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龍／解開BNT疫苗三度「破局」之謎－－兩位郭董仍在努力中？
資深媒體人／黃清龍
疫情加劇、疫苗無着，使臺灣社會陷入集體焦慮；加上接連發生「校正迴歸」爭議、林瑋豐事件，讓蔡政府一路處於捱打。蔡總統民調聲望大幅滑落，臉書被憤怒的網友灌爆，任何人易地而處，很難不心急慌亂。但據說蔡總統與府內幕僚一直維持冷靜態度，直到昨天41萬劑AZ疫苗全國鋪貨、15萬劑莫德納也確定上了飛機，終於可以喘口氣。
不能不佩服蔡總統的忍功，她能高票連任絕非僥倖。但這段時間社會的焦慮，並不僅所謂在野黨掀起「疫苗之亂」這麼簡單，看看蔡總統臉書上的留言：「萊豬也吃了、武器也買了，沒有籌碼了，連口頭支援都不肯，臺美關係最好的時刻？」、「蔡總統是裝傻還是把人民當白癡？BNT疫苗大中華區早已授權上海復星，原廠怎可能違約賣」、「妳說政府做不好，我可以拍桌，結果我一拍桌，妳說我是中共同路人」。句句都說到要害處，只能說民意真如流水，政府表現好時，大家不吝給予掌聲，一旦嚴重犯錯，隨時可以把船翻掉。
▲▼莫德納疫苗抽樣1200劑，力拼6／11前核發封緘證明。（圖／食藥署提供）
現在疫苗來了，民衆的怒火或可暫時澆熄，但疫情還在延燒，這是一條漫長的馬拉松賽，賽程只過了一半。臺灣在前段表現優異，使得政府心存僥倖，以爲時間一直站在我們這邊，對最重要的疫苗問題，仍以「政治極大化」來考慮，想等歐美疫情趨緩後大量釋出及國產品成熟後，疫苗空窗即可補上。沒想到疫情來得又急又快，而且沒完沒了，未來臺灣除了要加快疫苗施打速度，還得面對疫苗是否充足的問題。
依照衛福部的說法，現在政府掌握的「口袋疫苗」包括1000萬劑AZ、476萬劑COVAX分配、505萬劑莫德納，加上1000萬劑國產疫苗，總數約3000萬劑。在實際進度上，除了已到貨的70多萬劑AZ，以及今天抵達的15萬劑莫德納，預計6月會取得200萬劑，8月可再取得1000萬劑。但目前疫情升溫，每日確診人數和死亡人數節節高升，要等到8月纔有1000萬劑的大量，其中還有尚未經過臨牀三期的本土疫苗，效力及安全性，都是疑問。
▲英國制阿斯特捷利康（AstraZeneca，AZ）疫苗。（圖／路透）
特別是隨着歐美國家普遍施打疫苗、疫情降溫之後，國際疫苗護照極可能7月就會推出，這是全球性解封的重要一步，屆時經濟活動與人流往來恢復正常，臺灣如果趕不上這班列車，對經濟的影響必然嚴重。但以臺灣疫苗取得不足、施打能量有限的情況，要形成集體免疫還早得很。如何縮短與歐美開放邊境的時間差距，將是接下來政府最大的挑戰。
就此而言，臺灣顯然不能只靠既有的「口袋疫苗」，因爲其中有相當部份是國產疫苗，國產疫苗的大問題是很難取得國際認證。目前COVAX只承認7種疫苗，未來將作爲全球疫苗護照的基礎，臺灣國產疫苗如果無法取得國際認證，就不可能發行疫苗護照，即使接種，也無法出國，所以還須向外採購疫苗才行。
談到疫苗採購，就不能不提及近日爭議最多的BNT疫苗。從去年8月至今，臺灣洽購BNT疫苗已三度「破局」，之所以加上引號，是因事情還在發展中，原因各有不同。
▲臺灣東洋與BNT疫苗洽談代理新冠肺炎疫苗過程說明會，圖爲臺灣東洋董事長林全。（圖／記者李毓康攝）
第一次是東洋生技代理復星BNT疫苗。去年9月上旬東洋與衛福部接洽並確認可否進行 BNT 疫苗引進事宜，取得初步同意後，隨即展開冷鏈物流、倉儲、採購數量、交貨時程、是否開放自費等問題，交換意見。東洋案交易最後破局，是因衛福部圖疫購買劑量太少（200萬劑和1000萬劑的差距），又禁止東洋進行自費施打，最終導致東洋退出；至於後來所謂的「與原廠交涉」，則是因衛福部想跳過上海復星醫藥，直接找Biontech談，也就是第二次「破局」事件。
