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躍亭造車跳票始末（三）—— 逼迫賈躍亭個人破產重組的溫曉東

孔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賈躍亭成了這句話最深刻的反面教材。一年前，賈躍亭站在美國納斯達克廣場的一切造車承諾又一次成爲謊言，他口中的理由還是老生常談的“沒錢”！汽車在賈躍亭手中似乎成了一個謎，沒有人知道他的造車真正動機。

危機，轉機；危機，轉機；再危機，再轉機……自從搭上離開中國的那班飛機開始，賈躍亭在不斷上演“絕處逢生”！尤其在恆大糾紛和上市高光之間的2019年裡，賈躍亭險些被人斷了自己在美國發展的後路，又奇蹟般的將債務危機變成了FF的發展良機，這位商業“詭才”上演了一出破產重組的“苦情戲”，不僅救了自己，還迎來了上市。

沒有人知道2018年最後一天賈躍亭與許家印的糾紛爲何突然偃旗息鼓般和解，但有一個原因不能忽視，賈躍亭又有新麻煩了！賈躍亭的“新麻煩”和恆大撕破臉有一定關係。過往“只沾光不吃虧”的賈躍亭在恆大投資事件上的喊冤叫屈，引來了被他“傷害”過的國內債主圍攻，債主們的行動，險些在2019年抄了賈躍亭在美國的後路。

2018年12月13日，美國加州中區法院文書顯示，“上海懶財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懶財資產”）向法院提請凍結賈躍亭在美資產。“懶財資產”表示，2016年12月2日，樂視體育文化產業發展（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樂視體育”）向“懶財資產”借款5000萬元，並協定12月內一次性償還本金，賈躍亭本人和樂視控股作爲擔保人應負連帶責任。“懶財資產”律師稱，爲防止賈躍亭轉讓資產，因此提請對相關資產進行凍結。申請凍結的資產包括賈躍亭持有的FF股份（佔FF總股本的33%）以及賈躍亭通過殼公司擁有的加州豪宅。

千算萬算，賈躍亭沒有算到中國債主會到美國法院起訴他。更讓賈躍亭沒有想到的是，美國法院竟然支持凍結他資產的申請！如果說許家印與賈躍亭稱得上是一場糾紛的話，那麼賈躍亭和這家追到美國打官司的中國債主就是一場恩怨。

懶財資產背後是韜蘊資本，這家成立於2014年的私募投資公司曾管轄着60多隻基金產品，涉及摩拜單車、京東金融、恆大地產等知名投資案例。作爲這傢俬募公司的操盤人，韜蘊資本董事長溫曉東一度是賈躍亭身邊的支持者，溫曉東系資本曾多次投資樂視系的樂視影業、樂視移動、樂視體育和樂視汽車，爲樂視系投資近40億元。

2016年9月，樂視宣佈融資10.8億美元，當時的投資者包括柳傳志、盧志強、沈國軍、傅軍、姚其湧等與賈躍亭有着不錯交情的商人。在衆多參與江湖救急的“朋友圈”中，溫曉東的韜蘊資本也在其中，於2016年參與樂視體育規模爲80億的B輪融資。

溫曉東與賈躍亭兩個人交惡始於韜蘊資本收購樂視手中的易到用車股份。2017年7月，韜蘊資本以5億美元（約合30億人民幣）收購易到67%的股份。在對易到用車完成盡調後，韜蘊資本發現其負債規模遠遠超過最初預估的20多億元，甚至猛增至40億~50億元，韜蘊資本原計劃以其他投資項目股票套現回款覆蓋預期的20多億元債務計劃完全泡湯。

面對高額負債，2017年9月，溫曉東和賈躍亭在香港進行最後一次談判，但結果不歡而散。溫曉東後來對外回憶，“賈（賈躍亭）說沒問題，（易到用車債務）我來還，但你要籤代持協議”，“那次談話很不愉快，在香格里拉酒店我（溫曉東）是摔門走的”。眼看“回本無望”，溫曉東“徹底將賈躍亭的聯繫方式刪除”，兩個人從昔日好友成爲反目仇人，也就有了韜蘊資本旗下公司赴美提請凍結賈躍亭資產的行爲。

