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 楊瀾:幸福背後

優雅,知性,專業。

這是大部分人想起楊瀾的印象。一頭幹練的短髮,始終雲淡風輕的笑顏,出現在各種重大場合,甚至她參與的部分重要採訪,都深深烙印在時代發展的脈絡。

縱使風雲際會,無論何時何地,身邊圍繞了怎樣的行業頂尖,楊瀾作爲採訪者本人,也從未失去顏色,而是衆星之中,那個光芒萬丈的大女生。

但,一開始便是如此嗎?

今天我們要講的,正是關於楊瀾如何成爲楊瀾的故事。

而這其中,我們能看到的,不止有一個女性的堅韌、自強不息、永不止步,還有她的失落、不甘與脆弱,以及她最終決定和這些人性的弱點手牽手,一起走向前,去往那個包含了不完美的完美——屬於自己的幸福。

十點人物誌原創視頻

專訪 | 楊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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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之前“十點人物誌”對楊瀾進行了拍攝,在拍攝現場,她的動作、表情、甚至目光都專業且恰到好處。

一個推門進入房間的鏡頭第一次抓拍時出現了小瑕疵,楊瀾趕緊配合,一邊商討如何做更符合視頻的要求,一邊不厭其煩地再給出鏡頭想要的畫面。

鏡頭中的身影不禁讓人感嘆,原來人真的可以幾十年如一日的一絲不苟,舉止得體,談吐優雅。

雖然最爲大衆所熟知的的社會身份是主持人,但你不得不感嘆,在某種程度上,楊瀾是那種“大女生”,是每一個有野心有實力的女孩心之所向的成長樣本。

1990年,楊瀾成爲家喻戶曉的節目《正大綜藝》的主持人,這一年她剛剛畢業,22歲,就已經自信大膽地站上央視的舞臺,並迅速開始獨當一面。

4年之後,她拿到了中國首屆電視主持人的“金話筒獎”,也正是這一年,她做了一個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決定:離開央視,出國留學。

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當時的楊瀾作爲央視當家主持之一,留下來,一定可以有更多的發展機會。

而讀書,並且出國,意味着她將有至少兩年的空白期,在這段時間裡,她或許會被觀衆短暫地遺忘,而原本可以屬於她的機會,將有可能錯失。

但對楊瀾來說,一旦做好決定,就很難改變,“不合適就再換方向唄”。她似乎總是這樣灑脫。

她記得初中最愛的一本書是《簡愛》,簡·愛有一次登上城堡的屋頂,眺望遠方,說:“我想達到我目力所及的那個遠方,我渴望着到遠方去冒險。”

沒有人能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她不會、也不願被任何既定規則框住。

楊瀾曾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這句話對她有着很大的“殺傷力”,遠方可能艱難險阻但也是無限曠野。

如今看來,這樣一個看似冒險的決定,非但沒有影響她的發展,反而讓楊瀾積蓄了更多勢能。

1996年5月獲得哥倫比亞大學國際事務學碩士學位後,楊瀾導演了紀錄片《2000年那一班》,出版了散文集,加盟鳳凰衛視,開啓了自己的黃金節目《楊瀾訪談錄》,也是中國電視史上第一檔深度個人訪談節目。

時至今日,《楊瀾訪談錄》都是國人心中當之無愧的訪談節目巔峰,雖然採訪了衆多國內外政商、文化屆的知名人士,但節目的核心始終是楊瀾。

《楊瀾訪談錄》的製片人曾說,這個節目實際上是對楊瀾和採訪對象智慧的雙重倚重,觀衆看的是楊瀾本人和採訪對象的碰撞。

就這樣,楊瀾成爲無數中國女孩理想形象的範本,她目標明確,永遠尊重自我,堅定自我,穩步走向自己最好的樣子。

一切看似順風順水,但真的是這樣嗎?

