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退的張一鳴，跳不動的字節
撰文 | 李信馬、天邊編輯 | 楊博丞題圖 | IC Photo
字節跳動正在喪失產品能力和創業精神，變成一家投資公司。
這家年輕的互聯網巨頭，已經許久沒有推出像今日頭條和抖音這樣的爆款產品，在與其相關的資訊中，充斥着投資和併購的消息。互聯網的算法時代由其推開大門，在資訊和短視頻領域，它兩次後來居上，深刻改變了中國互聯網格局。進入新時代七年後，算法推薦在互聯網得到普及，字節跳動卻變得平庸，流量和資本取代創新成爲了新動能。
但無論是算法推薦還是流量和資本，價值最大化都是在企業的特定階段，伴隨着互聯網紅利見底和短期無法上市，舊動能逐漸衰竭，字節跳動陷入路徑依賴，它四處出擊，卻遲遲未找到新的增長曲線。
字節跳動曾經的核心競爭力是其強大的產品創新能力，而並非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巨頭。時代總是會往前走，寵兒與棄子的轉變就在一瞬之間，被榮光照耀許久的字節跳動，似乎沒有及時意識到這一點，顯得手足無措乃至無法有效應對。
2021年5月20日，字節跳動創始人兼全球CEO張一鳴通過郵件告知全體員工，自己將卸任CEO，由字節跳動聯合創始人兼人力資源和管理負責人樑汝波接任。值得一提的是，在內部信的開頭，張一鳴表示對自己2020年的三個年度 OKR——「探索遠景新戰略、研究組織和管理、提升社會責任」都挺不滿意的，卸任CEO可以讓他聚焦到重要的事情上。
而創始人選擇在37歲的黃金年齡急流勇退，可以說創下了互聯網大公司的又一記錄。這樣的態度，並不像大衆印象中的張一鳴，甚至不像字節跳動的風格。這種風格的轉變，讓人不清楚，是因爲人的變化，還是公司的變化，抑或是時代變了。
今日頭條：開啓新時代
最初，人們認識的並非是字節跳動，而是今日頭條，而這是他的第五次創業。從張一鳴以往的經歷可以發現，這名年輕人有着遠超同齡人的野心，他無法滿足於已有的成就，而總是在追逐更大的成就感。
在AI財經社關於張一鳴的一篇報道中，一名投資人回憶道，2012年大年初七，張一鳴曾約他見面。“此前三個月，一鳴告訴我，他想在九九房之外再做點別的有意思的事情，抓住當時移動互聯網的浪潮，但做什麼，又沒完全想好。”
當時張一鳴是房產搜索引擎“九九房”的創始人兼CEO，這款產品上線後的表現非常出色，但張一鳴對自己有更高的期待，他在餐巾紙上寫寫畫畫，講解着構想中的產品原型。據悉，這名投資人是海納亞洲的董事總經理王瓊，她那天看到的，就是後來今日頭條的雛形，並當場初步敲定了天使輪和A輪融資。
2014年，張一鳴在做客財視傳媒《超級脫口》節目時，稱自己是“敢想敢拼的冒險家”，驅動他不斷創業的動力，並非創業成功與否，而是創業帶來的成就感。當時輿論對張一鳴和字節跳動並不友好，傳統媒體認爲今日頭條不生產新聞，只是搬運新聞，這是“剽竊”行爲，隨着《廣州日報》正式起訴今日頭條，打響了反對今日頭條的第一槍，更多的媒體紛紛加入抵制今日頭條。
對比當時頹勢初顯的傳統媒體，還有如日中天的四大門戶（騰訊、本站、新浪、搜狐），今日頭條是闖入資訊領域的“野蠻人”，有着和前輩們完全不一樣的打法。張一鳴稱今日頭條是一款具有顛覆性意義的反傳統新聞客戶端，能夠將用戶從浩瀚嘈雜、質量參差不齊的訊息當中解放出來，看到每天最有人氣、最個性化的新聞。
而今日頭條和“搬運工”的最大區別，就在於今日頭條需要對內容進行研究。同年6月，張一鳴在參加論壇時，將今日頭條相比其他產品的優勢總結爲三種能力：觀察、記憶、理解；也可以說是感知、存儲、判斷。
“觀察，指你對哪篇文章非常認真看了，並且看了評論，也跟了評論，分析你閱讀的速度是多少，哪些文章只有很高熱度你纔看。還觀察在北京的人、上海的人、出差狀態的人分別喜歡看什麼東西，並且它會把這個都記憶下來，所以每天記憶的已經超過100億條了。記憶下來後，還需要理解，這些行爲分別代表什麼東西，這些行爲爲下次的推薦起到什麼作用。”張一鳴說。
