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民主的啞劇：香港立法會選舉只剩的「愛國者遊戲」？

「愛國者治港的選舉壓力下，港人還能怎樣『選票反抗』？」 圖／法新社

【2021. 12. 17 香港】

中國式民主的啞劇：香港立法會選舉只剩的「愛國者遊戲」？

「愛國者治港的選舉壓力下，港人還能怎樣『選票反抗』？」香港立法會選舉將在12月19日登場，這是在今年中國人大會議發佈「改造香港選舉制度」後，延期多時才終於舉行的立法會大選。然而自從改造草案頒佈以來，大幅壓縮泛民派的政治版圖、全面落實中共「愛國者治港」的佈局，這場立法會選舉的投票意願與關注度也隨之明顯冷清。但香港政治氛圍是否全如死水一灘？有反對者倡議投廢票或棄權作爲最後反制手段，卻也因此遭到當局的逮捕通緝。

香港2021立法會選舉將於12月19日舉行。這場大選本來應該在2020年進行，因爲疫情的緣故而順勢推遲，在這段政治真空期裡因爲又有中國全國人大會議，涉及到香港選舉制度的變革，因此又不斷順延到今年12月。

影響本回立法會選舉的關鍵因素，在於中國人大會議上所說的香港選舉制度「改造大計」。今年3月5日召開的會議上，針對香港突襲式地頒佈選舉改造草案，擬將負責選出特首的選舉委員會人數從1,200人擴增到1,500人，立法會議席也從70席加碼到90席——在擴增席次的表面之下，其實是要洗入更多親北京的建制派席次，剪除泛民派或「反中亂港份子」的空間，以達成中共所謂的「愛國者治港」。

加上《國安法》的雷厲風行，這一屆的立法會選舉也就演變成了建制派準備大展身手，但傳統泛民派系幾乎無人也無法參選的局面。無可奈何的結構壓力下，許多香港民衆也早已明白立法會選舉如今只徒具表面民主的形式，實質上皆爲港府與中國的掌控，然而不甘只能坐以待斃的反對者，仍期望可以透過若干手段作爲反制，雖然不可能改變選舉結果，「但至少向國際傳達訊息：香港人不承認這一次的選舉。」

背後海報是建制派民建聯的候選人樑熙。樑熙近期被網路嘲笑，選舉文宣上寫「服務地區29年」，但他今年才36歲，而被稱爲「七歲童工」。 圖／路透社

流亡至澳洲的香港前立法會議員許智峰，10月29日就在Facebook發文提出「如水計劃」，呼籲港人在本次立法會選舉中策略動員投白票（棄權票），「以反制不義的選舉制度」。幾天後，流亡英國的前區議員丘文俊也發文，同樣呼籲「全民杯葛2021立法會選舉」。丘文俊亦指出：

同樣身處海外的前立法會議員羅冠聰，則於路透社採訪時表示：「直接忽略他們就好，我們不應該給予這場選舉任何合法性，我們也不應該假裝自己還擁有這場選舉——一切都是北京在做挑選。」

對此，廉政公署隨即警告此屬違法行爲，牴觸香港《選舉(舞弊及非法行爲)條例》第27A條——「在選舉期間內藉公開活動煽惑另一人不投票或投無效票的非法行爲」——並稱此法不論是在香港或境外均適用。11月29日，香港廉政公署並對許智峰、丘文俊二人發出通緝令。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廉政公署所稱《選舉條例》中的第27A條，其實是在今年5月才修訂的新內容，過去香港法規中並沒有任何關於「呼籲他人不投票」的有關刑責。

前立法會議員許智峰，10月29日在Facebook發文提出「如水計劃」，呼籲港人在本次立法會選舉中策略動員投白票（棄權票），「以反制不義的選舉制度」。左爲許智峰、右爲丘文俊。 圖／取自臉書

根據2021年5月24日立法會會議通過決議，在《選舉條例》中加入新的罪行，以「禁止任何人在選舉期間內藉公開活動煽惑他人不投票，或者投白票或無效票。」

其中「公開活動」指的是，「向公衆作出的任何形式的通訊，包括講話、書寫、印刷、展示通告、廣播、於屏幕放映及播放紀錄帶或其他經記錄的材料；或者可由公衆觀察到的行徑，包括動作、姿勢及手勢及穿戴或展示衣服、標誌、旗幟、標記及徽章；或者向公衆分發或傳佈任何材料。」最高可判處罰款20萬港元及監禁3年。

在許智峰臉書貼文發出後，短時間內便有高達600多次轉載，其後廉政公署亦以第27A條爲名，開始拘捕轉載貼文的港人。11月9日，廉政公署拘捕3人，指其涉嫌轉載呼籲投白票的貼文，違反《選舉條例》第27A條。12月16日，又有4人因同樣原因遭逮捕，其中包括中文大學前學生會長蘇浚鋒。

