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反腐是關乎國民經濟大事：廣東檢察預防懲治民企腐敗成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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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刑事辯護很多年，也擔任民企法律顧問，切身感受到民企貪腐已經成爲公司難以承受之痛。此次隨媒體到廣東檢察機關採訪，廣東懲治民企腐敗犯罪，保護民營企業發展，有一些成功做法，值得推廣。

一、民企貪腐，公司難以承受之痛，

民營企業內部腐敗防治的難點和痛點主要體現在一是企業內控管理和合規體系不夠完善，民營企業內部審計監察力量有限，發現犯罪難。二是刑事立案難，很多時候，民營企業只能提供犯罪現象及相關線索，無法提供犯罪證據，公安機關偵查難度大，導致立案難。三是社會、企業、員工，對內部貪腐重視不夠，沒有形成誠信廉潔的企業文化氛圍。

1.手機、珠寶、奢侈品等行業店員偷東西無法追究責任，老闆防不勝防。

案例一：偷手機店長大搖大擺走出派出所，向老闆吹了一聲口哨揚長而去，女老闆氣得在家躺了兩天。

某公司僅在北京，就有五十多家手機專營店，每個專營店，有一個店長，兩到三個店員，主要賣蘋果、華爲等品牌手機。公司有巡查員，經常到各個店巡查。某天下午，巡查員到一個店巡查的時候，偶爾隨手拿起一部最新款未拆封的華爲手機盒，覺得手感不對，打開一看，裡邊竟然裝的是磚頭。趕緊報告女老闆，老闆帶人過來一看，竟然有九個盒子裡，裝的全部是磚頭。原來，店長張三將手機偷出賣了，又將磚頭放進盒子裡，用塑封機封好，放在店裡給人手機還在的假象。

張三也承認偷了九部手機，女老闆和三個員工就將店長送到了附近派出所。派出所一聽，也很重視，要求店裡對所有手機進行盤點，提供進貨、銷售票據，也對張三進行詢問，女老闆和員工就在派出所外邊等。

一直折騰到了晚上九點多，派出所將老闆叫到派出所，告訴老闆，經請示分局，認爲張三偷走手機價值59000元，事實存在，但是，店長行爲屬於職務侵佔，職務侵佔立案標準是60000元（當時立案標準），因此，張三不構成犯罪，不能追究張三刑事責任，不能對張三採取刑事措施。

老闆問，明明是偷我家東西，爲啥說是職務侵佔？

警察回答，因爲是你員工偷東西，只能按照職務侵佔處理。

老闆問，不構成犯罪，能不能拘留幾天？

警察回答，張三行爲不構成犯罪，也不違反治安處罰法，不能拘留。

老闆問，那我們能不能不讓張三走，讓他家裡拿錢贖人？

警察回答，不行，你們不讓張三走，就是限制人身自由，我們不允許。

老闆走出派出所，張三也走出派出所，看着老闆和員工，仰着頭吹着口哨大搖大擺離開。

女老闆氣得在家裡躺了兩天，沒有上班。

之後，張三又換了一家公司，同樣偷了價值50000多元手機。因爲司法解釋將職務侵佔立案標準由60000萬元改爲30000元，張三被判刑八個月。但是，兩家的錢，都沒有追回來。

現在的情形是，一些手機、珠寶、電器、奢侈品等銷售行業，店員偷東西案件多發，只要拿走的東西價值3萬元以下，既不構成犯罪，也不能治安處罰，通過民事訴訟追，很難追回，一些店員，這家拿東西被發現走人，換一家繼續拿，民營企業防不勝防。

2.大廠成腐敗重災區

李彥宏稱百度內部腐敗問題嚇死人，而且內部貪腐“觸目驚心”。

馬化騰言辭激烈地指出集團內部的貪腐問題“真的是觸目驚心，只是你們沒機會看，看完之後嚇死人。很多業務做不起來，並不是因爲管理者問題，也不是業務方向問題，而是貪腐漏洞太大，業務被掏空了。”

百度、騰訊、京東、新浪、快手、阿里、滴滴、美團等公司，內部貪腐都很嚴重，每年都公佈懲治貪腐報告，貪腐並沒有減少。

2023年全年，騰訊開除120餘人，20人移送公安機關。

2023年抖音集團反舞弊通報，共查處舞弊類違規案件177起，當中23人因涉嫌違法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佔比達近13%。

美團透露，2023年公司持續開展內外部貪腐打擊治理工作，全年協助公安立案偵辦涉嫌犯罪的內外部人員共93人。

3.外企也員工貪污成風

某知名化妝品公司，內部曾經貪腐成風，內外勾結，在各個環節貪污受賄，公司利益造成巨大損失。

某外資銀行一名女業務員利用銀行內部管理上的漏洞和自己的職務之便，在三年間連續做假賬，非法侵佔銀行資金達到1億餘元，海內外購置10多套房產，直到3年後銀行金庫出現巨大虧空才被發現。