時至今日，今日頭條基於大數據，通過推薦算法推送個性化資訊的產品模式，已經成爲互聯網產品經理們的必修課。但這一模式，可以說就是張一鳴跑出來的，早在飯否時期，他參照基於推特的信息挖掘應用，做了許多挖掘飯否信息的實驗，“九九房”創業時期，他推出了“看房日記”、“房產資訊”兩款房產領域的資訊產品，創業字節跳動後，率先試水的幾款產品——內涵段子、搞笑囧圖、內涵漫畫等，核心技術也是基於機器學習的信息分發，被封掉的內涵段子在娛樂類APP中一度排名非常靠前，而今日頭條的成功更像是瓜熟蒂落。
巴菲特曾說:“人生就像滾雪球，重要的是找到很溼的雪和很長的坡。”站在2021年的年末看2012年的年初，張一鳴就在那時，找到了資訊這個優質的雪道，然後配合其威力巨大的新模式，一往無前地滾起了雪球。
2012年8月，今日頭條正式上線，90天內便獲取了1000萬用戶，當年年底，今日頭條的DAU（日活躍用戶數量）達到100萬；2013年9月，在完成B輪融資後，今日頭條用戶數已突破5000萬；2014年6月，今日頭條完成C輪融資，估值達5億美元，據張一鳴當時在採訪中稱，今日頭條的日活躍用戶已超過1300萬，累計激活用戶數1.2 億；2016年12月，今日頭條完成10億美元輪融資，投後估值達到110億美元，晉級超級獨角獸。截至當年10月底，今日頭條累計有6億激活用戶，1.4億活躍用戶。
中國移動互聯網大數據公司 QuestMobile 在回顧2016年時，將行業用戶增長率最高的桂冠給到了綜合資訊，MAU總量位居第六，但與第三到第五相差並不大。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此時行業DAU的頭兩名是坐擁龐大社交流量的騰訊新聞和緊隨其後的今日頭條，騰訊新聞雖然居於首位，但兩者差距在不斷縮小。而在可能更重要的另一個指標——APP總使用時長上，在2016年9月，今日頭條卻完成了對騰訊的逆襲，而在互聯網領域能完成此壯舉的公司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如果看APP的人均使用時長，對比會更加明顯，今日頭條一騎絕塵，無可爭議的宣佈了一個事實：用戶更愛看今日頭條。這不是風口上的僥倖，而是產品戰略上的勝利，張一鳴從追逐互聯網的浪潮，到改變了潮水的方向。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字節跳動也趁勢向更多的領域進行擴張。2016年，字節跳動推出了多個賽道的產品，比如汽車資訊內容平臺懂車帝、家裝服務平臺住小幫、電商購物APP值點、短視頻資訊平臺抖音、專注美妝分享的平臺泡芙社區、企業溝通協作辦公平臺飛書、問答社區悟空問答等。
雖然涉足的領域不同，但內核卻都帶着今日頭條個性化推薦算法的影子。彼時有傳言稱，今日頭條上各個垂直頻道，都要被分離出來做個APP，對不太好涉及的領域，字節跳動就進行投資或者收購。比如，其先後投資了今日特賣、圖蟲網、30秒懂車、快看漫畫、Tower等項目。在志得意滿的張一鳴的帶領下，字節跳動開始了資訊領域之外的擴張。而這一輪戰略擴張，最終也爲字節跳動帶來了豐厚的回報。
字節跳動業務板塊（2012-2015） 製圖：DoNews
抖音：互聯網的頭等席門票
資訊之後，互聯網的下一個風口是什麼？這個問題放在今天，上至學者專家，下至中老年人，只要有智能手機的中國人，都能清楚地認識到：以抖音和快手爲代表的短視頻，在短短几年內佔據了用戶們海量的時間。
但在2017年，業界還遠沒有對此形成共識。QuestMobile在其2016年終大報告中信誓旦旦地表示：“移動互聯網用戶突破10億之後，基本進入了穩定狀態，除非與線下結合出現爆發，否則黑馬難再現。”而後面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我國網民數量的增長速度的確在2016年後放緩，但BAT（百度、阿里、騰訊）並不是中國互聯網的終極形態，TMD（字節跳動、美團、滴滴）還有崛起更晚的拼多多依舊能分一杯羹，甚至接連掀翻了BAT中百度的坐席而後來居上。
