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輝》霧峰林家「宮保第」的百年滄桑

林光輝》霧峰林家「宮保第」的百年滄桑

【愛傳媒林光輝專欄】

前言

霧峰林家祖籍福建漳州府平和縣五寨鄉埔坪村，清乾隆11年(1746)，僅18歲的林石夥同族人險渡黑水溝到臺灣中部大里杙墾荒；林石自小父母雙亡，具有過人膽識及極強協調能力。當時臺灣草萊初開，大量墾民移入。其中有漳州泉州的械鬥、閩人粵人的對立、漢蕃的衝突。林石都能排難解紛，不數年即成中臺灣一帶的領袖。

1.林爽文之役，家毀人亡

清乾隆51年(1786)，臺灣爆發了最大的造反事件:天地會的反清復明，後由福康安渡海平定。首謀林爽文爲林石族弟，且林石身爲族長，故遭繫獄而亡;大量田產被官府沒收;在此抄家滅族的劇變中，兒媳黃端娘攜帶年僅六歲及四歲的林瓊瑤、林甲寅二子躲入漢蕃交界的霧峰深山，母子三人「築草蘆以蔽風雨;孤苦伶仃，忍飢寒」。

2.林甲寅再創家業

霧峰鄰近蕃界，黃端娘「伐木燒炭」謀生，極端困苦。林甲寅具商業頭腦，買賣米糧購置良田，因而致富。林甲寅育有三子及一螟蛉子;其中林定邦、林奠國更成爲地方領袖。但林定邦不幸於一次解決鄉里紛爭中遭殺身亡。

3.林文察手刃仇敵，剖心祭父

林定邦命喪仇家後，林文察、林文明兩兄弟隨即展開報復行動，歷經三十四個月不斷追捕，終於逮到仇家林和尚等數人，剖心祭父於墓前，因而遭官府通緝。此時正值太平天國動亂，福建小刀會也趁勢而起，首領黃位竄擾北臺灣，官府無力抵擋，乃徵召林文察「戴罪立功」。林文察率子弟兵北上平賊，直逼小刀會退出臺灣。此時臺灣各地動亂四起，官府更是依賴林文察這支本土臺勇鎮壓。

4.林文察、林文明渡海西征

咸豐九年(1859)，太平軍入閩，與閩中盜匪勢力結合，清廷下旨命林文察渡海平亂。他不負所望，率領檯勇轉戰閩浙，歷經四年餘屢戰皆捷。曾國藩上疏稱:「閩中健將,羣推文察爲最」。他由分發福建補用的遊擊，四年餘即升爲福建最高軍事首長、署陸路兼水師提督。

5.班師回臺，平戴潮春之亂

同治元年(1862)，戴潮春攻陷彰化城，嘉義城被圍，臺灣道、同知、副將相繼被殺，全臺動盪。左宗棠急命仍駐兵浙江前線的林文察於同治二年(1863)回臺平亂，臺灣終得安穩。本應是大功一件，很不幸的，卻因軍功遭忌，埋下了日後霧峰林家被整肅，而有林文明「壽至公堂」的被冤殺於彰化縣衙門及纏訟12年四次京控的悲劇。

6.林文察再次渡海，命喪漳州

同治三年(1864)，六月十六日，清軍攻陷南京。當時侍王李世賢爲太平天國最強悍的一支戰鬥部隊，率兵竄入福建，佔領漳州。清廷命林文察即刻離臺赴閩攔截。先前在浙江時，林文察即屢敗李世賢，此次可謂宿敵再度相遇;李世賢不敢輕敵，以數倍兵力圍困林文察於漳州城外萬鬆關;此役，林文察不幸中彈身亡。清廷諡剛愍，又追贈太子少保;霧峰林宅門額「宮保第」匾即此追封官銜。

7.林朝棟襄助劉銘傳抗法、建設臺灣

光緒十年(1884)，法軍侵臺，劉銘傳負責臺灣防務，徵召林朝棟率勇北上禦敵，歷經半載，終於抵擋住法軍;此役後，深受劉銘傳信任。戰後，清廷深知臺灣地位重要，於清光緒11年(1885)九月五日，宣佈臺灣建省;以劉銘傳爲首任巡撫。劉銘傳認爲建省後首要事在於設防、練兵、清賦、撫蕃四事，林朝棟皆參與其事，且爲主要推動者;我們從其官銜即可知:「欽命二品頂戴賞穿黃馬褂督辦中路營務處中路撫墾事務統領棟字建屯諸軍遇缺儘先前選用道兼襲騎都尉又一雲騎尉勁勇巴圍魯」。其中賞穿黃馬褂最爲殊榮。緣於光緒十四年(1888)，劉銘傳清賦時所發生焚燬丈單事件，由施九緞領頭造反，阻擾清賦，圍攻彰化縣城;後由林朝棟平定，才完成了全臺土地重劃，因功賞穿黃馬褂。臺灣鐵路的鋪設、臺灣府城的建造、郵政驛站的設立……等等，皆由林朝棟負責，更委以全臺樟腦專賣以充實省政財務。不幸於馬關條約甲午割臺後，力主守臺抗日不被清廷接納，在全無後援且清廷威脅以「抗旨」論處，遂悲憤離臺。所留下的「棟軍」,在日據前期成爲臺灣武裝抗日的主要力量。

