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 在熱貢耍林卡

編輯:潘雯晶 文:達娃央宗 圖:東方IC、CFP、Getty、達娃央宗 版式王德卿

青海熱貢地區吾屯上下莊的村民們,每年有3次休假的機會,春節、端午節、六月會。到了這端午節,平日裡連雙休日都沒有、終日作畫不歇的村民們,走出屋子,來到森林裡搭帳篷、生土竈、捏藏包、煮手抓、跳鍋莊。如果你在端午節到訪熱貢,也能和藏民們痛痛快快玩一場。

吾屯 與唐卡結緣的村莊

熱貢吾屯上下莊是信奉藏傳佛教土族村落,村民們祖祖輩輩以繪製唐卡爲生。唐卡這種來源於卡若新石器時代的卷軸畫,真正走入人們的視線,不過也只有短短十幾年的時間。但就是在這十幾年裡,青海省黃南州熱貢地區吾屯上下莊的村民們正是因爲唐卡的熱銷,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無數篇報道青海熱貢唐卡的文章裡,都把唐卡描述成了一種無比神聖,需要頂禮膜拜的物件,把畫唐卡的藝人終其一生繪製唐卡的生命歷程昇華爲一種崇高的信仰,稱之爲造神者。但當你真正紮根於這片土地,真正瞭解當地人每天的生活起居時,你纔會發現,村民與唐卡之間的感情是極爲樸素的,也正是這份樸實無華的情感才讓唐卡繪製技藝永久地留在了吾屯這片土地上。在吾屯,你隨便走入一戶人家,都至少有兩代人在同時畫唐卡。有些唐卡世家則是祖祖輩輩以繪製唐卡爲生,其家族聲望在村民心中也是至高無上的。在外人看來,掙錢多的畫師自然是畫得好的。但是在當地人看來,只有能爲寺院畫唐卡的畫師纔是真正的好畫師。因爲寺院對於唐卡的要求很高,而且畫師給寺院畫唐卡是一種供養形式,不會收取半點報酬。當地畫師也把自己的唐卡能夠掛在寺院裡,當做是最高的榮譽。在這個男人畫畫女人種地的土族村落裡,繪製唐卡幾乎滲入到了人們生活的點點滴滴中。畫唐卡用畫布,就是最普通的棉布。業務繁忙的畫師,常常會在年初時買上上百米的棉布放在家裡,畫唐卡的時候扯下一塊,縫被子的時候又扯下一塊,毫無特殊珍貴可言。很多人都知道,繪製唐卡的第一個步驟是上漿打磨畫布。但是要用多薄多厚的畫布、用多輕多重的畫框、用多粗多細的線來繃畫布、畫布是怎樣繃到畫框上的、最終又要校正多少次,這些問題卻很少有人在意。但對於一個十三四歲剛剛開始學習唐卡的學徒來說,單單繃布這一道工藝就要學習小半年的時間。畫師買來畫布,量好尺寸,第一步並不是繃布,而是將布堆放在縫紉機旁,由家中閒暇的老人爲布繃邊。老人們坐在縫紉機旁,邊唸經邊給布繃邊,那悠閒自在的神情讓你覺得完全不是要去做一件高高在上的藝術品,而只是在給自己的孫兒縫補衣褲。但千萬不要小瞧這一步,因爲這纔是繪製唐卡的真正起始工藝,而他恰恰不是由畫師來完成的。

在唐卡的繪製中,爲了能夠合理地控制顏色深淺變化,顏色暈染這一道工藝是由畫師用筆尖蘸着自己口中的唾液完成的。在衆多國內外專家、媒體和遊客的眼中,這項傳統工藝對於畫師身體健康是否有影響一直存在着很大的爭議。但是至今,至少在吾屯這個地方依然沒有找到可以替代這種工藝的新方法。剛剛開始學習暈染顏色的學徒,常常將顏色吃得滿嘴都是,輕輕一抹,便是個個藍舌綠臉,一邊畫唐卡一邊畫自己。但對於成熟畫師而言,如何控制顏色的攝入量,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裡將顏色染勻,這樣的技藝則早已諳熟於心。在當地,有這樣的一個說法:據說班禪大師可以一眼辨別出什麼樣的唐卡是融入了畫師唾液的,而什麼樣的唐卡則沒有。那融入畫師唾液的唐卡纔會留存長遠。當然這只是坊間傳聞, 是否真實仍需考證。但對於畫師而言,這樣的工藝使得唐卡與畫師的感情無比親近,畫師既是唐卡的創造者也是唐卡的膜拜者。當一幅唐卡的主繪製完畢,接下來就是同樣重要的裝裱工作了。唐卡作爲卷軸畫,原本是遊牧民族在遷徙時方便隨身攜帶,隨時拿來觀想而產生的。沒有進行卷軸裝裱的唐卡,並不能稱之爲真正意義上的唐卡。那麼這最後一道裝裱工藝,也不是由畫師來完成的。而是全權交給家中的女人完成。裝裱布的質地、花色、“天梯”、“殊地”的擺放位置都有嚴格的規制與講究,完全不亞於畫唐卡本身。做工好的女人們,則會源源不斷地接到裝裱的訂單,從而將她們從單一的務農勞動中解放出來。

隨着唐卡繪製一天天被人們熟知,人們也早已看準了唐卡帶來的商機。他們幾乎將所有的重點都放到了唐卡製作時的工藝繁複,用料時的天然珍貴,拉金線時的真金白銀。用這樣的宣傳爲唐卡披上了一層金碧輝煌夢幻外衣。但唐卡的本質是簡單而樸素的,唐卡的貴重在於人與唐卡之間天然的情感,在於畫師們一年至少三百二十天的全情投入,在於村民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跪拜。在吾屯,繪製唐卡早已成爲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唐卡的身影存在於老人們踏縫紉機時的嘀嗒走線聲中,存在於男人們在爐竈燒炭條時煤煙裡,存在於女人們擦碗的抹布上,存在於孩子們隨意塗鴉筆端,更存在於年輕畫師輾轉難眠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