韜蘊資本旗下公司起訴賈躍亭的法院文書公示5天后，12月18日“樂視生態”官方迴應，樂視控股債務處理小組及債務主體擔保人賈躍亭並未收到任何來自美國法院關於韜蘊資本的債務訴訟或相關裁決。對於賈躍亭的“裝傻”行爲，韜蘊資本披露消息稱，韜蘊資本美國當地律師每天準時兩次上門送達，目前賈躍亭躲在自己豪宅中大門緊閉，拒絕接受任何文書，門禁電話打通即掛斷。與此同時，FF公司的前門、後門均緊閉，不接收任何文書。

賈躍亭用這張照片變相迴應韜蘊資本自己沒有躲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韜蘊資本此舉目的已經不是單純“要賬”這麼簡單，而是要徹底斷了賈躍亭的“美國後路”。對溫曉東來說，賈躍亭欺騙的不只是他手中的利益，還有他在投資領域的地位。運用法律手段的同時，溫曉東在輿論場開始炮轟賈躍亭，直指賈躍亭是騙子，稱自己被騙50億元。賈躍亭的迴應則是“韜蘊資本沒有正視公司運營管理存在的問題，是‘甩鍋’。”

對賈躍亭來說，輿論場上的勝負已經不再重要，眼前最要緊的是如何擺脫美國法院下達的資產“臨時限制令”。按照當地法院公告顯示，賈躍亭可能面臨凍結的美國資產包括房產和他持有的FF股份，並要求賈躍亭禁止轉移、隱藏、減少或者用其他方式讓資產變得不可用，直到就原告的申訴做出最終裁決。

“推開窗，陽光灑進來，碧海藍天、椰林沙灘盡在眼前”，這是媒體眼中賈躍亭位於洛杉磯帕洛斯佛迪半島上700多平米的別墅。2017年7月，面對國內債權人的追討，賈躍亭遠赴美國，落腳點正是這座別墅。早在2014年樂視鼎盛時期，賈躍亭通過個人註冊的一家名爲Ocean View Drive, Inc殼公司在帕洛斯佛迪半島購置多套房產，這裡也成了他與FF高管在美國的避風港。洛杉磯華人置業顧問曾向媒體描述，“帕洛斯佛迪半島風景優美，離洛杉磯市區只有30公里，擁有無敵海景和優質學區，是熱門的頂級富豪聚集區” 。

賈躍亭在帕洛斯佛迪半島至少購買了4處獨棟別墅，四處房產坐落在Marguerite Drive路兩旁，門牌號分別是7、11、19、91。洛杉磯市房屋備案網站顯示，7號別墅的佔地面積爲8.7萬英尺（約合8000平方米），比一個標準足球場還要大，別墅的建築面積爲723平米，有6個房間、8個衛生間，還帶有露天游泳池、水療中心。美國媒體THE VERGE在2018年報道，這些別墅是賈躍亭舉辦豪華聚會的場所，別墅內有私人廚師準備精美的飯菜。有知情人士透露，在賈躍亭的私人聚會上，價值高達2000美元的威士忌或葡萄酒是常見的擺設。

保守估計，賈躍亭的4套房產總價值超過2000萬美元。到美國造車後，賈躍亭將四座房產抵押，以租賃形式使用。加上賈躍亭持有的FF股權估值14.8億美元（基於恆大投資時估值），一旦債權人向法院申請成功，賈躍亭在美被凍結資產將超過15億美元。讓賈躍亭感到不妙的是，除了韜蘊資本，還有第二家、第三家國內債權人陸陸續續在美國申請凍結其資產，他需要儘快想出辦法，否則美國也不再有他的安身之地。

再次站到懸崖邊上的賈躍亭，手中資金已經捉襟見肘。自從與恆大鬧掰後，FF資金嚴重短缺，在對內裁員降薪同時，賈躍亭開始通過兜售FF固定資產緩解資金壓力。2019年3月14日，FF宣佈出售內華達州北拉斯維加斯900英畝（約合5463畝）土地，報價爲4000萬美元。2019年3月21日，FF出售位於洛杉磯的總部大樓，售價接近4000萬美元。8000萬美元加上貸款，苦撐着賈躍亭和FF在美國的日子。

