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事件再調查
記者程善報道11月26日上午，當人們還在熱烈討論前一晚世界盃戰況的時候，一則中國足球的重磅新聞瞬間霸佔了熱搜：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國家體育總局紀檢監察組、湖北省監委宣佈，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原主教練李鐵涉嫌嚴重違法，目前正在接受監察調查。此時，距離他真正被帶走的11月9日，已經過去了17天。
“涉嫌嚴重違法”這種表述表明問題不輕，很多人在驚詫之餘，開始慢慢回憶起李鐵在國家隊執教後期的種種爭議行爲，還有當時媒體已經披露的他的一些情況。
本報也針對李鐵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的採訪調查。
▲瀋陽五里河李鐵的雕像被拆除拉走
時間回到11月9日，大連，中國足球協會關於2022年第一期亞足聯/中國足協職業級、A級教練員繼續教育培訓線下學習正在這裡進行，相關培訓要進行三天，11月8日至11月10日（28學時），而9日是這個培訓的第二天。據參加這項培訓的教練班學員回憶，出現在這次培訓中的李鐵顯得心情非常好，不僅在學習中有不少交流，而且還在給同學們推薦他的茶和他的紅棗，顯得春風得意。
早在幾天前，某世界盃轉播平臺就已經官宣了李鐵成爲其“解說天團”的重要大咖，甚至公佈了他的解說場次，所以世界盃解說也免不了成爲大家閒暇討論的熱點。然而就在9日這天的課堂上，李鐵卻被中途叫出去了。
“李鐵來了，就來了一天啊，第二天就不見了，他的包和學習材料都在課堂上呢，後來不知被誰收走了。”10日，當本報得知李鐵的情況，跟學習班的教練們求證時，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那一天學習班已經結束，參加培訓的人一起拍攝了合影，當然，合影中沒有李鐵的身影。
有一種說法是，是本次培訓的主講師李春滿在課堂上說到了李鐵是被總局方面的人叫走了。但事實上，當時去的人中，就有湖北方面的工作人員，足協內部人士也證實了這一點。李鐵被在課堂上帶走的情況，很快就在中國足球圈的小範圍內開始傳播，而與此同時，與他簽約世界盃解說合作的兩家平臺卻發現，李鐵聯繫不上了。
某平臺公佈的李鐵的直播解說場次中，就包括東道主的揭幕戰，但李鐵當然無法出現在直播間。兩家平臺當然無法預知李鐵會出現這種狀況，因爲在協商此次合作的過程中，李鐵還跟人家介紹，自己被三四家中超俱樂部邀請，現在正在考慮，看看如何適時復出，重新開始執教工作。結合之前有媒體報道的上海海港要用李鐵換掉萊科，世界盃轉播平臺方沒有理由懷疑李鐵會出狀況。
事實上，上海海港內部確實討論過李鐵這個人選，只是沒有特別實質的進展，但這種傳聞，也成了李鐵開展世界盃解說營業的資本。當然，除了海港之外，也確實有俱樂部想要找李鐵，比如李章洙下課後的深圳隊。
▲這次培訓班的合影之中，已無李鐵身影
在李鐵被帶走的消息慢慢通過自媒體的隻言片語被公衆熟知後，一種傳聞甚囂塵上，那就是，李鐵是得罪了武漢長江俱樂部老闆閻志，被武漢長江俱樂部檢舉了。之所以有這樣的傳聞，一是因爲，在本報2021年11月的報道中曾經披露，李鐵在國家隊主教練任上，還在武漢俱樂部拿工資，而且是3000萬人民幣年薪；另一個原因是，在8月初，中國足協做出暫緩執行武漢長江“禁止新註冊球員”禁令及暫緩執行“2022新註冊球員禁止出場”禁令時，有傳聞說是因爲武漢俱樂部給中國足協提供了所謂“新證據”，據說相關證據與李鐵有關。 很多人由此判斷李鐵與閻志交惡，因此被檢舉。但在我們採訪的過程中，所謂的“檢舉說”被武漢方面強烈否認。
本報經過深入採訪瞭解到，第一，卓爾控股有限公司董事、武漢長江俱樂部董事長田旭東也在此次事件中被帶走，而且他被帶走的時間早於李鐵。李鐵在武漢俱樂部執教的早期，與田旭東關係非常密切；第二，武漢長江俱樂部現在還有其他俱樂部人員在配合調查中；第三，針對李鐵的調查早已開始，最早要追溯到幾個月前，準確時間肯定早於七八月間的武漢長江清欠風波。從這三個細節來看，“檢舉說”顯然值得商榷。