短視頻，就是被字節跳動搶到的，當時爲數不多的互聯網頭等席的門票，也讓字節跳動真正躋身互聯網巨頭的行列。
在2017年初，短視頻還沒有被視爲一個獨立的互聯網細分領域，至少QuestMobile在其報告中，一直是以在線視頻或者移動視頻來稱呼整個行業。當時行業的三巨頭，也是目前“長視頻”領域的三巨頭騰訊視頻、愛奇藝和優酷，而短視頻中表現亮眼的只有快手，頭條視頻是前十中“吊車尾”般的存在。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但字節跳動，卻感知到了短視頻的潛力。頭條視頻原本是今日頭條的一項內部功能，到2017年初時，其在今日頭條內部滲透率已經過半，並且還在穩步增長。今日頭條作爲資訊平臺尚且如此，足以證明短視頻內容相對圖文內容的優勢，而這也是科技進步帶動移動互聯網發展的必然趨勢。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據《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18》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底，短視頻獨立APP行業用戶突破了4.1億人，較2016年同期增長率達116.5%。隨着短視頻進一步擠佔用戶時長，圖文資訊平臺的用戶增長也隨之到達天花板。試想下，如果字節跳動當時沒有選擇做短視頻，很可能就像曾經的門戶網站一樣，慢慢淪爲二三流的互聯網公司，由快手、騰訊佔據今天抖音的生態位，但字節跳動及時跳到了新的戰場上。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在2016年9月的頭條創作者大會上，張一鳴宣佈了”ALL IN 短視頻”戰略，同時表示在未來12個月內，今日頭條將拿出至少10億人民幣，分給頭條號上的短視頻創作者。2016年9月26日，頭條旗下試水短視頻的抖音1.0.0版本上線。
字節跳動的短視頻時代自此開啓。
此時入場的抖音似乎有點晚了，畢竟在2016年的短視頻市場上，快手、美拍、秒拍、小咖秀、最右等短視頻直播APP，都有着不俗的表現。尤其是快手，據極光大數據顯示，從2016年1月至2017年1月，其在短視頻市場上的市場滲透率一馬當先，甚至遠遠大於其他所有同類APP滲透率的總和。
圖片來源：極光大數據
但僅半年之後，據七麥數據顯示，2017年4月9日，抖音就進入了應用（免費）榜第41名，攝影與錄像（免費）第7名，成爲字節跳動新的戰略級產品，證明算法推薦的戰術在短視頻領域依舊適用。
圖片來源：網絡
面對擁擠的賽道和強大的對手，如果說戰術上，字節依舊是注重算法推薦，那在戰略上，張一鳴選擇了多面出擊。2017年6月，字節跳動將頭條視頻更名爲西瓜視頻，又針對快手推出了火山小視頻。在字節跳動強大的攻勢下，除了快手還能有來有回的對抗併成功上市，其他的短視頻幾乎都不可避免的陷入劣勢乃至銷聲匿跡。
比如2014年5月上線的美拍，是美圖旗下以年輕女性爲目標受衆，主打 “簡單易用”的短視頻拍攝編輯工具，一度非常火爆，獲得過APP Store免費全榜的冠軍。但由於與抖音初期的定位“年輕人的音樂短視頻社區”有一定重合，在抖音的強勢競爭下迅速走了下坡路。