“等等”,楊瀾說,“生活是複雜的,任何問題都沒有一個簡單的答案,如果有人嘗試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那請不要相信。”

2022年,疫情的第三年,楊瀾感覺人生好像卡住了。

這一年的寒冬,她正在四川拍攝《新生萬物》,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那邊傳來的消息讓她心裡一顫——80歲的父母感染新冠了,發燒嚴重,母親更是四肢無力難以行走。

一邊是全員出差到四川的團隊,一邊是家中年邁的父母,楊瀾對兩邊都難以割捨。她當下決定,提前熬夜把工作做完,儘早回到父母身邊。

回去第二天,楊瀾自己也感染了。但她強忍着種種不適,依舊每天早起照顧父母,在高燒的狀況下,她給父母量體溫、餵飯、喂藥、洗漱,甚至在保姆也病倒之後,她開始給全家人做飯。

日後回想,楊瀾承認,那是人生少有的黯淡時光。對父母健康的擔憂、對公司運營的憂慮、對未來的迷茫和焦慮同時出現,她也和大多數人一樣,深深地陷入一種失控感中。

一件小事,像一個小火苗,重新點燃了她。

母親在病得嚴重時,一度很難被攙扶到洗手間,也已經發燒的楊瀾有一次實在抱不動了,就跟媽媽說:

“媽,你記得你小時候教我的交誼舞嗎?現在咱們就一起練習一下,你一手摟着我的脖子,一手扶着我的手臂,靠在我身上,來,嘭擦擦,嘭擦擦......”

母女兩人依靠着彼此,於此刻的苦痛中艱難起舞,在對方身上的溫度中,這讓楊瀾再次感受到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

在那個近乎膠片般無數次閃回的畫面中,楊瀾和母親互相拖拽,彼此羈絆着,也彼此支撐着。她突然發現,這個曾經自己的依靠,已經變得那麼瘦弱,她跟自己說:

“我沒有退路可言,我必須扛過去。”

她想起山本耀司說過,自我這個東西是看不見的,你只有撞到其他很強大的東西,反彈回來,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同理,我們人類的心理韌性,也超乎我們所有人的想象。

她開始反思自己和當下的社會環境,覺得是時候,該思考一個看似簡單,卻需要人一輩子來學習和追尋的心理體驗——幸福。

於是她靜下心來,開始全面推進一本新書,希望在創作過程中可以找到讓自己和讀者都更快樂的辦法,她把書取名爲《幸福力》。

寫作《幸福力》的過程,對她來說不只是完成一項項目,更是一次內在的探索。她反思自己的思維慣性和行爲模式,也更真切地看到了更多人的情緒困境。

通過不斷的“往裡走”,讓楊瀾再一次“見衆生”。

她看到無數對未來迷茫的青年人,在城市的叢林反反覆覆,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她看到北漂、滬漂、港漂,在浪漫與殘酷之間漂泊着,孤獨又無助;她看到在婚姻中與枕邊人產生糾紛的已婚人士,和父母離異後的單親子女;她甚至看到烏克蘭應徵入伍的父親,炮火紛飛的國度裡,那個晝夜哭泣的孩童……

人間悲歡,沉沉浮浮。

伍迪艾倫曾說,想到這世上有一個人吃不飽飯,我就睡不穩一個覺。而做主持人多年的楊瀾,同樣擁有着這種對世界的敏感體察。

那麼到底該怎樣在混亂不安的世道找到快樂?

楊瀾覺得,或許可以用自己的影響力,做些什麼,不是給予幸福,而是讓每個人擁有掌握幸福的能力。

關於幸福,楊瀾一直有一個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2009年,14年前,她在做節目《天下女人》時,觀察到了一個現象:女人總是把自己的幸福,放在一個特定的前提之後。

這似乎形成了一個特定的句式,即“我只有......,才能獲得幸福”。

有人往空白處填的是“找到一個白馬王子”,有人填的是“財務自由”,好像幸福是需要一定條件才能夠勉強得到的東西。

當時楊瀾就意識到,這種觀念好像哪裡不對勁。

在寫作《幸福力》的過程中,她閱讀了200多本心理學相關的書籍,並採訪了中外多位心理學家、臨牀的心理醫生,終於得到了答案:幸福並不是突然發生於某個特定的高光時刻,而是一種持續的心理體驗。