4.腐敗造成公司巨大損失

腐敗造成各個公司巨大損失，尤其是受賄，受賄1萬元，可能給公司造成十萬甚至百萬元損失。

深圳大疆公司披露了一份內部反腐敗公告，震驚全行業。

公告稱，在引入供應商決策中，研發、採購、品控部門的部分人員存在大量貪腐行爲。由於供應鏈貪腐造成平均採購價格超過合理水平20%以上，保守估計造成超過10億人民幣的損失。大疆強調“這損失的10億人民幣每一分都是純利。”

腐敗造成損失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因爲員工腐敗，採購的產品不合格，公司產品出現質量問題，可能會失去市場，公司可能因此陷入危機，甚至倒閉。

某企業董事長表示：2021年因外協件質量問題導致的發動機裝試故障、零公里故障佔比近50%，造成的質量損失高達8.2億元，這給濰柴、給供應商都帶來了巨大的品牌和經濟損失。

二、預防懲治民營企業腐敗，廣東檢察在行動

企業貪腐，主要集中在兩種犯罪，職務侵佔和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且與代理商、供應商行賄相伴。

如深圳市南山區，從2018年至2023年受理職務侵佔案253件310人，佔涉及企業犯罪案件31.3%。

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絕大多數伴隨着代理商、供應商等第三方合作伙伴的違規行爲，包括但不限於接受代理商或供應商的賄賂、向第三方代理人索取錢財、汽車、收受回扣、爲利益相關人暗中提供“幫助”等行爲。

廣東檢察依法懲治民營企業內部人員侵害企業合法權益犯罪，做了以下工作。

1.搭建檢企服務平臺，企業一鍵直通檢察院，破解立案難題。

案例二：黃埔檢察搭建“黃小明之非公經濟法律服務平臺”，及時掌握信息，依法監督立案。

企業內部腐敗犯罪，企業收集證據難，報案後公安機關立案難是最大痛點。爲此，廣東檢察機關搭建檢企服務平臺，企業發現內部腐敗案件，可以一鍵直通檢察機關，在檢察院幫助下，收集證據，並督促公安機關立案。

2016年9月，黃埔區人民檢察院與區工商聯共同搭建“黃小明之非公經濟法律服務平臺”（黃小明系黃埔區人民檢察院的暱稱，寓意公開透明），該平臺旨在爲企業提供涉法涉訴需求反饋渠道及定製法律服務，企業可一鍵直通檢察機關。2020年初，廣州D公司通過該平臺向檢察機關反映，該公司多次以某省辦事處工作人員涉嫌職務侵佔犯罪向公安機關報案，但因當時階段證據不足，立案存在困難。黃埔區檢察院經查認定，被害單位廣州公司位於黃埔區，而犯罪結果發生地的司法機關具有管轄權。隨後，黃埔區檢察院依法開展立案監督工作，從法律適用、證據採信等多方面進行釋法說理，得到了公安機關認同和支持；同時對案件初查提出偵查取證建議，引導公安機關赴雲南調取關鍵證據。2020年7月21日，公安機關對該案立案偵查。

督促公安機關立案，共揪出該司“蛀蟲”4件7人，共爲該司挽回經濟損失1136萬餘元，其中辦理的該司營銷中心總監張某等人職務侵佔案獲評最高檢典型案例。

深圳南山區檢察院打造檢企合作品牌，構建檢察機關與企業溝通交流的橋樑。建立院領導掛點聯繫企業制度，院領導深入騰訊、邁瑞、大疆等重點企業走訪調研，服務企業健康發展。

2.引導偵查，檢警協作，打擊企業貪腐。

廣州市檢察院與廣州市公安局在廣州市公安局執法辦案中心成立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辦公室並簽署《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工作辦法》，構建新型檢警協作平臺，合力維護市場秩序、優化營商環境。

深圳檢察院探索“檢察+公安”協同保護民企，在案件辦理中注重通過提前介入機制加強對偵查工作的專業化指導，以開列取證清單等方式明確偵查取證方向，提升偵辦質效。

案例三

深圳南山區在孫某某、李某職務侵佔、宛某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案中，行爲人孫某某在偵查階段對抗調查，拒不承認犯罪事實，而且下游犯罪人宛某某也拒不認罪，屬於典型的“零口供”案件。南山區檢察院提前介入，制定詳盡周密的案件提綱，及時提出補充偵查建議，綜合全案證據認真分析，最終夯實證據基礎，有力指控犯罪，保護企業權益。

3.引導企業深挖徹查，幫助企業挽回損失。

案例四

廣州市黃埔區檢察院在辦理某化妝品公司被職務侵佔個案中，通過檢企數據比對碰撞、技術分析，串並出關聯線索，挖出兩大犯罪團伙。現已抓獲37人，其中追捕追訴26人。綜合運用提前介入、引導企業內部調查等履職方式，爲該公司挽回經濟損失4900多萬元。

