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門山之戰:浮橋堡壘與東漢樓船的長江血拼
公元33年,光武帝劉秀建立的東漢已趨於穩定,將大部分懷有二心的地方勢力掃平。但在故都長安的西南方向上,仍有河西隗氏與巴蜀成家兩大割據力量存在,從根本上動搖着新王朝的絕對正統性。尤其是後者,一直踐行王莽式的儒家天下理論,必然爲洛陽的新勢力所患。
東漢與成家 都是王莽時代崛起的新割據勢力
於是,厲兵秣馬的東漢王朝做出決定,誓要將篡位叛逆的同道中人消滅乾淨。而且行動是從長江中游的荊州逆流而上,繞開有層層山隘阻撓的漢中通道,因此爆發了一場樓船vs浮橋堡壘的曠世大戰。
稱帝割據前 公孫述只是典型的儒家士大夫官僚
早在公元25年,僥倖據有巴蜀的公孫述突然稱帝,並利用外部世界的紛亂實現長期自立。雖然內政試驗弄的一塌糊塗,卻可以憑藉較爲和平的環境掌握充沛資源,與慘遭戰亂波及的中原地區形成醒目對比。同時,劉秀一直被桀驁不馴的關東諸侯牽制,根本無力對西蜀大動干戈。故而願意暫且擱置爭議,對如此大逆不道的貳臣選擇聽之任之。頂多是寫幾封不痛不癢的勸降信,對本爲儒生的對手幾乎毫無感召功力。
劉秀稱雄中原後 成家也在西蜀壯大
另一方面,公孫述也並不想長期蝸居盆地,渴望將自己的天下新秩序對外輸出。因而在公元26年御駕親征,企圖將扼守北部交通線的漢中重鎮給奪取過來。奈何抵不過有洛陽支持的地方部隊,只能暫時撤回劍閣以南待命。此後,他們便依賴同可能是羌人出生的河西軍閥隗囂聯盟,讓對方替自己牽制關中方向的東漢力量。自己則將冒頭轉向東方,企圖順長江而下奪取荊州,但同樣因軍力較弱而不得要領。
荊門、虎牙兩座大山就位於長江上游的兩側
公元33年,公孫述爲應對可能到來的反擊,再度派大兵沿江東進。在奪取後來讓劉備馬失前蹄的夷陵後,有成功佔據位置險要的荊門、虎牙這兩座沿河大山。隨即以它們爲支點,構築起相當堅固的攔江防線。先是立於高處的常備軍營地,接着是靠支架、立柱鏈接的巨型浮橋,以及用於攔截水師強攻的鬥樓碉堡。如此一來,就算成家的蜀軍雖無力外擴,也能確保盆地的南翼交通線不至於被他人利用。
源遠流長的浮橋工藝 就是在東漢趨於成熟
事實上,中國歷史上最早關於浮橋的記載,可誇張的追述到西周時期。只不過早期多以皮囊、木材爲主要材料,在適用性、耐用性和安全性方面都不盡如人意,只能充當臨時泅渡工具。直到秦漢年間,纔有大量用船+鐵鏈充當基礎的大型浮橋出現。在純粹的軍事領域,也不在侷限於交通運輸,而是被賦予了控制河道功能。只不過受限於水流、風向與高低落差等因素,通常對具有上游的一方更爲有利。
浮橋周圍的鬥樓和堡壘 成爲阻攔江面的軍事支點
次年,多達90000人的東漢征討軍從下游趕來,希望趁浮橋防線穩固前就予以擊破。爲首的主將,正是光武帝異常倚重的南陽人岑彭。他不僅爲劉秀平定過楚黎王秦豐、以及包括荊州在內的廣大南方區域,還在不久前隨皇帝親臨河西戰場。在作戰風格上趨於保守,但能夠靠力爭穩健的性格避免全盤失利,是比較不錯的統帥人才。加之有運用工程學習慣,所以比其他幾位重臣更適於調度長江戰事。
岑彭早年曾入伍與綠林軍交戰 後被劉秀收入麾下