據陳時中部長昨天的說法，我國去年8月20日開始與德國ＢＮＴ洽談，11月曾舉行視訊會議，就整體技術性資料、需求、有效性等議題討論，去年底BNT公司提供最終合約版本，我國則在今年1月6日獲行政院覈定同意，雙方在1月7日研擬對外揭露相關限制，其中包含新聞披露上的要求，我方也提供中英版本新聞稿給BNT。
陳時中指出，原訂今年1月8日雙方已確認合約內容，在談妥4小時後，當天晚間21點21分，對方臨時通知簽約時程要延後，強烈建議修改新聞稿內容，將「我國」用詞更改爲「臺灣」，我方雖於1月9日下午2時27分就完成調整，也配合重新討論呈現內容，卻得到BNT在15日回覆，「重新評估全球疫苗供應量，簽約時程延後數週」，從此無下文。陳時中認爲問題不是出在合約的內容，而是合約以外的問題。言下之意，就是因爲中國介入使得采購不成。
▲鴻海創辦人郭臺銘。（圖／記者湯興漢攝）
第三次就是上週六，鴻海郭董事長出面，但此事仍處於羅生門，不但是否「破局」有不同說法，「破局」原因也是各說各話。最早披露此事的自由時報說，郭臺銘找上民進黨立法院黨團總召柯建銘，期間兩人曾和復星郭廣昌董事長多次三方討論，討論內容也觸及後續運送的冷鏈技術及合約相關細節，已經安排要談三方合約。臺灣的原則是希望能夠與Biontech直接簽約供應德國生產的疫苗，但疫苗數量可以算在復星的額度上，據轉述，郭廣昌曾一度表示同意，但到最後一刻突然翻盤，從星期二開始就沒有迴應了。
▲BNT新冠疫苗。（圖／路透）
當事人之一的柯建銘則表示，郭臺銘在23日和他討論這件事，臺灣希望能向BNT購買，而BNT也願意出貨，數量算在上海復星的額度也沒關係，最後就是簽署三方合約，一度也已談妥要買500百萬劑的BNT疫苗，但最後一刻被推翻，25日開始便沒有迴應。另有知情人士說，在蔡政府同意下，衛福部疾管署和上海復星都已進入雙方律師洽談合約階段，但採購計劃最後仍生變，瀕臨破局。
但郭臺銘方面則有完全不同的說法，身爲郭臺銘子弟兵的民衆黨立委高虹安說，郭臺銘確實想買500 萬到1000萬劑疫苗捐贈給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提供臺灣民衆施打。至於爲什麼會找上柯建銘，高虹安說，郭臺銘認識上海復星集團董事長郭廣昌，可直接與對方聯繫採購，但若要買進疫苗給臺灣民衆施打，必須經過衛福部授證、檢驗，民進黨政府態度很重要，關乎疫苗能不能進來、藥商能不能拿到許可、指揮中心能不能好好做施打，因此透過熟識的民進黨團總召柯建銘作爲橋樑。
▲民衆黨立委高虹安。（圖／記者徐政璿攝）
對於外傳北京政治力介入導致疫苗採購破局，高虹安也轉述郭臺銘說法，「很Shock！從頭到尾都是商業談判角度談所有事情，沒有北京政府進來阻擋這件事，單純在商言商，完全沒有政治管道介入。」不過高虹安也坦言，郭董雖儘量去排除不知道哪裡來的阻礙，但要成功必須三方都順利，「今天新聞出來之後，不知道事態會變怎樣」。
這三次「破局」，依照前述的公開資訊，可以歸納如下：
第一次是臺灣內部自己談不攏，第二次是臺灣本來已經和Biontech談好了，因中國介入纔不成。第三次本來複星董事長郭廣昌也同意了，但不知何故最後一刻又翻盤，而且失去連絡。但實情又是如何呢？
我們先從第三次「破局」談起。首先，郭董買疫苗是否已經破局？高虹安說還沒有破局，但也擔心新聞出來後可能生變。另有知情人士指出，上海復星在今年初就找鴻海談疫苗採購，當時接觸的是鴻海董事長劉揚偉，而上海復星內部有兩大派系，一是復星醫藥，另一個是復星國際，劉揚偉接觸的是前者，柯建銘參與的是後者，所以如果生變，問題發生在上海復星內部，最有可能就是大陸官方的壓力或干預。在此同時也有消息指，上海復星國際董事長郭廣昌向我方傳達的最新訊息表示，他還沒有放棄。
▲復星國際集團（Fosun International）董事長郭廣昌。（圖／CFP）
總之郭董能否如願買到疫苗，目前還難以斷言，不過從上述訊息可以發現，兩位郭董（鴻海郭臺銘、復星郭廣昌）仍在努力，希望促成此事；反而綠營方面已經斷定買賣不成，我方仁盡義至（透露衛福部疾管署和上海復星都已進入雙方律師洽談合約階段） ，一切都是「阿共的陰謀」。