4.辦理一起案件，挽救一個企業，規範一個行業。

廣東檢察機關堅決打擊內部腐敗，同時幫助企業去痾除弊、完善內部治理，對民營企業關鍵崗位人員加強法治教育，促使企業家和企業員工提高法治意識。

懲治民營企業內部腐敗目的，是爲了促進民營企業發展，廣東檢察進行了以下探索。

案例五

深圳“五個一”的企業合規改革深圳模式

自2020年3月試點以來，深圳市檢察機關已形成“五個一”的企業合規改革深圳模式（即：成立一個專門的工作機構、建立一套完善的工作制度、組建一支企業合規講師團、辦理併發布一批企業合規典型案例、構建一個覆蓋事前、事中、事後的全鏈條工作機制）。截至目前，共辦理企業合規案件173件，適用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96件，召開企業合規驗收聽證會94場，制發檢察建議書79份。2022年5月和2023年4月，企業合規改革“五個一”工作模式先後獲評2021年度深圳市“十大法治事件”和廣東省檢察機關十大改革創新典型案例。

珠海：成立企業合規促進會，發出全國首份《企業專項刑事合規證明書》

積極穩妥推進涉案企業合規改革，在全省率先推動將偵查、審判機關納入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管理委員會，首推涉案企業合規在偵查、起訴、審判環節全流程適用。去年共辦理企業合規案件20件，涉及民營企業26家，在辦理優某公司、恆某公司、韓某某涉嫌單位行賄罪合規案過程中，還會同市中級法院向企業發出全國首份《企業專項刑事合規證明書》，進一步拓展合規服務渠道。2023年4月，市檢察院與市工商聯、市民政局聯合推動成立全國首個地市級企業合規促進會，幫助企業識別合規風險、營造合規文化。

深圳南山區檢察院：成立了全省首家企業合規體驗中心

南山區企業合規體驗中心於2023年9月21日正式揭牌運行。

南山區檢察院依託該中心，主要從兩大方面推動服務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一是幫助企業“把脈問診”。運用人工智能、大數據、移動互聯網等技術手段，自主研發“企業合規風險提示系統”“企業合規標準指引庫”“企業合規體檢系統”，對企業合規風險進行量化評估，自動生成個性化合規建設體檢報告，對企業進行點對點合規風險預警提示，並有針對性地提供合規建設標準指引和操作指引。同時，通過合規制度解析、正反面案例剖析等方式，幫助企業預測經營中存在的合規法律風險，有效指導、幫助企業開展合規建設。

二是護航企業茁壯成長。組建企業合規講習所，通過“走出去”形式，組織講習所成員、特聘講師深入騰訊、中興、大疆、邁瑞等轄區企業開展宣講21次，覆蓋超過萬人，助力企業合規文化建設，幫助完善公司法人治理體系。此外，聘請權威專家組成合規專家諮詢委員會，在體驗中心採用視頻連線方式，遠程爲企業提供合規法律諮詢服務。

廣州黃埔區檢察院：發起成立“黃埔知識產權保護聯盟”

黃埔區檢察院倡議發起成立了“黃埔知識產權保護聯盟”， 吸收區內企業、 司法、 行政執法機關以及國內科研機構加入，目前成員有38家。推動政企、檢企、警企及行業協作治理的“黃埔模式”，通過積極探索新機制，推動企業商業秘密保護及合規建設，形成守護企業創新及發展的合力。

三、民營企業防腐，不是民企的家事，而是關乎國民經濟的大事

民營企業內部的“蛀蟲”，嚴重影響了企業的健康發展。司法實踐中很多案例反映，致使一些民營企業陷入困境的，並非外部環境，而是“後院起火”。多位企業家表示，“民營企業內部腐敗，輕則損害企業合法權益，重則將企業置於萬劫不復的困境。”

加強民營企業內部腐敗問題懲治，這是民營企業急需解決的問題，也是包括檢察機關在內各個執法、司法機關一個重要問題。

爲了依法懲治和預防民營企業內部人員侵害企業合法權益犯罪，最高檢專門下發了《關於依法懲治和預防民營企業內部人員侵害民營企業合法權益、爲民營經濟發展營造良好法治環境的意見》，要求各級檢察機關堅持標本兼治，依法懲治和預防民營企業內部人員侵害企業合法權益犯罪。依法懲治民營企業內部人員，特別是民營企業高管、財務、採購、銷售、技術等關鍵崗位人員實施的職務侵佔、挪用資金、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以及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等侵害企業利益犯罪。注意結合案件辦理，幫助民營企業去痾除弊、完善內部治理，營造誠信廉潔的企業文化氛圍。

各地檢察院檢察護企行動，也收到非常好的效果。

經過走訪，企業家普遍有兩個訴求，一是手機、珠寶、奢侈品等商店店長、店員偷東西，之前一直按照盜竊處理，現在按照職務侵佔定罪，他們不理解，而且很難，因爲職務侵佔立案標準3萬元，盜竊罪立案標準3千元，差別太大，店員偷東西大多數沒有受到法律制裁，希望能夠按照盜竊罪追究刑事責任。二是認爲公安機關打擊維護社會治安，打擊其他刑事犯罪任務很重，且沒有查處腐敗犯罪的經驗，檢察院查處職務犯罪有成功的經驗，如果能將職務侵佔、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行賄、挪用資金等民營企業內部腐敗犯罪案件交給檢察院管轄，可能會更好防範民營企業職務犯罪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