三年時間，抖音就火爆全國。據QuestMobile數據顯示，2018春節期間，抖音增長了近3000萬DAU；2019年6月，字節跳動旗下抖音、西瓜視頻和火山小視頻三款短視頻產品去重MAU接近5.9億，將曾經的行業老大快手甩到了身後。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憑藉短視頻，字節跳動不斷搶佔互聯網用戶的時長。2019年6月，字節跳動系統APP的移動互聯網使用時長佔比達到11.7%。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同時，字節跳動的月活用戶規模同比增長超26.6%，增速遠超BAT。從各個方面看，字節跳動此時已經有接近巨頭的體量和依舊高速的增長，除了還沒上市之外，稱其爲新巨頭毫不爲過。
圖片來源：QuestMobile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字節跳動在海外市場的大獲成功。2017年，字節跳動已經大刀闊斧地收購了全球移動新聞運營商News Republic和北美音樂短視頻應用Musical.ly，隨後又推出今日頭條海外版TopBuzz、抖音海外版Tik Tok等產品，後者被稱爲中國互聯網企業最優秀的出海產品。在今日頭條6週年慶的內部年會上，張一鳴宣佈，今日頭條2018年的年度關鍵詞是“全球化”。他立下了目標：三年後，字節跳動超過一半的用戶要來自海外。正如他掛在辦公室中的那個定製地球儀，所有人都知道，他期待收穫更大的成就感。
字節跳動業務板塊（2016-2017） 製圖：DoNews 信息來源：天眼查
不存在的第三曲線：四處出擊與接連受挫
字節跳動的高光時刻在2018年至2019年之間。
產品端上，今日頭條和抖音已經火爆全國，商業上，在2019年上半年，字節跳動擊敗騰訊和百度，成爲僅次於阿里巴巴的中國第二大數字廣告商。據諮詢公司R3提供的報告顯示，字節跳動在2019年上半年佔互聯網廣告的市場份額爲23%，約爲人民幣500億元，作爲對比，阿里巴巴佔互聯網廣告市場份額的33%，約721億元，百度的市場份額爲17%，約369億元，騰訊的市場份額爲14%，約298億元。
此時，距離字節跳動成立不過3年時間，即使在創造奇蹟的互聯網，這也是堪稱奇蹟的增長速度——字節跳動成爲了互聯網創業的新標杆。
對字節跳動來說，他們顯然期待能在更多領域製作出像抖音這樣的爆款產品。據晚點 LatePost統計，2018 年到2020 年，字節跳動推出和收購了大量項目，大約有140個產品在AppStore上線。今日頭條和抖音的接連成功，讓字節跳動既不缺乏資金也不缺乏信心，但令人遺憾的是，如果不將 TikTok 與抖音分開算的話，那麼我們至今沒有等到第二個抖音，反而看到了其在不同領域的接連受挫，以及算法推薦跨界後的失效。
社交是佔用互聯網用戶時長的No.1，也是所有互聯網公司心底的白月光。2019年1月，字節跳動推出首款社交產品多閃，這款產品以“短視頻+社交”作爲差異化賣點，被字節跳動寄予厚望，也得到了內部的重金扶持。
據界面新聞報道，2019年春節期間，多閃拿出總額爲1億的現金紅包，鼓勵用戶發隨拍視頻。最初多閃的確增長迅速，數據顯示，從2019年1月27日至2月4日除夕，多閃在iOS端日下載量穩定在46萬以上，除夕當天，多閃全平臺DAU超過1000萬，成爲頭條系活躍度僅次於今日頭條的產品。
但從2月5日開始，多閃的下載數據就持續下滑，除了產品本身缺乏用戶黏性，買量帶不來留存外，來自微信的競爭也是重要原因，最終多閃不溫不火地沉寂下去。同年5月，字節跳動吸取經驗後，推出了又一款社交產品——飛聊，這款產品的核心功能是“小組”，可以說是集合了貼吧、微信、豆瓣等功能，通過不同的“小組”形成共同愛好者的聚集地，不需要加好友就可以直接相互聊天，不需要同意也可以直接加羣，用戶們可以以較低的門檻產生互動。
但飛聊同樣面臨着微信的競爭和缺乏用戶黏性的問題，最後也無疾而終。事實證明，也許在資訊和短視頻領域，騰訊輸了兩場，但大本營——社交——有着不一樣的底層邏輯，騰訊的位置難以動搖。
阿里曾經也想打入社交，受挫後轉向2B業務，最終做出了爆款釘釘，而字節跳動把這個過程複製了一遍，推出了飛書。