其次談第二次「破局」。陳時中部長昨天難得把幾個月來與BNT交涉的過程對外公開，乍聽好像很合理、很有說服力，彷彿我方的作業毫無瑕疵、無懈可擊。真是如此嗎？且不說只因一則新聞稿上的「我國」改爲「臺灣」，竟然成爲破局導火線，令人難以想像，最大的問題是，我方完全無視於上海復星早已取得BNT疫苗的大中華區代理權，執意要繞過復星與Biontech直接簽約。
▲復星醫藥的BioNTech疫苗到香港。（圖／CFP）
最後破局的原因很簡單，不管有沒有大陸因素介入，從Biontech和復星的合約上看，在沒有獲得復星同意之下，Biontech絕無可能與我方私下籤約。打個比方來說，臺灣的統一集團取得日本7-11超商在臺營運權，然後澎湖縣想新開一家7-11，卻不找統一談而跑去日本交涉，請問日本7-11會如何處理？日本7-11就算願意，也不能與澎湖簽約，因爲它沒有這個權利。
這本來就是國際商業跨國、跨區代理的正常手段。再比如，有人說既然Biontech不肯籤，何不去找美國輝瑞買？我可以保證輝瑞連見面都不會同意，遑論談判簽約，因爲Biontech已經把歐洲以外市場，分別授權給美國輝瑞和上海復星，復星擁有大中華授權，輝瑞擁有的是除歐洲和大中華以外的全球授權。對於自己沒有權利的市場談判，輝瑞是不會參與的。
▲復星醫藥。（圖／CFP）
合理判斷，Biontech應當是經過內部法務研究之後，或許也問過復星的意見，發現根本無權與我方簽約，因此以其他理由推託。嚴格說來所謂第二次破局，是不存在的，因爲連前提都沒有，何來成與敗？
至於上海復星是否刻意配合大陸官方對我設下「一中」圈套，很多人有這種懷疑，但從去年底復星授權由前行政院長林全擔任董事長的東洋，與衛福部談判，可以看出復星的出發點是商業的而非政治的，最後東洋代理破局，主要是「在價格、數量等內容未能與疾管署取得共識」，而不是政治原因。如果東洋案交易成功（1000萬劑疫苗），從去年12月底起供應，表示到今年6月，將有1000萬劑疫苗可供施打。對照現在疫情慘況與疫苗供應窘況，如何不令人感到扼腕？
▲佛光山所屬的佛光會準備捐贈20-50萬劑的嬌生疫苗。（圖／路透）
現在AZ和莫德納疫苗陸續進來，政府又把「口袋疫苗」撐得很大，給人感覺似乎疫苗已經足夠，不需要BNT了。然後有人又開始說復星沒有現貨，如何迅速提供臺灣疫苗？其實疫苗本來就是6個月效期，3到4個月的都算是新貨，因爲生產、運輸、檢驗、批籤都需要時間，即將來臺的莫德納疫苗，也不可能一下飛機就可以分出去施打，BNT要審計全套保障措施，包括物流和落地服務，香港就花了1、2個月時間，所以沒有什麼過期問題。
▲華航冷鏈認證運送可至-80°C。（圖／華航提供）
拉拉雜雜寫這麼長，最後要做個總結。
如果臺灣還是需要BNT疫苗，現在成局的唯一途徑就是：一、由具備全臺疫苗施打、物流、副作用監控系統能力的企業出面，一般企業不行，因爲復星或者BNT無法馬上在臺提供這樣的服務。二、這樣的企業初步得到衛服部認可，認爲可以獲批進口和市場許可。三、然後去跟復星洽談授權。四、得到復星授權、衛服部批准，然後疫苗進口、施打。
看來看去，大概只有鴻海郭董這個層級的企業才做得到。希望郭董繼續努力，或許可以找統一集團合作，透過全臺的7-11超商通路來執行，絕對是功德一件。
無論如何，疫情當前，大家考慮疫苗，應當「不要意氣之爭，不要政治操作，不要意識形態，也不要爲了面子，民衆生命纔是第一重要考量」。這番話是柯P向總統喊話，就當作本文的結語。
更多參考：黃清龍／關於復星BNT疫苗的十點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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