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斯：允許野心，允許脆弱

“當她們聽見她們”，

COSMO三八婦女節專題

斯斯

34歲，《閃光少女》創始人，

2018年創立女性訪談節目《閃光少女》。

最開始做女性訪談系列節目《閃光少女》時，斯斯總想爲年輕女孩找到一個答案，“我想告訴她，人生就是成爲大女主，成爲你自己，你就是人生贏家了”。但是隨着她邁入30歲，製作節目的週期開始變長，見過越來越多的女性樣本，斯斯發現一些原本堅信的東西，其實還有別的答案。真正應該看到的，是女性在嘗試和探索人生多樣可能性的過程中，她的複雜和張力。相信女性纔是最緊要的事情。

斯斯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她創業第三年在上海舉辦線下活動時，一個1997年生的年輕女孩站起來對她說：“斯斯，我也想要做一個和你差不多的節目。”她問斯斯：“如果一個大學生 想成爲你，需要做什麼？”斯斯說，她當時發自內心地覺得高興。

她一直覺得，女孩在小時候都會被問到一個問題——“你想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那時的答案往往被侷限在老師、醫生等固有模板裡，“對我們這一代的女孩來說，選項太少了”。即便長大後，這種侷限感仍然存在。

一腳踏上創業之路前，斯斯的人生選項中也未曾包含“CEO”一詞。22歲時，她辭去江蘇小城的工作，來到北京尋找更多可能性。然而，最初的幾年並不順利：前三份工作接連受挫，頻繁換工作的她一次次陷入困惑。她記得自己有一天翻看照片，發現整個人緊縮在一起，“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緊張感”。那段時間她就像被困在迷霧中，不知道能做什麼，也不知道能成爲誰。

2018年，人生的低谷讓她重新審視自己。她發現，不只是自己，許多女孩也在爲人生選擇感到迷茫。於是，她決定行動，創立女性紀實訪談節目《閃光少女》，希望通過展現不同女性的智慧與力量，爲自己找到一個答案，也爲其他年輕女孩找到更多人生樣本。

最開始，斯斯尋找的是大女主的敘事，比如，網紅、暢銷書作家。2019年，在採訪中，斯斯對寫出《龍城三部曲》的暢銷書作家笛安這樣介紹這檔節目：“《閃光少女》是給更多女孩看的一個視頻，讓她知道在前路上的大姐姐都做過什麼，她們怎麼走到了今天。”

將近7年時間裡，斯斯走進了在這個時代不斷與命運拼搏、努力展現自我生命張力的女性們，展現她們身上的複雜與脆弱，她們身上的刺或是溫和的聲音。她採訪的嘉賓涉及不同領域，有與時代近身肉搏的百萬網紅，也有深耕法醫專業的女性榜樣，有爲女性發聲的人大代表蔣勝男，那些蹚過人生泥濘，看過歲月風景的姐姐，用她們的經歷鼓舞着每一個想要成爲自己的女孩。

更幸運的是，斯斯始終和觀衆在一起，“我是坐在觀衆裡面的人，我和我的那些年輕少女一樣”。在這個過程中，她也不斷得到答案，逐漸堅定了自己的野心。

《閃光少女》初期知名度不高，參加活動輪到斯斯演講時，她是那個最不重要的嘉賓，“下面一半座位是空的，還有人在喝奶茶，有人合照，還有一羣人簇擁着流量很好的人走了”。甚至她還經歷過主持人把《閃光少女》叫成《閃亮少女》的尷尬瞬間。

但斯斯是一個要強的人，也是一個有野心的內容人，“你總要找到一個方式，借個喇叭給自己搭個臺子，你要用一切方法和手段，保證自己說話能被別人聽到”。後來她經常做一個實驗，在一個四五百人的場子，開場第一個問題就是：“有沒有人看過我的節目？”往往只有零星幾人舉手。但沒關係，斯斯想的是——今天又有一個場子，我可以擊穿它，又有500人可以認識《閃光少女》。“這個野心是我想得到更多尊重，我想得到更多認可。”斯斯說。