8.林祖密返臺發動武裝抗日

林朝棟嫡長子林資鏗字季商號祖密，一八九八年奉父命返臺整理龐大家業，一方面變賣田產，一方面聯絡父親留臺的「棟軍」。領導及支助一連串的武裝抗日活動:計有大湖事件、張火爐事件、羅福星事件、噍叭哖事件…等，羅福星事件後，日本報紙更有「先誅羅福星後滅林季商」等威嚇言論。

9.林祖密退出日籍，申請第一號中國籍證書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林祖密率先申請恢復中國籍，於第二年依國籍法取得內務部頒發的第一號證書;同時申請放棄日本籍，但也因此喪失在臺灣所有田產，當年在臺灣林祖密是擁有全臺最多土地的人。

據日本官方的紀錄，1908年中日因「二辰丸事件」引起外交摩擦，並引發中國第一次抵制日貨運動，林季商(林祖密)在廈門鼓勵跟進，成了抵制日貨運動的先鋒，並稱自己是因爲在臺有財產才保留日籍。同時，鼓浪嶼共同租界工部局董事改選時，季商被清朝任命爲華人董事，但因仍保有日本籍，遭日本領事抗議而作罷;翌年，他更向福建諮議局提案收回日本在鼓浪嶼特權。1910年，季商任廈門自治會會長及反鴉片的「去毒社」社長，以中國人身分在漳州「糾結臺灣人不滿日本統治者數十名開墾」，並獲得龍巖煤礦開採權，以及爲運輸煤礦而在「上通汀龍下連漳廈，爲龍巖平寧洋進出門戶」的華崶河進行疏濬工事。

凡此種種，皆使日本人對他抱持不信任態度;因此當他申請脫離日本籍時，雖然自陳有苦衷，但廈門領事則認爲「那只是表面理由，多年觀察其行徑，季商早以中國人自居而持反日之立場」。

10.幫助孫中山討袁護法，任閩南軍司令

1915年加入中華革命黨，變賣臺灣田產數十萬兩，收編福建靖國軍、護法軍及各地民軍響應孫中山護法革命，被任命爲閩南軍司令，林祖密受命後於德化、永春兩縣策劃起義，又收復莆田、仙遊、永安、大田等七縣。1918年於漳州文昌宮創辦閩南軍隨營學校，培養革命幹部。爲實踐孫中山的實業救國，他築鐵路、開煤礦、疏濬九龍江…等，也一度擔任福建水利局長(1922年)，但不幸壯志未酬，1925年8月24日被反動軍閥張毅派兵槍殺於漳洲城外新圩防地。

11.繼承林祖密遺志的兒女

林祖密遺有九子七女，遇害時大都年幼，僅長子林志民(正熊)年26歲投身軍旅，爲報父仇，到南靖奎洋等山鄉組織民軍。1926年11月8日國民革命軍東路軍進福建，林志民率二千民軍首先攻入漳洲城;張毅在逃竄當中被逮，就地正法。

四子林正元，林祖密遇難時年13歲，他21歲加入十九路軍，曾任江西省74軍連長，與日本搏鬥十餘次，兩度受重傷，之後在李友邦領導的臺灣義勇軍五支隊任隊副。

五子林正亨，父死時年10歲，1937年進南京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後加入36軍96師赴廣西作戰，於崑崙關與日軍第五師團大戰，在日軍包圍中突圍，數日未食，頭盔爲彈片擊中，險送命。後又加入遠征軍到緬甸，1945年三月底在緬中最後一戰，他率領的一連戰士大半犧牲，林正亨一人與八名日軍肉搏，留下了十六處傷，經兩次手術才挽回一命。戰後林正亨返回臺灣，卻被「共同意圖顛覆政府而着手實行」的罪名判處死刑，他是1949年5月20日臺灣宣佈戒嚴後，第一個遭槍決的臺灣人。死前在囚室牆上留有”明志”一詩:「乘桴泛海臨臺灣，不爲黃金不爲名，只覺同胞遭苦難，敢將赤手挽狂瀾，半生奔遂勞心力,千里河山不盡看，吾志未酬身被困，滿腹餘恨夜闌珊」。

次女林雙英，她深受父親栽培，英文極佳，長年跟隨父親參與抗日及革命活動，解放後在甘肅省任政協委員及臺聯秘書長，女兒蔡穎芳外孫女杜逸亦任政協、臺聯、僑聯領導，祖孫三代都在甘肅省闡揚林祖密抗日精神。

五女林雙盼(林岡)，父親遇害時年七歲，後隨母親返回臺灣霧峰，受祖母楊水萍影響極深，非常瞭解父親的抗日事蹟;1836年日本在臺灣開始皇民化運動，18歲的林雙盼毅然離開霧峰奔向南京，追尋父親的抗日遺志。在舉國抗日熱潮中，她到了重慶，成爲一名塔斯社駐重慶記者。之後任北京第十二女中校長，她跟隨丈夫魯明出使各國成爲大使夫人，至老不忘父親的話:有國纔有家，愛家先愛國。

斑駁老宅已不見昔日風華，卻在歲月流轉下，隱隱然透出充沛的正氣;這棟老宅，有忠孝節義的家風，有愛鄉愛國的情懷。

作者林光輝爲霧峰林家遷臺第九代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