“內外交困”之時，賈躍亭仍惦念着之前被恆大阻斷的“區塊鏈投資人”。2019年 3 月 25 日，FF 官方發佈消息稱，FF 與納斯達克上市公司第九城市（九城）簽署協議成立一家電動汽車的合資公司。FF 與第九城市各佔公司 50% 的股份，第九城市將向合資公司注資最高達 6 億美元，資本將基於合同約定分期注入。

作爲一家遊戲開發公司，九城雖然2004年就在美國上市，但截至2019年3月，這家公司市值已經縮水至1.1億美元，其網頁宣傳內容當時早已沒有任何遊戲業務，介紹顯示九城“現階段主要集中於區塊鏈相關業務”。根據合資公司協議條款，九城將以三個等額分期向合資公司注資最高達6 億美元。FF 將向合資公司提供相關產權及資源，包括在中國的土地使用權作爲生產基地，並將對合資公司授予包括法拉第未來全新品牌車型 V9 及其他指定車型在中國的獨家生產、營銷及銷售權。雙方合作的重要前提是“均在相關條件滿足後注入資金和產權資源”。

一個希望將汽車作爲“挖礦”的載體，實現“開車即挖礦”的區塊鏈“商業模式”；另一個拿着即將被國內收回的土地作爲幌子，希望儘快獲得資金。一家賬上連幾千萬都沒有的公司希望一家市值1.1億美元的公司掏出6億美元，這件事聽起來就那麼虛幻。隨着呼和浩特當地宣佈FF與九城項目沒有進展後，賈躍亭寄望區塊鏈公司注資的計劃再次落空。

截止2019年7月，FF在7個月裡產生了大約8080萬美元的經營費用，其中大約1790萬美元爲研發費用，大約6000萬美元爲總務和管理費用，大約280萬美元爲銷售和營銷費用，成果仍然是一個巴掌都能數出來的“準量產車”。除經營費用外，FF產生了2670萬美元的利息費用。截至2019年7月31日，FF累計虧損21.5億美元，流動負債金額爲7.343億美元，關聯方貸款人和第三方貸款人未償還應付票據爲4.021億美元。

2019年8月21日，懶財資產獲得美國加州法院支持，要求賈躍亭在洛杉磯出庭，就個人財產接受債務人審查，調查其名下資產能否滿足債權人的索賠數額，但賈躍亭並未出席。幾乎同一時間，輿論瘋傳賈躍亭即將辭去FF CEO職務。2019年8月29日，FF美元正面迴應賈躍亭辭職傳聞，僅表示賈躍亭設立還債信託基金，過去兩年已償還國內債務30億美元。

半年前許家印用12億美元都換不來的CEO，爲什麼賈躍亭這時候願意主動讓出來？人們已經從空氣中嗅到，面對資產凍結困局，賈躍亭開始尋找新的出路了！

果不其然，2019年9月19日，賈躍亭在919未來主義者日活動上宣佈，由剛從中國“敗退”到美國的前拜騰汽車聯合創始人畢福康擔任FF新任CEO，賈躍亭擔任CPUO，並宣佈全球公開招聘董事長人選。賈躍亭表示FF開啓B輪融資，預計在融資成功後9個月內實現FF 91量產交付，並在融資完成後12-15個月內實現IPO。根據FF當時預估，該階段的資金需求從過去的20億美元降低至8.5億美元。

對於辭任CEO，賈躍亭表示正在建立債務償還信託基金，實現優先、儘快、徹底解決其個人餘下的擔保債務問題：“我之所以放棄一切，只爲把FF做成，儘快徹底償還餘下的擔保債務，實現變革汽車產業的夢想。”FF官方也表示，賈躍亭正籌備將出售個人持有的部分FF股權，希望通過FF上市後的收益還債。

所有的解釋最終都落在了“還債”上，字裡行間透露着賈躍亭對韜蘊資本等債權人凍結美國資產的不安。儘管在中國有“樂視控股債務處理小組”類似的機構，但信託基金的信號表明，賈躍亭不光想還債，還要爲FF融資，他需要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因此，讓出CEO，讓畢福康幫他尋找新的融資是現實的解決方案。

2019年10月17日，加州法院計劃問詢賈躍亭的日子。按照要求賈躍亭必須到場，而且對其資產進行作證，一旦賈躍亭作僞證的話，就要承擔包括刑事責任在內的一切後果。就在距離這一時間還有3天的關鍵時刻，賈躍亭找到了應對資產凍結的辦法。

