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金·貝勒走了 他是NBA史上最不走運的傳奇
埃爾金·貝勒，湖人隊史的傳說，高懸的22號球衣之主，以86歲高齡，逝世了。
許多人都知道，他老被命運開玩笑：
1971-72賽季他退役，湖人開始空前絕後的33連勝，最後以69勝完成常規賽季——還奪了1972年總冠軍，在沒有他的情況下。
不止於此。
明明他有一個黃金般的生涯開端，新秀年場均得分NBA第四、籃板第三、助攻第八，帶湖人擊敗衛冕冠軍聖路易斯鷹，直抵總決賽——但是輸給了凱爾特人：
那是凱爾特人八連冠的開始。
明明他是1960年代初期得分能力頂尖的存在，卻偏偏遇到了張伯倫。
1961年，他在對費城的比賽裡63分31籃板7助攻，但對面的張伯倫78分43籃板，創了新的NBA記錄。
那天貝勒預言張伯倫：“他早晚有一天會得100分的。”
那年貝勒因爲服役，只能週末打比賽，賽季場均38.4分；擱其他年份都該得分王了，趕上了張伯倫場均50分的賽季。
以及，1962年3月2日，如貝勒所言：張伯倫得了100分。
那年總決賽第五場，貝勒單場轟下61分，迄今依然是總決賽單場最高分，也是當時的季後賽單場最高分，讓湖人3比2領先凱爾特人。但他第六場34分、第七場41分，還是沒法子：第七場，弗蘭克·賽爾維投丟空位，凱爾特人拖進加時，奪冠。
貝勒和韋斯特功敗垂成。
於是，貝勒總是老二。得分遇到了張伯倫，總決賽遇到拉塞爾。
然後就是那慘烈的大傷。
1965年西部決賽首場，洛杉磯湖人對巴爾的摩子彈。埃爾金·貝勒膝蓋受傷倒下。他開始不知道自己傷得多重，爬起身，居然還試圖挪動：事後醫生說那簡直匪夷所思，因爲他左髕骨的前三分之一完全脫離了膝蓋骨的其餘部分。
那之後，貝勒說自己“只有原先的75%了”。
等他歸來時，就成了湖人實際的二當家：韋斯特在他離開後，獨自帶隊進了1965年總決賽，成長爲與奧斯卡並駕齊驅的聯盟第一後衛。
貝勒現在依然是NBA史上場均得分第三——僅次於喬丹和張伯倫——但依然不是第一。
在NBA歷史場均得分前十一位裡：
喬丹十個得分王，張伯倫七個得分王，杜蘭特四個得分王，韋斯特一個得分王，勒布朗一個得分王，艾弗森四個得分王，佩蒂兩個得分王，哈登三個得分王，“冰人”四個得分王。
只有貝勒沒有得分王。
都說奧斯卡·羅伯遜運氣不好，但他有1964年MVP和1971年總冠軍。
都說韋斯特運氣不好，但他有1972年總冠軍，以及1969年那個敗者總決賽MVP。
貝勒，好像，什麼都沒有——就補發了一個戒指。
哦，他有球迷的愛：十一次全明星全部首發。
他有大衆的認可：十次聯盟一陣，從1959年到1969年。NBA史上，入選一陣滿十次的前鋒：貝勒、佩蒂、鄧肯、“郵差”、勒布朗。
他是史上單場得分最高的前鋒：只有他一個前鋒，單場得過70分。
總決賽單場61分的記錄依然在，雖然季後賽單場最高分，被喬丹的63分破掉了。
當然，貝勒和喬丹是有點關係的：喬丹和J博士，都表達過對貝勒的讚美。公牛經理傑裡·克勞斯曾這麼描述喬丹，“他是貝勒和珍珠門羅的合體。”
珍珠門羅是一對一之王，旋轉跳躍柔若無骨，是紐約防守大手套弗雷澤都忌憚的地板妖怪；貝勒則是，用喬丹之前那代飛人J博士的話：空中芭蕾舞者。
當然沒這麼誇張，但已有的視頻裡——即便多數是貝勒膝蓋壞掉之後的視頻記錄——依然可以看得出：他確實能飛。
196公分102公斤，這體格擱現在都算敦實了——哈登這麼壯，196公分也就100公斤。
所以貝勒能扛着突破，能飛，左右都有勾手和拋射，能左手突破，掛着拉塞爾打三分。
而且他不只是能飛，也不只是能抓籃板。
他生涯846場比賽，總計3650助攻，還多過杜蘭特、路威和奧多姆。比迪奧少34個助攻。
米凱爾·湯普森——他有個有名的兒子叫克雷·湯普森——說過句奇怪的話：貝勒很像魔術師。
哪兒像了？一個超級得分前鋒，一個超級組織後衛。除了都在湖人，哪裡像了？！
