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文化自信與文化信心的差異(吳子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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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元大文人說過,邏輯是個魔鬼。因爲遵循它,非常可能擊穿貌似神聖的底線。若藉助美女驗證邏輯,這種底線的擊穿會表現得尤爲明顯。不信,請看有一段時間以來的自信教育。公務員接受文化自信,制度自信的教育,非常有必要。沒有一點自信,焉能將中國的事情做好?但若深入探討它的邏輯,則不難看到魔鬼在每個褶皺中跳舞。

所謂自信是指對自己內在素質和外在形象的信心,譬如,對自己的爲人、認知和美貌的堅信。自信就是對自己擁有的不可分割部分的信心,如果對可以分割部分的信心,哪怕是自己的,也只能是他信。譬如,對制度和文化的信心,因爲它們是可以脫離行爲者獨立存在,儘管它是行爲者自己的,也只能表達爲「對什麼什麼有信心」,而不能說成是「對什麼什麼有自信」。因爲它們不爲行爲者所固有,所以與自信無關。

如果把對脫離自己存在的信心當作自信,這既不符合漢語語法的基本規則,更會貽笑大方。如某人對她人的美貌表示自信,則一定會遭遇莊子式的疑問:子非吾,吾之容貌與汝何干,汝焉能以其爲汝自信之本?即便這個美女是你的太太,或者女兒,你也只能說對她有信心,而不能說你對她有自信。因爲她終究是與你不同的獨立的存在,無論她如何屬於你,她的DNA都與你不同,你對她的自信就是攪渾他信與自信界限。

自信不是行爲者自己的宣稱,而只能是別人的認可。因爲自信是有豐富內涵的自然溢出,所以不需有任何裝飾和美化。而宣示則等價於大猩猩的拍打胸脯,它沒有其他內涵,只能用空洞的聲響恫嚇對手。譬如,人家說某人很自信,這是對他的褒獎。但如果他說我很自信,這就涉嫌自吹了。因爲真自信的人不會說自信,缺乏自信的人才會吹自信。這就相當於美女不會說自己漂亮,因爲她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不屑這麼說。而吹噓自己漂亮的都基本不是美女,因爲她沒有自信,所以要用吹噓來尋求虛幻的美貌感。

自信也不能來自宣傳教育,而只能是邏輯的推演。迄今爲止幾十年的宣傳,大多隻是訴諸荷爾蒙,卻經不起邏輯的拷問,否則,哪有文革之類的悲劇。閃爍得耀眼豪情,一旦發生認知悲催的轉身,留下的只是猥瑣腌臢的背影。正如美女的自信來自每天與非美女的比較,不斷勝出的認知沉澱凝固下來,成爲堅定的自信。但如果只是醜女,哪怕被眼花繚亂的洗腦宣傳得迷失自我,形成自以爲是美女的信念和感情,只要遭遇鄙薄與輕視,這個信念立馬就會崩塌。甚至當初誤導得有多濃冽,崩塌時的一地雞毛就有多麼凌亂。

自信更是表現爲對他人的包容。因爲自信產生於比較,更在比較中得到滋養和持續,否則,自信就會趨於凋零。比較的前提是包容,沒有不同的存在,就無法進行比較。包容有兩個層次,一是有限自信的包容,如巴爾扎克的筆下相貌平常的貴婦僱上一個醜女僕人,這種包容既是她在醜女前的自信,更是她對自己相貌的不自信。另一種包容則是深刻的自信,是真美女不僅不在乎人家對美貌的評價,甚至遭遇否定也無動於衷,因爲她已經自信到了你的否定只表明你的審美低下,而與她的美貌無關。只有缺乏自信醜女纔不僅要排斥美貌,甚至要將其毀掉。貝姨醜陋的表姐常常望着貝姨那希臘人的鼻子,忍不住有要咬掉它的衝動。

美女打敗魔鬼的關鍵是修補自信教育的邏輯破綻,也就是要明確自信教育要實現的實際上是對制度文化信心的教育。儘管信心與自信,只是一字之差,對它的修正貌似咬文嚼字,但本質上卻是對中華文化不敢小有冒犯的景仰和敬畏。在這個前提上,才能理解信心教育不在於大喊大叫,而在於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在於沒有一句說自信,卻在言談舉止中透射出自信的滿滿,豈止是爆棚。而這種自信最基本的表現是對異端的包容,對挑戰的從容,對對手的寬容,沒有這「三容」就無自信可言。打壓不同意見不僅是不自信,更是貝姨醜陋表姐卑劣心態的表現。

(作者爲大陸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