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弋豐／羅根不只在電影裡，也在臺灣
▲臺灣人就像羅根，吃着黑心食品危害健康，鐵打身體也禁不住。（Photo by aka_patch／flicker）
文／藍弋豐
體內的毒素逐漸累積，曾經金剛不壞的鐵打身子，日漸遭受侵蝕……。當好萊塢《金鋼狼》系列最新作品《羅根》在臺上映，簡介一刊出，許多臺灣網友皆不約而同苦笑：這是羅根，還是臺灣的中年人？
的確，如果我們這樣敘述：每天吃着黑心食品，體內的毒素逐漸累積，曾經金剛不壞的鐵打身子便會日漸遭受侵蝕。過去，曾認爲進了學校，人生就不再迷惘，但現在連學校都倒了；上一代曾經領導開創的輝煌時代，然隨着時代變遷，腦袋卻漸漸不靈光，成了毀壞整個世代的元兇卻沒有自覺，整天「只出一張嘴」。
一個可憐的中年人，只能任勞任怨，有着光鮮亮麗的資本主義外殼，骨子裡卻只是個奴工，日以繼夜在過勞血汗下掙扎求生；有錢還買不到所需的醫療，只能從地下管道碰碰運氣任人宰割；自動化生產逼得人們無處可去，年輕一代的處境就像當年的自己，但他們卻只會胡亂憤怒四處搞破壞；跟女兒疏離有如陌生人……，這不完全就是臺灣中年人現今的寫照嗎？
《羅根》能在臺灣開出超過新臺幣1.5億元的亮麗票房並不意外，不僅僅因爲休．傑克曼的個人魅力，更因爲電影中所描述的景象，竟是如此貼近社會現況，讓臺灣人個個都心有慼慼焉。電影終究是大衆文化，當紅的電影往往就是反映着當前的社會氛圍。
事實上，這也帶來了兩個問題：爲何遠在太平洋對面的好萊塢，卻能拍出如此貼近臺灣現狀的電影？爲何臺灣自己的電影產業，卻拍不出這種貼近自己社會心聲的警世寓言？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那就是全球化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臺灣社會所面對的問題，不只是發生在臺灣，而是全球各國都在發生，纔會造成這個看似巧合，卻是必然的結果。
產業外移造成的空洞化，使得中產階級的薪資不增反減，加上全球化與自動化威脅所有勞力的工作，臺灣如此，同樣也是美國人的痛。此外，房地產炒作造成貧者無立錐之地，甚至發生迫遷現象。臺灣如此，美國的矽谷與紐約市、夏威夷等熱門區域，房地產遭高科技產業與國際資金炒作至「恨天高」，使得原本住在這裡的居民被迫搬遷，甚至連科技公司的基層員工都負擔不起。
▲《羅根》票房在臺開紅盤，因其景象符合臺灣現況，讓人心有慼慼焉。（圖／記者李毓康攝）
過去臺灣常有本土化與國際化之爭，但當時所喊的「本土化就是國際化」口號，指的是「有本土特色才能在國際立足」。如今，這個口號尷尬的變得再真實不過。許多問題也的確成了「本土化就是國際化」，但卻非因爲有本土特色，而是全球化太過徹底的結果。當然，這也使得本土化與國際化同時變得特別重要。因爲在此情況之下，位處本土深入理解問題，就能理解國際問題，而從國際觀點看待事物，則更能理解本土爲何會有這些變化。
這顯然能爲本土電影帶來一大挑戰。《海角七號》帶動的國片復興，其成功根本在於故事與題材貼近當時的社會人心，引起共鳴。這樣的成功要素一直延續到之後的《艋舺》：「今天你要是不弄死他們，有一天就會被他們弄死！」的急迫心情；《總舖師》裡，嚐到「做人的滋味」後眼淚就撲簌簌的流個不停，《我的少女時代》則讓人乾脆回想學生時代的快樂，好撫慰現實生活的苦悶心情。
國片在製作上的所有環節，從最根本的企劃開始到最終的行銷爲止，不僅預算不如好萊塢的主流電影，就連各環節的專業程度也是天差地別。唯一可與之競爭的，就是貼近本地市場的優勢。然而，當國際化就等於本土化，好萊塢電影變得更貼近你我的社會情境之際，這個本土化的優勢就會大幅縮減。不只《羅根》，獲得奧斯卡6項大獎的《樂來越愛你》反應出年輕人追尋夢想的重重障礙與苦悶，還有那些不得已的犧牲與遺憾，也貼近了臺灣年輕一代的心聲；在之前的《死侍》，之所以能大敗當年所有賀歲國片，也是因爲故事宣泄了人們不想再當乖乖牌，而是被壓迫到極點想要起而反擊的憤怒。
不過，好萊塢許多電影仍然「區域特色」分明。例如美國校園電影與臺灣民衆的學校經驗還是有所差別，即使部分好萊塢電影在全球化的幫助下，以「國際就是本土」大軍壓境，但本地電影起碼貼近自己的社會氣氛，畢竟，這也是國片唯一的賣點。過去國片沒有人看，其根本原因就是與大衆脫節，直到此次復興後才重啓連結。但臺灣的影視產業卻自復興之後，似乎又逐漸與現實脫離。像是臺灣竟沒有拍出《羅根》類型的故事，反而讓好萊塢先拍了，這恐怕對影視圈來說是個嚴重警訊。
▲獲奧斯卡6項大獎的《樂來越愛你》演出年輕人尋夢的障礙及犧牲，貼近臺灣年輕人心聲。（圖／CatchPlay提供／達志影像）
不過，畢竟那是電影人的事，觀衆只要有好電影看就好，大多數人並不會在意是誰拍的。對於臺灣觀衆來說，最重要的恐怕還是如何從末日寓言中尋求出路，還有那滿身病痛的中年人到底該何去何從？《羅根》電影中，羅根選擇壯烈成仁，拚儘自己最後一口氣，只爲了給下一代一個機會，許他們一個有希望的未來。然而真實世界裡，臺灣又會做出何種選擇？被榨乾的中年人還願意犧牲到底開創未來，還是乾脆自己遠走高飛？
只能說，希望下一部當紅的電影，不是中年人拋下家中失智老人與幼兒，逃離一切過着逍遙生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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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弋豐，臺大醫學系畢業，現任科技新報數位內容行銷總監，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