當然，面對相關部門的調查，武漢長江俱樂部也必須協助並提供證據，其中就包括涉及李鐵的相關賬目。
那麼，在今年七八月間的清欠事件中，武漢長江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被處罰，從而在聯賽中得以繼續使用本賽季新引進的球員呢？
我們瞭解到的信息是：第一，當地體育局方面出面協調，並承諾幫助俱樂部完成年初承諾的薪資清欠；第二，武漢長江俱樂部也跟中國足協表達了這樣的意思：一旦被處罰，會選擇退出，接下來會追究中國足協給武漢俱樂部發出的相關仲裁和引援禁令。關注12強賽的球迷一定會記得，在12強賽期間，中國足協領導和國管部出面幫助李鐵團隊在武漢俱樂部討薪，併爲此給武漢長江俱樂部下發了引援禁令。引援禁令發佈程序被認爲有問題，而後期包括李鐵團隊欠薪的仲裁，武漢長江俱樂部也相當不認可，主要針對所欠金額中的贏球獎金部分，但中國足協仍舊仲裁武漢長江俱樂部必須支付。在雙重作用力下，中國足協沒有選擇給武漢長江本年度新引進的球員禁賽。
▲執教武漢卓爾期間的李鐵
李鐵被監察調查被公佈後，媒體的報道紛紛給出了一些方向。
目前媒體的報道中，有指出李鐵在帶俱樂部時期曾參與打假球，那是因爲在李鐵通告被監察調查後，前大連一方隊總經理石雪清直言：“大快人心事，鐵案如山啦！做爲七年前的被害人今天終於雪恥前仇！這也是大連球迷的勝利！出來混遲早要還。善惡到頭終有報，只是來遲與來早。正義雖然遲到七年，但依然沒有缺席！正告那些跟他一起合夥做壞事兒的人趕快自首！”石雪清所指是當年李鐵率領河北華夏幸福衝超前，中甲大連一方的球迷協會召開發佈會，實名舉報河北華夏幸福涉嫌收買對手打假球，稱已掌握證據。當時大連一方居中甲積分榜第3，與領先2分的華夏幸福在末輪爭一個升級名額。後河北華夏幸福衝超成功，此事不了了之。至於此次監察調查是否針對此事，尚待有關方面證實。
除了假球傳聞，在李鐵被監察調查後，還有報道指出，因爲調查他的也有體育總局的人，因此是針對他在國家隊執教期間濫用職權要求球員必須簽約他合作的經紀公司，有的報道乾脆指出，相關的利益鏈條影響了他在國家隊的選人用人，甚至指出他貪污了某營養品廣告的贊助款，這些具體報道是否屬實，是否是被監察調查的具體內容，也只能等待有關方面證實。
然後就是李鐵在擔任國家隊主教練後，仍舊在武漢俱樂部拿工資，而且是鉅額的年薪3000萬人民幣。在李鐵這次被監察調查後，各路媒體的相關報道都是援引這個數字，但這並不是全部。事實上，武漢俱樂部跟李鐵簽訂的是一份爲期五年的合同，每年的年薪是3000萬人民幣，並且是稅後價。在此基礎上，還有3000萬人民幣的簽字費，分五年支付。
對於一位已經離任的教練，武漢長江爲什麼要給出這樣的一份合同？在李鐵確認到國家隊就職後，武漢長江俱樂部最初考慮過重新聘請一位主帥，他們考慮過鄭斌，也考慮過郝偉，當時的郝偉還是山東泰山對的助理教練。但最終還是選擇和李鐵簽約，用他安排的教練。這是爲什麼？武漢方面一直沒有給出具體說法，但他們必須要給監察部門一個有說服力的明確理由。
那麼國足主帥李鐵到底從武漢俱樂部拿到手多少錢呢？答案是他拿到了一年的年薪和部分簽字費。隨着何塞下課，龐力等留守的教練帶隊差點降級，武漢俱樂部也對當初的這份選擇有了懷疑，一個事實是，武漢隊當時的球員，絕大多數都是與李鐵有關的經紀公司簽約，俱樂部認爲，這種情況更好協調和保級，但沒想到最後要通過超甲附加賽保級，俱樂部因此多了不少開銷。最終，李鐵只拿到了第一年的稅後3000萬人民幣年薪和1800萬人民幣簽字費。5年1.5億合約也就不了了之了，畢竟這種合同無法在中國足協備案，當然也不受行業規則保護。當時的李鐵正在國家隊任上，也不便繼續追究此事。既然雙方已經翻臉，後續也就有了李鐵通過中國足協和國管部幫他的留守團隊討薪的情況發生。