除了逮捕轉發「杯葛選舉」的網友之外，港府也正在對外國媒體進行強烈的外部干涉。上月底，《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篇名爲〈Hong Kong Says Vote—or Else〉的社論，內容明確描述了許智峰與丘文俊遭通緝的處境，該文也寫道：

根據2021年5月24日立法會會議通過決議，在《選舉條例》中加入新的罪行，以「禁止任何人在選舉期間內藉公開活動煽惑他人不投票，或者投白票或無效票。」圖爲香港一處投票所。 圖／歐新社

「香港人若再公開抗議，將面臨嚴重的處罰。警方亦已經表示將在投票日部署1萬名警力。因此杯葛選舉與投白票，是香港人表達他們政治立場的最後手段。難怪共產黨這麼害怕這場即將到來的尷尬。」 圖／歐新社

此文刊登後，《華爾街日報》便接到香港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曾國衛去信抗議。他寫道：「我很遺憾貴報社論包含毫無根據的假設。」內文並駁斥港人「公開抗議將面臨嚴厲處罰」的說法完全是不實指控、並強調港府鼓勵民衆投票，保障人民言論、新聞、出版、結社等自由。曾國衛並於文末再次重申《選舉條例》第27A條，警告《華爾街日報》恐將面臨法律責任：

12月5日，作爲反擊，《華爾街日報》直接在社論版位將曾國衛的信件全文刊登，副標題寫着「這個政權將一篇社論稱爲『煽動』」，並將該信標題命名爲〈香港政府來信威脅WSJ〉（Hong Kong Issues a Threat to the WSJ）。也因爲被公開的信件內容實在過於荒謬，在該文下面還吸引了不少國外網友留言：

「這就好像馬杜洛（Nicolas Maduro）寫了一封信來跟大家介紹委內瑞拉公民的良好生活條件。 ㄏㄏ。」

「致香港市民，祝你們好運。請知道在你們爭取自由的戰鬥中，還是有美國人民與你們站在一起。你們的勇氣令人敬佩。」

林鄭向《環球時報》迴應表示，投票率的高低不代表什麼：「有一種說法是，政府工作做得好、公信力高時，投票率反而會降低，因爲民衆沒有強烈的訴求要選擇一些議員來監督政府。」 圖／中新社

荒謬又自我諷刺的應對不止這一樁。港府特首林鄭月娥在12月8日接受中國官媒《環球時報》的專訪，被問到「會不會擔心這一次立法會選舉的投票率太低？」儘管林鄭月娥的民間聲望自反送中運動以來跌至谷底，但隨着《國安法》施行後的香港自由全面緊縮，林鄭似乎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向《環球時報》迴應表示自己毫不擔心，因爲「投票率的高低不代表什麼」：

林鄭月娥這番超乎政治學常識的解讀，或有其發言的脈絡原因。本回選舉氣氛冷清，一來是政治空間的壓縮所致，二來是選舉制度的改變（詳情參見：〈用「愛國者」清洗香港？中國人大對港突襲「選舉改造」〉），外界也普遍認爲投票率會大幅降低。然而林鄭的說法，或許是閃避現下香港對於政治極度不信任的離心感受，好作爲其開脫政治責任的說詞，但全國港澳研究會理事田飛龍，就出言反駁：投票率是重要的，「因爲可反映民衆是否認同新的選舉制度，林太的說法屬其個人理解。」

然而林鄭的說法，或許是閃避現下香港對於政治極度不信任的離心感受，好作爲其開脫政治責任的說詞，但全國港澳研究會理事田飛龍，就出言反駁：投票率是重要的，「因爲可反映民衆是否認同新的選舉制度，林太的說法屬其個人理解。」 圖／法新社

同樣有建制派的議員也出聲反駁，民建聯的陳學鋒就認爲，「越多人出來投票，就是對愛國者治港的選制支持度越高」，以此呼籲支持建制的選民踊躍投票。而也就在這個愛國者治港的強力號召下，中國國務院港澳辦主任夏寶龍，在12月6日演講強調，這一次的立法會選舉「不是搞清一色、單聲道」，排除的只有「港獨和反中亂港份子」，

夏寶龍以「五光十色」說反駁外界指控的清一色選舉，尤其專指所謂的「西方外部勢力」對香港選舉的指指點點。相關說法符合中共一貫的政治解釋，但同時也有微妙的解讀認爲，如果立法會選舉都由建制派拿下，恐怕纔是中了「西方的陷阱」。這個觀點是來自全國僑聯副主席盧文端，他認爲在當前投票率低、民主派幾乎退出的現況下，如果演變成建制派通通當選的清一色狀況，反而不是中共中央所樂見的情景。

盧文端甚至還反向呼籲「建制派不要太貪心」，選民應該考慮支持非建制派的人選，來實現所謂的立法會五光十色：

「所以建制派『全勝』不是贏，而是『全勝即輸』。」

「致香港市民，祝你們好運。」圖爲香港西九文化區M+視覺文化博物館。 圖／歐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