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 魏峻:希望看到“南海I號學”的形成

4月25日下午,《大航海:“南海I號”與海上絲綢之路》在楠楓書院開講,復旦大學魏峻教授擔任主講嘉賓。2005-2014年間,魏峻曾任“南海I號”考古項目領隊,深度參與“南海I號”沉船的整體打撈和考古發掘工作,見證了中國水下考古事業的起步和發展。

大航海時代來臨前夕,兩宋時期的海洋貿易盛況究竟是怎麼樣的,如今已有哪些考古發現實證,“南海I號”的前世今生有哪些精彩故事?

作爲資深的水下考古專家,魏峻教授在講座中娓娓道來:1987年,“南海I號”沉船在廣東下川島海域被發現,於2007年整體打撈出水。“南海I號”就像一枚“時間膠囊”,近18萬件(套)的出土文物遺存實證了宋代海上絲綢貿易的輝煌。

經過十多年的考古發掘,“南海I號”沉船船體發掘工作已經結束,目前全面保護和研究的新階段已經展開。

此次講座中,魏峻教授還爲讀者朋友帶來了他的新近作品——《“南海Ⅰ號”船說:從中國水下考古看海上絲綢之路》。該書以“南海Ⅰ號”一手研究資料和精美的圖片,向讀者生動展示了宋元時期我國跨海貿易全球頂尖“裝備製造”,以一個微小切口呈現了大宋風華。

爲了瞭解更多新書出版和“南海Ⅰ號”沉船考古背後的故事,羊城晚報記者對魏峻教授進行了專訪——

發掘“南海Ⅰ號”背後的故事

羊城晚報:跟以往“南海I號”有關出版物相比,《“南海I號”船說:從中國水下考古看海上絲綢之路》這本書有什麼創新的地方?

魏峻:雖然“南海I號”考古項目相關工作開始得非常早,從上世紀80年代到現在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但是因爲“南海I號”考古的這種週期性,考古資料刊佈一直不算太多。

以前也有相關的圖書出版,但內容更多呈現的是“南海I號”的階段性考古發掘和解讀,偏向學術化的風格。我的這本書出版時間比較晚,“南海I號”也完成了從整體打撈和船體的考古發掘,所以這本書是對“南海I號”更加全面的回顧。

羊城晚報:您從800多年前的一次祭祀活動寫起,一開始就給人以很強的故事感和畫面感。

魏峻:是的。這本書更多是從科普的角度出發,內容相對通俗易懂。它實際是以我2019年至2022年錄製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欄目的講稿爲基礎的。在節目全部播出後,廣東教育出版社邀請我,說能不能把稿子變成一個面向社會大衆的科普讀物,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因爲“南海I號”雖然名氣很大,廣東本地人基本人人都知道,我們考古界也都非常瞭解“南海I號”,但是考古發掘背後的故事,只看到一些零星報道。因此我欣然同意了出版社的邀約,並將這部分內容變成了一本書。

學術成果要與當下掛鉤

羊城晚報:您之前一直都在做學術研究,這種寫作語言風格的轉變會是一個挑戰嗎?

魏峻:確實中間有一個接受挑戰的過程。說實話,寫學術文章寫多了以後,我會更加註重專業術語的運用和科學的表達。轉變的發生是在我到廣東省博物館工作後。博物館工作讓我很快意識到,當我從純粹的、專業性的角度給觀衆講考古時,他們的接受度往往非常差,有很多的基礎知識你認爲他應該知道,但是其實他並不知道。那個時候我開始有這樣的意識,面向公衆將考古應該講得更通俗一些,這樣才更有實際意義。

羊城晚報:到復旦大學工作後,您依然主要從事學術研究和專業教學工作。願意接觸科普相關工作是出於什麼考慮?

魏峻:大家都知道,對專業的學術研究者來講,撰寫科普類型的出版物或文章其實不能算是我們的“業績”。當然,我後來也在反思,除了專業的學術研究工作外,我是不是應該做一些科普性的內容。

其實,我認爲這是一個學者應盡的社會責任。用科普的方式把你研究的那些高深的知識,讓更多人掌握,這是一件有利於社會的事情。誠然,學者要以解決學術問題爲主要任務。但學術成果要與當下掛鉤,讓更多人瞭解你的研究成果,這樣它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學術研究不只是個人的事

羊城晚報:說回“南海I號”。您在北大讀書期間研究的是新石器時代考古,畢業工作不久加入到“南海I號”水下考古項目中,這其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南海I號”對您個人的職業生涯來說意味着什麼?

魏峻:“南海I號”對我的職業生涯來說是一個重要轉折。就像你說的,原來我是做新石器時代考古,完全不瞭解水下考古。到了廣東以後才知道,原來廣東的海域下還有這麼多沉船,水下考古方面有着非常大的潛力。但是這畢竟跟我原來做的東西不一樣,不管是發掘方法還是研究對象,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就是一個巨大的轉變。

沒想到我後面能在中國水下考古領域有一定的影響,當然這跟“南海I號”項目本身有密切關係,但是它至少給我開闢了一條新的道路。我們現在講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其中包括“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水下考古同樣能爲國家戰略作出貢獻。可見,學術研究不光是個人的事,在一定程度上還是爲社會、爲國家做的一件事。

羊城晚報:從1987年發現“南海I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時間。我們對“南海I號”的認識處於什麼階段?

魏峻:原來我們在做“南海I號”整體打撈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成功之後我們的項目就告一段落了,但“南海I號”的整體打撈成功其實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後面的發掘、保護、研究工作,都需要非常長的時間。

現在我們雖然結束了船體的考古發掘工作,但還要投入很大的精力、很長的時間做保護工作。同時,考古發掘資料的整理現在纔剛剛開始,這部分資料的刊佈基本沒有展開,大部分考古發掘資料還沒有發表。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研究是非常初步的,針對“南海I號”純學術性的研究不算太多,所以未來可以做研究的空間非常大,它就像一個“學術寶庫”。

從“南海Ⅰ號”到海上絲綢之路

羊城晚報:您對“南海I號”的研究有什麼期待?

魏峻:一方面,我認爲“南海I號”的研究不僅僅是針對陶瓷器、金銀器等出土器物類別的專項研究,我們希望看到“南海I號”相關研究有機會成爲像敦煌學、故宮學這樣的一門學問,能不能成爲“南海I號學”?

另一方面,它的研究應該是立體的。打個比方,我們看一個人,不僅要看他的手、腳、眼是什麼樣的,我們還要看到這個人的整體形象,以及看到他的社會關係網絡。

類比到“南海I號”的研究,就是要通過“南海I號”去看古代世界貿易體系的形成過程,“南海I號”在古代海上絲綢之路處於什麼樣的地位,更進一步講,是看中國跟世界之間的海洋貿易關係、模式的變化。不僅要把“南海I號”本身的研究做好,未來還要從“南海I號”這個點來拓展出去,變成一個關於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綜合性研究。

羊城晚報:能否分享一下您在科普讀物編寫和個人學術研究兩方面的計劃?

魏峻:科普讀物方面,我正在給中學生羣體寫一本關於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讀物,現在已經完成一半了。學術研究方面,如果聚焦“南海I號”的話,它的考古材料刊佈還不太充分,所以專業研究會再晚一點進行。

在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研究範疇內,我目前還是對資料刊佈相對較好的古代時期更感興趣,比如兩漢時期的學術研究,特別是這個時期有關寶石和玻璃器的研究,我也正在進行。

文 記者 文藝 通訊員 黃智圖 廣東教育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