2017年元旦，飛書項目組正式成立，同年11月，字節內部開始使用飛書。但直到2019年4月，字節跳動才上線了針對海外市場發佈的企業辦公套件產品Lark，同年9月，Lark以“飛書”名字向國內市場免費開放，據QuestMobile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9月，釘釘MAU爲1.96億，企業微信MAU爲8889萬，飛書MAU爲460萬，只能說其距離成爲“爆款”，還是有不少距離。
所謂的“三巨頭”實際體量差距懸殊 圖片來源：網絡
在教育行業，字節跳動於2018年推出了主打北美外教一對一的GoGoKid（瓜瓜龍）和AI智能英語教學平臺aiKID。瓜瓜龍對標VIPKID，主要提供兒童啓蒙教育，但2019年4月就被爆出大規模裁員，aiKID也一度停止運營。當時字節跳動迴應稱是業務的“去肥增瘦”，但業內不少相關人士表示，“字節跳動在教育領域水土不服”。
2018年5月，字節跳動收購學霸君To B業務，2019年1月，收購錘子科技發力教育硬件細分賽道，2019年5月，收購清北網校發力K12在線直播大班模式，2020年8月，收購數理思維教育品牌“你拍一”。通過字節跳動多輪收購可以看出其對教育行業勢在必得。
2020年3月，張一鳴在字節跳動八週年的CEO公開信裡宣佈：教育業務成爲了字節跳動接下來一年的戰略重點。2020年10月，字節跳動宣佈啓用全新教育品牌“大力教育”準備大幹一次，與此同時，字節跳動高級副總裁、大力教育CEO陳林還放出豪言：“未來三年，教育業務不考慮盈利。”
不料2021年，行業遭遇“雙減”政策，教育行業被潑了一盆冷水，行業整體不景氣，其盈利的確不用考慮了，字節跳動只能先“大力裁員”。據瞭解，教輔、運營、市場、產品等基礎崗位是被裁員的重災區，即使在剛剛過去的6月初，大力教育的CEO陳林曾信誓旦旦地保證大力教育沒有裁員計劃。
圖片來源：網絡
在遊戲領域，字節跳動最初是做聯運和代理。2019年，字節跳動成立遊戲平臺Ohayoo，主要負責輕度休閒遊戲的發佈，靠流量賺些錢。但中國的遊戲市場已經發展到了一定階段，想要做大的廠商需要有較強的遊戲研發能力，字節跳動選擇繼續投資和收購。從神羅互娛、蓋姆艾爾，再到沐瞳科技，後者40億美元的價格堪比全球一流的遊戲工作室，至於目前字節跳動在遊戲方面的成就，不要說對比兩大巨頭騰訊和本站，比起米哈遊、莉莉絲等新公司也是遠遠不如。
而張一鳴之前信心滿滿的全球化，進展也並不順利。字節跳動8週年時，張一鳴宣佈將親自掛帥負責字節跳動的海外業務，攻佔海外市場。但在2020年6月29日，印度封禁了包括TikTok、字節跳動旗下的社交媒體Helo和火山視頻海外版 VigoVideo在內的59款中國應用軟件，據環球時報估計，字節跳動此次的損失規模可能在60億美元上下。
兩天後的7月1日，研究機構SensorTower發佈了全球上半年APP榜單，其中TikTok以6.26億次的下載量排名世界第一，並在蘋果和谷歌的系統內收入4.21億美元，排名世界第三。
圖片來源：SensorTower
晚點LatePost曾報道稱，2020年TikTok上半年收入4.21億美元（當前匯率下29.75億人民幣），全年商業化目標是75億人民幣。隨着印度封禁和美國兩道禁令的接連到來，TikTok深陷政治漩渦而自顧不暇了。
在2020年初，社區團購火熱的時候，字節跳動也宣佈推出一款社區團購APP“今日優選”。當年12月，人民日報點名社區團購“別隻惦記着幾捆白菜、幾斤水果的流量，科技創新的星辰大海、未來的無限可能性，其實更令人心潮澎湃”。之後阿里、美團、拼多多紛紛表示退出社區團購，字節跳動的社區團購就再也沒有了消息，直到2021年2月24日，纔在抖音APP內上線“優惠團購”功能，以彌補APP未能上線之憾——只是“優惠團購”在此時上線似乎已有些尷尬。