▲執教國家隊期間的李鐵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國家體育總局紀檢監察組、湖北省監委宣佈的通告中，在李鐵前面，加上了“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原主教練李鐵”的字樣，並且後面明確了他因爲涉嫌嚴重違法，目前正在接受“監察調查”。這種表述的原因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第三章第十五條規定，監察機關有權對“法律、法規授權或者受國家機關依法委託管理公共事務的組織中從事公務的人員”進行監察。李鐵作爲中國男足主教練，是由中國足協任命的，而中國足協是根據法律授權和政府委託管理全國足球事務的社會組織。因此，李鐵的身份符合《監察法》規定的範圍，理應接受監察機關的監督。
通報只說李鐵“接受監察調查”，沒提“接受紀律審查”，是因爲李鐵的政治面貌並非中共黨員，而是民主黨派黨員，所以不必依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對他立案審查。
那麼，既然調查的是中國足協任命的國家男足前主教練，就自然跟中國足協有關。本報在公告發布後就此事嘗試採訪中國足協領導和國管部相關人員，被告知，中國足協已經在通告發出後召開了內部會議，傳達相關精神的同時，要求所有人不就此事接受媒體採訪。
但本報此前曾經就李鐵在職期間在武漢俱樂部收取年薪一事與國管部相關人士有過交流，當時給出的說法是，中國足協在李鐵簽約上任時曾明確問過他，是否與武漢俱樂部交割清楚，李鐵給出肯定答覆。所以在媒體報道出李鐵3000萬年薪事件後，國管部和中國足協領導也非常震驚和尷尬。
有消息說中國足協領導和國管部曾勸李鐵退還在國足在職期間在武漢的收入，但經與武漢方面確認，李鐵並未按足協要求退回年薪。
在李鐵於國家隊執教後期，拋開執教過程中選人用人的爭議，衆所周知的，他先後出現過新聞發佈會吐槽防疫制度、社交平臺發佈商務廣告等非常自我的行爲，加上在武漢俱樂部收取年薪事件，很顯然，中國足協對李鐵的疏於管理之責難辭其咎。
今年9月22日國家體育總局新任領導高志丹到中國足協調研，調研期間，高志丹聽取了中國足協主席陳戌源及足協領導班子其他成員、中足聯籌備組負責人的工作彙報。之後高志丹強調：“要深刻認識足球發展中存在的精神作風、隊伍狀態和管理能力等問題，不要怨、怕、等，要以只爭朝夕的精神狀態和工作作風，尊重科學，實事求是，久久爲功。”結合李鐵事件看，高志丹提到的“精神作風”、“隊伍狀態”和“管理能力”的問題，無不切中要害。
▲時任國家隊主帥的李鐵觀戰中超比賽
本賽季截至目前爲止，武漢長江俱樂部已經因爲欠薪經歷了前後兩次總計9分的積分扣罰，這使得他們一下子跌落到積分榜倒數第二位，積12分，落後廣州城和廣州隊3分，排名僅僅高於已經降級的河北隊。未來剩餘的賽程，雖然他們的對手中多數都是積分榜下半區的球隊：深足、大連人、長春亞泰、滄州雄獅，天津津門虎，但也有近期勢頭正勁的成都蓉城和浙江隊，以目前俱樂部身處漩渦中心的狀態來看，想要保級難度非常大。
從球隊的欠薪清償情況來看，除在中國足協仲裁的人員，一線隊欠薪還在償還中。7.31清欠之所以被扣分，是因爲超時，中國足協規定的時間是8月29日，但武漢長江俱樂部是在9月中旬才完成30%的清欠；而10.31清欠之所以被扣分，是因爲之前在隊外援的欠薪沒有支付，中國足協仲裁的欠薪也沒有支付。如果年底還不能徹底清欠，那即便是球隊保級了，也存在被處罰降級的可能性。
雖然前途未卜生死不明，但最新消息顯示，球隊內部設置了保級獎，以鼓勵球員竭盡全力保級。只是，田旭東被協助調查至今未歸，加上俱樂部與李鐵涉嫌的“嚴重違法”之間有多少關係有待確認，未來這個案件給球隊帶來怎樣的影響不好預期。中國足協之前曾經有過對牽涉反賭掃黑案的中超俱樂部做出重罰的判例，如果武漢長江俱樂部涉案，相關處罰也絕對逃不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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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把球給我我要回家 圖片 | 東方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