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搶救宋東文(郭冠英)

宋東文(圖/郭冠英提供)

歐之德,在《報告文學》「臺海滇雲」一文中,如此說:「臺灣出生的宋東文,骨子裡有父輩留給他的「陝西冷娃」的性格。有人曾用這樣的一段文字來形容關中漢子:「陝西土地滋養的壯漢,平時看上去蔫蔫的,土的掉渣,沒什麼情況,但若惹毛兜躁後,會讓人不得安然,脾氣大得能把天戳個窟窿。

東文兄用畢生精力「着意」做着兩岸文化交流,他在構建一座橋,他也化作了一座橋。斯人已逝,讓我們永遠記住他!」

我記住的宋東文,有這段。2016年12月初,在華山西峰坐纜車下山來,到了山腳下,宋不見了,我等他。後他過來了,示我一物,是個塑膠的浮雕人像印章,裡面有張他的臉反射出來。原來是有個店裡可立刻拍拍照入章。這有趣,他就買了,還問我,你要不要也做個?

我記得山邊有幾顆柿子樹,上面的紅柿很好看。我這次到西安也買了些吊柿,以後我再去,就會想到他。

2019年5月27日,宋問我:「今年十一閱兵,如有名額,請幫我爭取報名。感謝。」後來他又說:「沒事 ,那時段我已安排了去湖北看姨媽。」

我看宋的自述,有句話我記得,那就是他說:「『窮』還好,『困』是很難受的!」他說:「母親過世後,比我小3歲的弟弟,比我小五歲的妹妹,一個是小學二年級,一個還沒入學,通過善心人幫忙,送去臺北市木柵區的「伯大尼育幼院」收養。弟妹在那邊大約住了2年,有天弟弟從木柵,利用早上走路去小學上學的機會逃離,走路到臺北火車站,混上火車,夜晚在後裡火車站下車。當時我在家,黑夜中,弟弟站在窗戶外面不敢進來,我看到他後叫他進門,給了他一個饅頭(當時軍眷有配給麪粉,每家都會蒸饅頭。)他狼吞虎嚥幾口就吃光了,當時他應該是10歲左右,此一幕我終身難忘,每一想起,心痛不已。

育幼院爲了我弟弟逃亡的事,很不高興,通知我家領回我妹妹,不再收養,我們一家人終於又團聚了。

春節時期,小孩子會有一點壓歲錢,大冷天我走在路上,見到我弟弟開心啃着冰棒,實在跟當時的天氣溫度不相符合,我頓時體悟到,我弟弟只有在過年時,纔有機會滿足他平時達不到的願望,當時我的難過心情至今還記得。」

以下,都是宋東文的自述。

搬去臺南考高中,在成功大學看到的事情。

在70年代初,西方比較進步的思想文化居然曾經成爲世界性的主流,在音樂、在文藝、在戲劇…都是。當時Joan Baez、Bob Dylan是主流暢銷歌曲。我跟成大學生一起聽這些音樂,開始接觸《自由中國》「大學雜誌」…一類的「異議」雜誌,還有「柏楊」、「李敖」、「存在主義」一類的書刊。當時臺灣的報紙,每天頭條新聞是「美軍在越南擊斃xx名越共」, 成大學生談的是「美國大學生的反戰活動」…。

臺南美國新聞處爆炸事件,與臺南二中反動標語事件。

應該是我的導師把我舉報給學校安全單位、留下「有安全顧慮」「思想有問題」的「不良紀錄」,也可能因爲我偶爾也去美國新聞處看書,「美新處」有空調冷氣、有冰水可喝,有大量英文雜誌與書刊,像個最高級的圖書館,對我來說是個無聊時的好去處。當安全單位調查這兩個案子時,廣泛清查了所有可能對象,我也被清查到。但我確實跟這兩個案子無關,安全單位以後也沒再來找我。那是1971年,我16歲。

再轉學回臺中、猶豫讀不讀淡江文理學院、少少的錢調配全家生活。

我進淡江之前是個有點類似於「惡少」習性的眷村叛逆小鬼,有生長環境遭遇的因素,也有自己的責任。曾經那種生活的困頓,挺難受。人說「窮困」,「困」就是「沒有希望」那種感覺。

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我資質不好,很難「固窮」,又不想被「困」住,所以我當時也在找人生出路,我在淡江東語系的學習成績一如既往的爛,爸爸是老兵基層公務員,我不知道將來出路在哪裡?我也沒有能力毅力把人生由正統傳統方式向上爬,可心中又不甘,就有一種「反社會」心理,覺得什麼都是「壓迫」,我要「反壓迫」。

你說年輕人那種「理想性」,究竟是「純真理想」,或是可能混雜點投機走捷徑的概念?很難解釋清楚,是很人性底層隱藏的東西。我覺得我被壓迫,我要反壓迫,這樣給我的人生帶來一點希望、一些動力,給我的反社會心理行爲有一些合理性,久而久之嚮往某種「革命」,想推翻現有秩序,把自己從「困」中解放出來。

上大學遇到同好、「時研社」前因後果、「淡江淡火會案」與「成大共產黨案」的傳說、社團事務與讀書會、閱讀《夏潮》與左傾、四處找書找網絡。

包括《夏潮》雜誌在內,從1976年我大三下學期開始,我們比較集中的看「左傾」的書。當時有幾個來源,王津平會提供一些,例如香港《七十年代》與一些左翼經典文章。

坦白說,我們這個世代的人根深蒂固受有「反共訓練」,所以當你還沒接觸「左」的東西時、還沒在知識上轉型前,雖然反國民黨,仍然會覺得「左」是負面的東西。當時王津平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在美國受過「保釣運動」與之後的「向左轉」的洗禮,也沾染有當時美國「進步」文化。

用別的書皮包着《共產黨宣言》、破除「上山下鄉」的麻醉作用、趁機賣《夏潮》、做「紅毛城」的副歌、搞一半的助選、戴華光與賴明烈。

我跟戴、賴、劉國基,認識的時間很短。當時是等待當兵在臺北淡水晃盪,於是我常去那裡借住。

三合煤礦調查、事實上是無所適從、當兵收到明信片、搶救宋東文?

本來可能和我女朋友先出去走走玩玩,因爲看到報紙太震驚!第一念頭就是想逃亡,但天下之大,竟想不出能如何逃?逃去哪?還是隻有來臺北,打聽消息。

後來,宋東文就被軍方單位請去「滯留」了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