此外字節跳動在B端業務還有不少動作，比如2020年4月，字節跳動上線了企業服務領域細分產品“電子籤”（在線籤合同平臺），6月企業技術服務平臺火山引擎官網正式上線。根據當時的宣傳，火山引擎爲B端客戶提供大數據技術、視覺技術及視頻點播直播等方向的產品和解決方案，服務對象主要中小型企業，以及需要轉型的大中型企業。字節跳動還併購了企業雲儲存和網盤同步服務商“堅果雲”、數據儲存及檢索技術服務提供商Terark、環保工業互聯網解決方案提供商“iReady IT埃睿迪”等企業，在企業服務領域不斷加碼，但目前來看，效果平平。
2020 年初，曾有一位字節人士對媒體表示，今日頭條和抖音是字節的第一、二增長曲線，第三曲線則是遊戲、教育與飛聊國際化。但自此之後，字節跳動只能說動作頻繁且砸錢爽快，可抖音之後的下一條曲線還是遲遲未能出現，反而是其打法肉眼可見的凌亂起來。字節跳動在多個行業的接連受挫，既有跨界後“水土不服”的原因，字節跳動的“傳統戰法”失靈也是重要原因，在數字化和智能化初步普及的當下，深扎行業的 “地頭蛇”們並不畏懼和字節跳動掰掰腕子。
上文提到，對於做不出好產品的領域，字節會選擇投資和收購，DoNews在整理字節跳動近年的業務版圖時發現，其“購買力”堪比騰訊。
一方面，很難想象靠“買買買”能買來最好的產品，實際不少字節跳動投資的產品，讓人完全無法聯想到能夠與字節跳動的業務產生怎樣的交集，更像是純粹的財務投資。即使是與字節跳動發展戰略相關的投資，由於廣泛佈局社交、企業服務、教育、遊戲等多領域發展，也使得字節跳動的業務和組織變的愈加複雜和龐大起來——這帶來的影響可能是張一鳴也始料未及的。
在2021年5月份發出的內部信中，張一鳴就感慨：“當業務和組織變複雜規模變大的時候，作爲中心節點的CEO容易陷入被動，每天要聽很多彙報總結，做很多審批和決策，容易導致內部失角，知識結構更新緩慢。”
與此同時，今日頭條和抖音增長見底，讓字節跳動又不得不維持四處出擊的戰略，否則將面臨估值的迴歸，但太多培育期的產品，又將大量消耗字節跳動的現金流。
據上證報記者今日從字節跳動內部人士獲悉，11月18日，字節跳動商業化產品部召開全員大會，正式確認在過去半年其國內廣告收入停止增長，今日頭條甚至處於虧損邊緣。這意味着，今日頭條基本可以從字節跳動的盈利組成中去掉，而抖音對字節跳動估值增長的貢獻也凍結。
有報道稱，字節跳動內部在進行組織和戰略覆盤，認爲確實存在業務和組織臃腫問題，強調業務創新和提升管理，淡化短期目標，爭取長期突破。問題在於，字節跳動還能否回到從前？
花了三年成長爲新巨頭的字節跳動，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就染上了大公司的暮氣，不復創業公司的朝氣。身軀龐大，觸角繁多卻無力，讓字節跳動的步伐越發緩慢，與BAT間的差異越來越小，成爲面目模糊的互聯網大廠“之一”而非“唯一”。剩下不多的差異之一，可能就是字節跳動還未上市，但這在讓投資人不滿的同時，也讓手握期權的員工們人心惶惶，唯恐期權變廢紙，每一次字節跳動傳來壞消息和估值縮水，都挑動着投資人和字節員工們緊繃的神經。
10月底，有消息稱字節跳動的最大股東海納國際集團私下試圖以4000億美元的估值拋售5億美元股份，不過沒有成功；隨後，海納國際將估值下調，這顯然不算是個好消息。
字節跳動業務板塊（2018-2021）由於本階段投資企業過多，未全部顯示 製圖：DoNews 信息來源：天眼查
字節跳動的“930”
字節跳動的擴張太快了，快到不存在內部問題反而是小概率事件。
張一鳴曾自豪於可以叫出公司每一個員工的名字，到2021年時，這成爲了一項絕對不可能的任務。公開數據顯示，字節跳動的全球員工數超過11萬人，業務覆蓋超過150個國家與地區，作爲對比，騰訊在剛剛過去的三季度，員工人數才第一次超過了10萬人。