但看比賽錄像，很容易發覺的是，貝勒是1960年代，三個“抓了籃板我就直接推反擊”的怪物之一。右手運球，急速推進，快攻中找隊友，或者自己突破後找底角空位中投——另外兩個，就是奧斯卡和拉塞爾。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貝勒是“best all around player”的代表。全能王。一個壯碩、速度、爆發力、能飛、能得分、能抓籃板、能傳球、超越所在時代的全能前鋒。
當然咯，他有他的毛病。投籃有點隨意，防守也不算頂尖，而且看他1960年代後期的比賽錄像，打發了性，就容易幾個回合都急着走位要球。
一向以來的評價，他似乎也不是一個完美隊友。
1968年張伯倫去湖人，與韋斯特、貝勒組成NBA史上最強三巨頭。本來按這陣容，應該橫掃一切纔對。然而我們都知道：1969年七場敗給凱爾特人，成就拉塞爾完美結束；1970年七場輸給尼克斯；1971年輸給雄鹿，1973年輸給尼克斯。
當然貝勒1971年秋天就退役了，但的確是：哪怕跟張伯倫做隊友，他也沒冠軍。
按照梅爾·孔茨的說法，張伯倫和貝勒互相不太對付。張伯倫很多年後說，他跟貝勒沒冤仇，但：“在黑人文化裡，你不能讓別人壓你一頭。”
科比和貝勒合影。 CFP 圖
埃裡克森則認爲，湖人當時的科爾夫教練更迎合貝勒與韋斯特，張伯倫顯然不喜歡這一點。
一個孩子氣但挺能體現性情的細節：1968年的湖人隊，更衣室裡只提供水做飲料，張伯倫來了之後就嚷嚷，非要七喜大量供應喝個夠。
貝勒於是跟着要求：“如果張伯倫有七喜喝，我就要喝蘇打葡萄汁！！”
貝勒退役後，接替他的麥克米蘭成了球隊第三得分手，穩穩地防守、抓籃板和中投。湖人拿下了1972年總冠軍，好像一個命運的玩笑。
《One Piece》大概連載到2010年前後，世界還比較單純時，有句臺詞：“僅僅輸給羅傑與白鬍子而屈居大海上銀牌得主的，多了去了。”
世上的確有許多人，僅僅趕上輸給了當時統治時代的第一人，於是慘成當時第二人。比如巴克利，比如“郵差”。
但貝勒是格外不幸的一個，如上所述：
得分，他被張伯倫壓着，沒有得分王。
冠軍，他被拉塞爾壓着，沒親手拿過總冠軍。
隊史，他被韋斯特多少遮蓋了光輝。
傷病在1965年砍了他一次，1970年又砍了第二次。
常規賽單場71分，眼睜睜被張伯倫超越了；季後賽單場61分，眼睜睜被喬丹超過了。
甚至湖人隊史最高單場71分，都被科比的81分超過了。
在當快船總經理的那些年，過得也不算順利——還趕上老闆是那麼個貨……
只有衆人的讚美，一度是“最全能的球員”，“最被低估的巨星”，之類。
埃爾金·貝勒 CFP 圖
他是個孤獨的先驅者，但總是哪兒都不太順。而且恰好與拉塞爾、張伯倫這樣，團隊成就與個人數據各自達到巔峰的英傑處在一個時代，還趕上了要命的大傷，以及若干次慘烈的第七場敗北。
世上確有如此，多舛的命運吧。
1969年，拉塞爾最後一次擊敗貝勒，拿到自己生涯十三年的第十一個總冠軍，退役。他第二個戒指、八連冠的開始和第十一個戒指，一頭一尾，合計七個戒指，是在貝勒身上拿的。
下一年，1970年總決賽第四場，埃爾金·貝勒得了30分13籃板。這是他職業生涯倒數第15場比賽。湖人贏了尼克斯。
賽後，貝勒說了這麼句話：“我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我們是在打總決賽對吧？但我總覺得，等我們贏了尼克斯，凱爾特人還在哪裡等着我們呢。”
這句話濃縮了他與凱爾特人的十年恩怨，說來平淡，細想蒼涼無比。
但其實，哪怕他老了，傷了，1970年總決賽時快要36歲了，第七場，他還是可以做這些：高出手點擺脫投籃，以及突破滯空拋。那依然可以想見，他少年時飛龍在天的樣子。
算了，說點稍微高興的事吧。
1960年11月15日，湖人對尼克斯，貝勒在麥迪遜花園，得到當時NBA單場記錄的71分——在張伯倫得78分之前，這記錄保持了一年多。
創了記錄後，貝勒的隊友亨得利開了那個著名玩笑：“我最大的成就是，我和貝勒一起，在麥迪遜，合計得了73分！”
雖然韋斯特1972年最終奪冠這類故事，讓人感嘆天道酬勤，但貝勒的生涯，則講述着另一面：有時，你是得抱持着類似亨得利這樣的自嘲，繼續下去。
這畢竟是個，也許你什麼都沒做錯，也會被命運開無情玩笑的世界。
（本文系作者張佳瑋授權澎湃新聞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