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歲月 悠悠流淌

阿茶

港產片《淺淺歲月》於去年9月在平遙影展亮相，年底全面登陸香港院線，至今在HK MOVIE獲得3.8的評分，屬本地電影中游水平。該片由知名影人陳果監製，執本《天水圍的日與夜》的劇作家呂筱華擔綱編劇，卡司陣容更是請到金馬影帝謝君豪和香港金像影后葉童聯袂。從目前的評論來看，觀後感較爲兩極分化，在豆瓣未衝過7.0的優秀線，而謝、葉兩人收放自如的演技也尚未獲重要獎項提名。在筆者看來，《淺淺歲月》的鏡頭語言十分老道，娓娓道來之餘不乏尖銳的剖析，而影片結構和敘事方式則有較大的探討空間。

電影採用穿插敘事，將靜芬與麒振這對曾經眷侶的幾個人生截面勾連起來，利用空間的變換和鏡頭的遠近，敘述了一個歲月悠悠、共赴白頭的故事。

甫一開篇，靜芬與麒振便是人到中年、心生嫌隙的夫妻。春節喜慶，麒振過了除夕便要回內地工作。不料大年初一就有債主上門，麒振在靜芬的抱怨中收拾好回程的皮箱。麒振在內地的一段感情，在電影前半部分處理得十分隱晦：一張回香港的車票，一個穿白色洋服的女人背影，觥籌交錯中的歡笑，直到電話那端傳來靜芬的哭聲，一切才變得如此真實。但進入到影片的後半部分，麒振得知自己身患絕症之後，導演的敘事方式則趨於庸俗化：麒振的第二任妻子在片中始終沒有名字，她似乎是千百個女性中的一員，每個個體依然有其鮮明的個性，而非淹沒在臉譜化流程之下的一個標籤。但兩任妻子過於強烈的對比、病牀前的爭吵和怒吼，依然讓一些觀衆難以買賬。

回首過去，麒振讀書時曾經是成績優異的“學霸”，早年在外資公司打拼，後來又北上廣州開創事業。靜芬與麒振育有一子一女，家務之餘，仍深造考證，工作貼補家用。兩個來自平民家庭的優等生，在香港經濟快速增長的年代，組成了萬千中產家庭的一個縮影。新晉導演蕭冠豪將遠小近大的鏡頭原理運用於時間演繹上，生動地描摹出過去和現在不同的時間線：舊日的時光，透過萬家燈火當中的一扇窗牖，遠遠地流淌；觀者與表演者好像互相觀望着，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曾經。

與麒振離婚之後，靜芬嘗試過拉丁舞、表演課，試圖從失意的情緒中走出來。但其實二人的不合早有徵兆，女兒看似叛逆，卻已看透父母聚少離多之下的漸行漸遠；只是靜芬爲了兒女和家庭，一直選擇忽視和隱忍。影片前半部分，東亞家庭的“通病”用合理的敘事模式展現出來，女兒不滿靜芬的“道德綁架”，表現出新一代女性對愛情和婚姻的態度。

麒振病後，靜芬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去照顧他，而唯一惹惱她的只是兒女沒有告訴她麒振現在的太太也在。但儘管靜芬憎惡跟其第二任妻子“照面”，卻毫不計較地照顧着麒振、逗他開心，似乎他曾經給她帶來的情感傷害早已一筆勾銷。後來，影片的敘事就變成了兩位太太不止一次的衝突，直到最終衝突升級，並以麒振的大鬧病房來告終，這其中似乎還有一絲黑色幽默。

麒振與靜芬的一對兒女，除了“毒舌”女兒的那幾句“金句”之外，整體的存在感較低。然而，觀衆們之所以喜愛光影藝術，是因爲電影在敘述昨天的同時，更引領我們思考未來。同類題材影片《孤味》，在傳統一代的情感與矛盾背景下，既有細膩的情感流動，又有年輕一代面對生活的新態度，碰撞之中引人發笑又令人動容。筆者相信，如果《淺淺歲月》留出更多筆墨描摹麒振與靜芬子女面對的情感困境和家庭難題，弱化前後兩任太太之間的“鬥爭”，會收到更好的效果。

在嫺熟溫柔的鏡頭調度之外，本片仍不乏亮點。靜芬在表演課上，無劇本、無預設，學員們只能根據簡單的人物關係自由發揮，這場戲爲影片溫和的底色增添了一抹智慧的光芒。我們的人生從來都沒有劇本，很多時候都是隨心而動，由情而發，愛與恨、陌生與熟稔，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在那場感人至深的叮叮車對手戲當中，麒振問靜芬，可不可以不回醫院，可不可以就一直這樣坐下去。靜芬也記起了那段塵封的往事：兩小無猜的兩個人，他關心着她手上的傷，她吃着他給的雪糕雙棒。“淺淺水，長悠悠，來無盡，去無休。曲曲折折向東流，山山嶺嶺難阻留。”歲月之於我們，亦如淺淺流水，曲折反覆，悠悠流去，不到大海，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