2019年10月13日，賈躍亭宣佈在美國主動申請個人破產重組，將其個人債務與所持FF股權正式綁定。根據破產重組文件，賈躍亭將把美國法院認可的全部個人資產即個人持有的全部FF股權及相關收益權正式轉入債權人信託中。事實上，賈躍亭將FF所持40.8%股份轉讓給侄子Ruokun Jia，在間接掌控FF同時掃清了FF與賈躍亭債務制裁的問題。截止2019年10月13日，賈躍亭宣佈已償還債務30億美元，待償還債務36億美元，減去國內已凍結待處置的資產以及可轉股擔保債務，債務淨額20億美元。破產重組文件披露，FF計劃在2020年1月前完成B輪8.5億美元融資，屆時估值將達到50億美元。規劃中，FF將在2021年完成IPO，屆時估值將達100-210億美元。

按照美國破產法規定，從宣佈破產重組開始，賈躍亭享有“自動中止”債權人前期追債程序的權利，意味着3天后加州法院對賈躍亭的資產查驗不得不中止，賈躍亭完美的躲過了這場債務危機。後來有輿論獲悉，在宣佈破產重組之前，賈躍亭甚至嘗試過更快捷的破產形式，更驗證了賈躍亭希望儘快解決美國資產凍結的問題。

10月17日，儘管懶才資產向美國特拉華州破產法院申請駁回賈躍亭個人破產申請，試圖重啓加州法院對賈躍亭資產的審查程序，並表示賈躍亭破產重組動機出於惡意，但美國對債務人更“友好”的法律條文，既不會對賈躍亭與FF採取任何消費限制或經濟制裁，也更支持賈躍亭的破產重組計劃。

賈躍亭在此後債權人會議上顯得十分侷促

就這樣，賈躍亭用破產重組的方式實現了“一石三鳥”：1、賈躍亭利用破產重組中止溫曉東對FF和他個人在美資產凍結；2、賈躍亭將“債權人”變成“投資人”，將債務與FF實施捆綁，避免其他債權人採取凍結方式干擾FF運營；3、賈躍亭名義上讓出FF管理權，實際以“垂簾聽政”形式掌控FF，利用所謂符合資本上市架構的團隊解決FF融資與回國發展的壁壘。

面對韜蘊資本一再向法院表示賈躍亭有隱瞞資產的嫌疑，2019年11月15日，賈躍亭向特拉華州破產法庭提交了一份調整後的披露文件，文中特地描述了賈躍亭和溫曉東之間關於易到用車的經濟糾紛。賈躍亭將懶財資產歸入“溫曉東實體集團”，稱溫曉東授意懶財資產在美進行訴訟追討約1100萬美元欠款，尋求低價控制FF的股權，“犧牲其他債權人的利益”。和急於解決債務關係的頭部債權人相比，韜蘊資本董事長溫曉東的話語權顯然左右不了藏在賈躍亭債權人中的“投資利益集團”。

美國當地時間2019年12月18日下午，特拉華州破產法庭正式決議，將賈躍亭個人破產重組案在加州中區破產法院繼續推進，變相宣佈韜蘊資本駁回賈躍亭個人破產申請失敗。截至2019年底，FF銀行存款只有180萬美元。

就在關鍵時刻，賈躍亭身上“一根羽毛都不捨得丟棄”的老毛病又犯了。賈躍亭在個人破產重組文件中提出，與妻子甘薇在2019年10月11日申請離婚。賈躍亭提出破產重組以後，已申請離婚的甘薇向賈躍亭提出接近5.71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9.83億）的索償。對於債權人來說，賈躍亭“左手倒右手”的小把戲讓人又氣又笑，如果不是深藏於債權人中的新投資者現身和甘薇及時宣佈放棄財產優先分配權，賈躍亭與妻子甘薇險些把這盤佈局縝密的“破產重組”棋局毀掉。

好在，接替賈躍亭的FF新任CEO畢福康，帶着富士康、珠海城投、吉利以及他手中的拜騰資源，開始爲掃清債務風險的賈躍亭下一盤新的“融資棋局”，棋局的名稱是“信我（畢福康），你（賈躍亭）能回國！”至於結局，剛剛住進賈躍亭位於海邊的豪宅的畢福康想不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