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才服軟

疫情結束後我回老家看望母親，哥哥剛添了外孫，全家人沉浸在喜悅之中，母親那時候還沒有被“陽”，精神狀態非常好，每天還騎着她的三輪車到處逛。在她八十歲以前，經常去武漢我姐姐家、去廣州我家，那時候還是我們家的帶薪保姆。

她經常去“好又多”的超市幫我們購買生活用品，實話實說，母親炒菜比不上我父親，也比不上我大媽（大媽是父親的大嫂，我們三姊妹曾經跟着大媽生活過很長時間），她自己也心裡有桿秤，擔心她炒的菜我們不愛吃，常常用盡心思讓我們喜歡她的菜品。

比如，她在超市買成套的現成的調味品，對着說明書做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麻婆豆腐、水煮魚……我家先生很感動，說我母親爲了孩子，從頭學做廚師，嘔心瀝血，他說他每天都期待下班，期待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食物。

我們下班回家後有現成的飯吃，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牀頭，晚上問我們第二天吃什麼。那時候真正地體會到了“家有老勝過寶”的溫暖。自從母親“陽”了之後，我明顯地感覺她進入了暮年，變得膽小了。哥哥嫂子既要在武漢帶外孫，又要在老家照顧她。

我們三姊妹，就我一個人閒着，不用帶外孫，我家先生建議了好幾次，他和我母親還比較對付，能夠惺惺相惜，讓我接母親去廣州跟我們生活。我先探探母親的想法，她說得很堅決，哪裡也不去，還舉例說誰誰誰去了哪裡沒有回來。

在她這裡說不通，我去做哥哥的工作。母親雖然生活能自理，但是畢竟是高齡老人了，哥哥和嫂子輪流去武漢帶外孫、放一個人在家照看母親，我想減輕他們的壓力，哥哥說我說話不過腦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封建思想毒害了，覺得父母應該終老在兒子家。

幾年前，我曾經和哥哥探討過母親的養老問題，也不能讓哥哥嫂子一直扛着，母親越來越老，他們也越來越老。那時候哥哥還不像現在這樣吃一大堆藥，母親也不像現在這麼矯情，情況不復雜，哥哥真的想自己扛，他明確地給我說過他的想法。

哥哥說母親身體尚能自理，暫時由他們照顧，如果以後母親身體老化了，他們也照顧不了了就請人在家裡照顧，費用就花母親的退休金，如果退休金不夠，我們三姊妹平攤。我覺得這是可行的，因爲母親習慣了和他們在一起，只是要辛苦哥哥嫂子看着。

哥哥結婚，雖然他單位分的有房子，但是他經常出差，嫂子上夜校，哥哥嫂子和父母一直住在一起，方便帶我侄女。後來哥哥買了新房子，母親跟着他們一起生活，母親偶爾會到我那裡和姐姐那裡住一段時間，總體跟着哥哥嫂子的時候居多。

這幾年過去了，哥哥本來就有基礎病，現在吃的藥越來越多，這次回來看到他吃一大堆的藥，心裡很不是個滋味，母親也不是以前的她了，固執任性，跟她溝通什麼都很費勁，堅持的又是錯的，有些折磨人，哥哥也很無奈。我好擔心哥哥被拖垮。

哥哥剛退休，還有很多的好日子可以過，不能讓他繼續和母親在一起耗時間，哥哥和嫂子辛苦這麼多年，應該讓他們安心地享受天倫之樂，把哥哥的身體好好地養護養護。姐姐的孫子現在是親家照看，她也有一些閒暇的時間，我可以和姐姐輪流照看母親。

我把我的想法跟哥哥溝通後，哥哥不像以前那樣一口回絕，他說可以考慮，他和嫂子商量商量。其實，在這之前，我和姐姐也商量過把哥哥嫂子從長年累月照看母親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還擔心哥哥像以前那樣一根筋，不讓我和姐姐插手。

母親也知道哥哥身體越來越差，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經常自責活的太久了，拖累了哥哥嫂子。可是，性命是老天掌管的，誰能預訂呢，我經常安慰她，老天讓你活着，你就要好好地活着。母親還記得我和我家先生曾經說過，讓她去我們那裡生活。

昨天晚上，她跟我說，她也可以去我那裡，百年之後回來也行，不回來也行。母親說到這裡，我知道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可是，我不能答應帶她去我家，她已經九十多歲了，我沒有自信能平安地把她帶到我家。如果是前幾年，我會滿口答應。

我告訴她，去我家路途遙遠， 擔心路上不安全，我和姐姐以後會經常回來陪她，讓哥哥嫂子休息一段時間，母親很滿意。母親改變了觀念，終於知道女兒也可以陪伴她，可是，醒悟得太晚了，如果早幾年，她就已經在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