當然,彼時的漢軍還對成家的攔江防線沒多少直觀認識。僅僅希望靠堆砌人數和船隻規模獲勝,結果自然是在立體化的工事前死傷慘重。每當有船隻靠近浮橋,就會立刻遭中間鬥樓與兩側碉堡的弓弩火力覆蓋。由於在多數情況下需要逆流航行,則划槳水手的損失經常比衝鋒死士更爲致命,稍有差池就將失去繼續開打的能力。何況規模碩大的軍隊往往也負擔沉重,很快就把口糧消耗殆盡,迫使看重後勤的岑彭下令暫避鋒芒。
東漢時期的鬥樓+弩手模型
此後,岑彭以荊州爲大本營,開始瘋狂擴建水師隊伍。除準備佔地面積較大、層高可觀的樓船外,還特意建造有模板保護划槳水手的露橈戰艦,其後纔是更多運送輕裝步兵的小型冒突快船。遠在洛陽的光武帝也及時給於更多政策傾斜,同意其在本部士兵外再動員南陽、南郡人力,以及更多來自廣西、湖南兩地的水手。這些人的家鄉環境皆依山傍水,所以特別適於在水勢落差較大的長江中上游區域作戰。以至於當名將吳漢要求裁撤他們來降低後勤壓力,立即被知道利害關係的岑彭給阻攔下來。
攻打荊門前 漢軍大量從廣西和湖南招募山地水兵
到了公元36年,荊州的東漢水陸大軍已經整訓完畢,開始按部就班的向着上游挺進。相比之下,成家方面的部署則是機械且呆板。由於自認爲對手很難逆流得手,自己也不需要繼續向下遊征伐,原本的水師已遭大幅削弱。取而代之的則是普通蹲守募兵,連日常訓練都很有問題。這主要是因爲公孫述建政後選擇模仿西漢制度,順帶繼承了基於郡縣民團的武裝體系。一旦承平日久,那麼大部分士兵就很難有強悍實力。
漢朝時期的樓船往往橫截面相當碩大
即便路程,東漢方面依然對有重兵嚴防死守的浮橋相當忌憚。岑彭在臨戰前用重賞招募勇者擔任死士,先於主力強攻浮橋。於是偏將軍的魯奇自告奮勇,帶領自己的那艘樓船充當先鋒。一行人利用短暫的東風發起衝擊,卻很快被阻攔在外側的密集木樁阻攔。好在樓船擁有高度優勢,在弓弩對射中絲毫不落下風,且有相當寬大的正面可供使用者充當落腳平臺。反倒是狹窄的浮橋不利於重兵抱團,中間的鬥樓又勢單力薄,漸漸在高強度的零距離對抗中吃虧。
兩漢水師的戰術編隊 就是以樓船爲核心部署大量中小艦艇
與此同時,更多東漢水軍正利用樓船的掩護向前突進。尤其是上層甲板全都被包裹的露橈,幾乎不畏懼普通箭矢的撓癢癢攻擊,順利將士兵送上浮橋。本就孤立的幾座碉堡很快被逐個攻破,而且橋面本身也遭魯奇釋放的大火燒斷。雖然蜀軍依然有大量部隊據守兩岸,但因交通線被切斷而徹底困死在荊門和虎牙山兩頭。等到真正的漢軍主力上岸圍攻,更有不少人慌不擇路的跳入江中溺斃。原本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線,就在亂哄哄中毀於一旦。
成家蜀軍的攔江防線 被東漢水師輕易突破
由於荊門山之戰的勝利,東漢軍隊得以順利沿長江攻入巴蜀盆地。接着又兵分兩路,向成都發起鉗形攻勢。沿途的城鎮大都無血開門,促成公孫述的成漢迅速敗亡。縱使派刺客幹掉主帥岑彭,依然難以挽回大廈將傾之勢,只等來滿門抄斬的最終宿命。
荊門山之戰後 漢軍分兩路夾攻成都
不過,技藝日漸成熟的浮橋並沒有隨王莽餘孽而去。相反,東漢朝廷還在晚些時候出資,在北方的黃河兩岸建設永久浮橋。後來的歷代王朝也不定期開展類似工程,將相關傳統一直維繫到21世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