當員工數超過10萬人時，還希望全員保持創業的狀態，這更接近於理想而非現實。2020年，張一鳴曾因爲內部《原神》興趣羣的幾百條信息而吐槽：“好奇，一大早到現在就在羣裡聊天的同學/部門是今天工作很空閒嗎，這很常見嗎？”按照DoNews對互聯網的瞭解，這在大公司裡是很常見的，字節跳動沒理由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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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最近，11月2日，樑汝波發佈全員郵件宣佈組織調整，實行業務線BU化（Business Unit，業務單元），成立六個業務板塊：抖音、大力教育、飛書、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相關業務板塊負責人均向樑汝波彙報。這次組織調整按照“緊密配合的業務和團隊合併爲業務板塊，通用性中臺發展爲企業服務業務”的原則，旨在應對業務變複雜以及團隊規模變大的挑戰，也意味着張一鳴和樑汝波交接已如期完成。
據瞭解，字節跳動將今日頭條、西瓜視頻、搜索、百科以及國內垂直服務業務併入抖音。該板塊負責國內信息和服務業務的整體發展。同期，該公司員工發展部門的部分職能轉型爲職業教育方向，併入大力教育板塊。該板塊致力於建立終身教育服務體系，覆蓋智慧學習、成人教育、智能硬件、校園合作等領域。飛書、EE（企業效率部門）、EA（企業應用部門）合併成飛書板塊，聚焦提供企業協作與管理服務。
此外，火山引擎板塊聚焦打造企業級技術服務雲平臺，朝夕光年板塊負責遊戲研發與發行，TikTok板塊負責TikTok平臺業務，同時支持海外電商等延伸業務的發展。值得關注的是，TikTok CEO周受資不再兼任字節跳動CFO，該公司財務部轉向樑汝波彙報，這也是對字節跳動短期內不會上市的主要判斷依據。
從調整的結果來看，字節跳動對原有的業務板塊進行了集中和收斂。11月24日，據澎湃新聞報道，字節跳動計劃拆分自己旗下的房產業務“幸福裡”，並已啓動了融資計劃，將引入外部戰略股東獨立發展，也符合聚焦主營業務的思路。
字節跳動的組織調整，很難讓人不回憶起騰訊2018年的“930變革”，巧合的是，騰訊同樣整合爲六大事業羣。2019年，騰訊HR與管理線高級副總裁奚丹曾表示：“騰訊內部存在需要改進的問題。”騰訊首席運營官任宇昕也回憶過，他接手MIG（移動互聯網事業羣）和OMG（網絡媒體事業羣）時，內部有不少問題：“以前沒有人站在整個內容的全局去思考我們的戰略,看哪裡有些新的機會要去掃描,要跟蹤發現。”
在930架構調整之前，騰訊的股價經歷了長達半年漫長而難堪的下跌，那是頭騰之戰中，騰訊最狼狽的時期，也是字節跳動風光無二的時候。不過從之後兩年騰訊的股價變化來看，930變革還是相對成功的。
圖片來源：富途牛牛
目前騰訊的市值約爲5800億美元，與海納集團給出的字節跳動4000億美元的估值相差不大，兩家公司員工數也相差不大，但在營收和利潤上，2020年字節跳動營收爲2366億元，騰訊營收4820億元，相差了一倍多，而淨利潤上更是差距懸殊。
930就像是籃球比賽的中場休息，騰訊選擇了調整戰術和陣容，而字節跳動在局面佔優的情況下，繼續沿用了上半場的戰術和陣容，卻沒能在下半場維持住上半場的狀態。
在今日頭條接近虧損，抖音增長停滯的當下，也許換一位教練，叫個暫停重新調整，是更好的選擇。也正如籃球比賽，打到下半場，隊伍“跳不動”了很正常，教練需要選擇更符合實際情況的陣容和戰術，而不是指望靠個別隊員“爆發”就能贏得比賽，當隊伍超過了11萬人時就更加不可能。
現在，字節跳動是時候解決自己的問題了。
參考資料：AI財經社《追風少年張一鳴，他的未來在哪裡？》大衆網《“今日頭條”成功之道：觀察、記憶、理解》晚點LatePost《字節跳動怎麼都十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