈爾德(Russ Feingold)要求停止這種定性。他警告說:“這是美國公民自由的黑暗時刻,我聽聞了許多美國穆斯林、阿拉伯及南亞後裔對政府的恐懼,其程度前所未有。”

911遺址

小布什催促國會盡快通過《美國愛國者法案》(USA PATRIOT Act)。於是,該法案就在沒經過討論、辯論和聽證等程序的情況下,直接在參議院投票表決。在這種刻意渲染危機的氛圍下,只有範戈爾德有反對的勇氣, 他一再堅稱:“保證我國的公民自由至關重要, 否則, 我擔心恐怖主義會不戰而勝。”法案在衆議院以337比79的票選結果通過。2001年10月26日, 經小布什簽字,該法案正式成爲法律。《美國愛國者法案》擴大了政府監控和調查的權力。2002年,小布什授權國家安全局竊聽美國公民電話,監控他們的電子郵件, 這違反了《外國情報監視法案》(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Act)規定的進行此類活動必須先進行法庭審查的要求。

爲了說服美國人民接受這種公然侵犯隱私和自由的行爲,政府不斷向公衆發出安全預警。政府設置了一套警報系統,用5種不同的顏色顯示每日的恐怖襲擊危險係數。這套系統很明顯是由拉姆斯菲爾德和司法部長約翰·阿什克羅夫特在幕後操縱,而小布什政府的國土安全部長湯姆·裡奇(Tom Ridge)在經歷了一次特別惡劣的事件後決定辭職。政府還列出了一些容易遭到恐怖主義襲擊的地點,將160處地點列爲恐怖分子的潛在襲擊目標。到2003年底,這個數字上升到1849。一年後,又增加到28360處。到2005年,猛增至7.8萬處,2007年又擴大爲30萬處,甚至連美國的腹地都沒能倖免。令人驚訝的是,印第安納州以8591個易受襲擊目標位列榜首, 數量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將近三倍。撫摸動物園(petting zoo)、甜甜圈店、爆米花攤位和冰淇淋店甚至田納西州哥倫比亞市的騾子節都在名單之上。

小布什清楚地表示,這是一場新型戰爭,打擊的目標不是某個國家,也不是某種意識形態,而是一種戰術,即恐怖主義。前美國大使羅納德·施皮爾斯(Ronald Spiers)指出,這種說法顯然是蓄意爲之且用心險惡。他在2004年寫道:“用‘戰爭’作比喻,不但不準確,而且很有害,因爲戰爭意味着終究會有結束的時候,不論勝利還是失敗……而‘反恐戰爭’是永無止境的, 沒有退出策略,敵人不是固定的具體目標,而是一種戰術……總統發現這種藉口簡直是萬能的,可以爲他所有想做或不想做的事辯護……它讓我想起奧威爾《1984》里老大哥說的模糊又無盡的戰爭。”

這也是一種新型戰爭,因爲並不需要絕大多數美國人做出犧牲。戰鬥主要由來自社會底層的成員組成的志願軍承擔,而戰爭要付出的代價則由未來幾代人承擔。

在二戰爆發之初, 羅斯福曾警告過:“戰爭要花錢……這就意味着要不斷增加稅收和債務,意味着要減少奢侈品以及其他非生活必需品。”然而,小布什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他爲富人減稅,鼓勵美國人遊覽“旅遊勝地……以我們想要的方式享受生活”。《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弗蘭克·裡奇(Frank Rich)描述了當時有悖常理的情景:“沒有人要求我們爲支出龐大的航空安全、生物恐怖主義買單,也沒有人要求我們減少油耗,從而幫助美國降低對沙特阿拉伯產油區的依賴,因爲那裡的另一種重要出口產品就是恐怖主義。相反,政府鼓勵我們逛街購物、觀看演出、去迪士尼樂園。”

小布什總統要求美國人民做出“艱難抉擇”:是看迪士尼電影還是逛迪士尼樂園。他也讓阿富汗的塔利班做出選擇:要麼推翻“基地”組織領導人,要麼美國轟炸這片大多數阿富汗人從未離開過的土地,讓它重返石器時代。塔米姆·安薩里(Tamim Ansary)是在美國生活了35年的阿富汗人,也是本·拉登和塔利班的眼中釘,他寫道:“把阿富汗炸回石器時代……蘇聯已經完成了這事。要讓阿富汗人受苦?他們已經在受苦了。把房子夷爲平地?已經是平地了。把學校炸成廢墟?已經是一片廢墟了。讓醫院癱瘓?已經癱瘓了。摧毀其基礎設施?讓他們無法享受醫療衛生保障?一切都太遲了,早就有人把這些事都幹完了,新的轟炸不過就是折騰先前已經炸燬的廢墟而已。那麼,美國至少能搞掉塔利班吧?也不見得。”

美國的暗面

作者:[美]奧利弗·斯通,彼得·庫茨尼克

出版時間:2024年6月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新民說

作者簡介:

- 奧利弗·斯通(Oliver Stone)

美國人,畢業於耶魯大學、紐約州立大學。好萊塢重量級導演、編劇。奧利弗·斯通是一名越戰老兵,曾在戰爭中負傷,因而對戰爭的危害深有體會。越戰結束後,他開始學習電影創作,憑藉“越戰三部曲”(《野戰排》《生於七月四日》《天與地》)聞名於世,其中前兩部影片幫他兩度斬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斯通之後又拍攝了多部政治題材的作品,展示了他處理戰爭、混亂和陰謀的出色技巧,如《刺殺肯尼迪》《華爾街》《尼克松》《世貿中心》《小布什傳》《斯諾登》等。

- 彼得·庫茨尼克(Peter Kuznick)

美國人,美利堅大學歷史教授兼核問題研究所創始人,美國曆史學家組織傑出講師。他的主要研究方向爲冷戰及核能歷史,著有《超越實驗室》(Beyond the Laboratory)《反思冷戰文化》(Rethinking Cold War Culture)等。

內容簡介:

本書完整記述了美國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帝國在崛起過程中的黑暗面。

好萊塢知名導演奧利弗·斯通與歷史學家彼得·庫茨尼克攜手,全面整理、分析了美國從威爾遜到特朗普這18任總統任內對外軍事幹涉的歷史,展示了美國自踏上帝國與征服之路所犯下的種種錯誤。從血腥鎮壓菲律賓獨立鬥爭開始,跨越兩次世界大戰,到持續多年的反恐戰爭,美國以保衛國家安全、消除潛在威脅、傳播民主與自由等藉口,在拉美、亞洲和中東等地區反覆捲入衝突。

藉助解密檔案、新聞報導、學界研究等各種資料,本書精心記錄了帝國締造過程中的種種殘酷畫面,充分展現了在20世紀裡,美國如何在資本家和野心家的裹挾下做出種種改變世界歷史進程的決定,也很好地解釋了它爲何能從歐洲老牌帝國的跟班一躍成爲全球唯一的超級大國。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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