她知道,中國目前有9500萬抑鬱症焦慮症患者,比例之高十分駭人,掌握獲得幸福的方法,變得越來越重要。

她認爲,“人是可以通過學習和鍛鍊,擁有讓自己變得幸福的技能的,就像是健身鍛鍊肌肉一樣,我們同樣可以鍛鍊心理的韌性”。

就像楊瀾自己,也並非生而就是今天的楊瀾。

她還記得報考《正大綜藝》時,考了幾輪之後,她都順利過關,本來信心滿滿,卻在不經意之間,聽到了幾個編導的對話。

其中一個人說:“綜合看,楊瀾個人素質是最好的,可是還不夠漂亮”。

這對剛剛走出青春期的女孩來說,是莫大的打擊。

回到家裡,她開始對着鏡子找自己的“毛病”,臉盤子不夠小、眼睛不夠大、還有嬰兒肥......“這怎麼上電視啊!”於是她心生退意。

但是母親的一句話點醒了她:“漂亮的標準因人而異,都和別人一樣,你不就沒有特色了嗎?”

於是儘管不夠完美,但她以自然清新的形象勝出,成爲《正大綜藝》最年輕的主持人。

主持的過程中,她也收到過很多來信,諷刺攻擊的聲音不絕於耳,有人甚至洋洋灑灑總結了四五頁“楊瀾愛出風頭”的罪狀陳列。

但前輩趙忠祥安撫她,你以後會聽到各種聲音,有人說你冷場,有人說你話多,有人說你笑不開,又有人說你笑太多,你滿足不了所有人,只能做自己。

這些提醒,讓她越來越愛上自己,堅定自己,形成穩定的自我認可。一旦人生中再遇到類似的聲音,她自然知道如何處理,這就是心理強度的練習。

除此之外,楊瀾還在書裡總結了很多方法,幫助讀者做心理強大的練習,從而增加幸福感。

畢竟治癒自己,始終只能自我取悅,楊瀾更希望的是,通過《幸福力》,治癒所有迷茫和困惑的人。

楊瀾悄悄地說,其實《幸福力》在某種程度上,也圓了自己一個夢。

曾經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楊瀾就開始對心理學產生興趣,但當時國家剛剛恢復高考,別說瞭解心理學了,大多數人對這個學科的誤解都是“研究精神病的”,國內甚至連心理諮詢師都十分罕見。

楊瀾周圍自然也少不了反對的聲音,很多人說,心理疾病只有外國人才有,我們中國用不上。就這樣在家人朋友的勸說下,她沒有走上這條職業的道路。

很多年後,這也成了她心中的一個遺憾。在日後的工作中,她總是想對這個青年時沒有機會追尋的夢想,做出一些彌補。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楊瀾的採訪不同於其他的訪談,總是更溫和有深度,這源於她對人以及人性本身,源源不斷的好奇。

這同時也讓她對於人的探究不只流於表面,2021年,楊瀾就曾經寫過一本《大女生》,探討女性如何走向自我的成功。

楊瀾在當時的採訪中向《十點人物誌》透露,她成爲大女生,也並非一帆風順。作爲一個成功女性,同時又是一個妻子、母親,她在一段時間內,甚至都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

她在各種角色之中,一路狂奔,在別人苛刻的目光中,終於成爲了一個“大女生”,卻忘了給自己的心靈,一個合適的棲息之所。

於是在又一次搬家之後,她給自己準備出了一個書房。

那是她多年努力後,難得的個人空間。房間並不大,和她小時候的臥室差不多,但她卻感覺自己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宇宙。在裡面,她寫書、看書、準備策劃,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似乎此時,那個光芒萬丈的楊瀾,才終於和依舊享受小幸福的楊瀾合二爲一。

而回到關於心理學的夢想來看,楊瀾深知,自己關於幸福力和心理學的執着,很難讓已經在媒體領域登上高峰的她,獲得更多心理學領域額外的榮譽。

但寫作《幸福力》本身,就是她的幸福。

楊瀾說:“創作的過程,是一種生命特別飽滿、活躍、敏銳,又充滿韌性的狀態”。

如今楊瀾早就不需要更多世俗的標準,來證明自己的成功。幸福的人先享受世界,而帶領人走向幸福,何嘗又不是一種更大的幸福?

生命是持續的超越,在幸福的陪伴下,允許自己成爲自己,這便是楊瀾對自己、以及《幸福力》讀者的最大的期許。

作者 | 荻揚,採訪:謝方 荻揚,來源:十點人物誌(ID:sdrenwu)

主播 | 夏萌,用我的聲音溫暖你的睡前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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