斯斯的工作日常 ▐

在她的觀察裡，很多女性已經被迫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野心。在她的另一檔節目《富女孩寶典》中，90%和她連線的女性一上來總會說的一句話是，“我做這件事不是爲了錢”。她發現，在東亞教育中，女性很難去表達自己的野心和慾望，總要爲了避免顯得自己太功利而小心地隱藏。

但女性爲什麼不能有野心？《閃光少女》第一個出圈視頻是網紅醉鵝孃的故事，斯斯現在還能記起那期視頻結尾，醉鵝娘對她說：“斯斯，有一天我會建一棟樓，上面寫着‘勝寒大樓’（醉鵝娘本名王勝寒）。”“我參加每一個活動，我的眼睛總是不可抑制地盯着第一張桌子，我不可抑制地去按壓我的野心，但這種東西是遏制不住的。” 那一刻，醉鵝娘身上這種“明目張膽的野心”是最打動斯斯的。

然而，時隔4年再次採訪醉鵝娘時，斯斯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故事：這個曾經踩中短視頻時代紅利，能賣出兩億元的超級網紅，如今遭遇創業危機，負債5600萬元，不得不抵押房產。在回訪的節目裡，她們聊到了醉鵝娘在最風光的時候遭遇的公司危機，也聊到了她選擇成爲一個母親後新的幸福。

這期節目是一個關於“不贏”的故事，爭議很大，有人批評醉鵝娘，也有人說節目“沒有乾貨”“沒有提煉出方法論”，這讓斯斯很費解。在她看來，醉鵝孃的人生際遇變化，恰恰是說高光永遠只是瞬間，挫敗纔是常態，“你會發現人生不是無限擴張的，人生是起起伏伏的，當時間拉長了之後，沒有唯一正確的答案”。

正是通過這些真實的故事，斯斯對於節目和女性議題的理解也在發生變化。以前，斯斯一直覺得自己想做“成爲人生贏家，成爲大女主”的故事，現在她逐漸看到，真正的女性主義是，她們可以有野心，也可以示弱；可以選擇成爲獨立創業的“樹”，也可以選擇成爲和家人相互依存的“藤”。比起大女主、成功學敘事，更重要的是相信和理解女性，“批判女性很簡單，相信女性卻很難，相信纔是一種倫理主張”。相信意味着接納她們的複雜、軟弱，以及犯錯的可能，接納她們身上喜歡和不喜歡的特質，也許那個時候才能回到女孩本身，“女孩能不能就是這樣？”

就像多年前，她和李夢在片場對談時，斯斯理解了那個被外界嘈雜聲音裹挾着的女演員，她身上的堅持和脆弱，看到了一個最真實的李夢。那次採訪裡，李夢給斯斯講了一個她聽到的故事，說有一個人在地上一直畫圓圈和方塊，日日都在畫，別人都覺得這個人很奇怪，忽然有一天，有一個人指着地上的方塊，說是鴿子。那個人好感動，告訴對方：“其實我畫的是老斑鳩，但是如果有人能理解到鴿子這個程度，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和那個在地上堅持畫畫的人一樣，斯斯同樣相信，雖然有些節目可能有爭議，可能不一定被所有人看懂，但總會抵達一些人。“時間是不可逾越的壁壘，你會被別人看到的。如果你活得足夠久。”

“當她們聽見她們”三八婦女節專題：

原文刊載於《時尚COSMO》2025年3月刊

編輯：聶麗平、王鐳靜

視覺：卞玉清

攝影：謝天

文：屈露露

造型：Fred蘇

造型執行：鹽

妝發 ：張敬壹

編輯助理：丁嘉琳

設計：閆碩偉

場地鳴謝：北京三里屯CHAO

新媒體編輯：蘭昕雨

新媒體美編：姜黑勒久

排版：Julia

圖片來源：時尚COSMO、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