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會"德國,踢歐洲盃!4天后夢碎,23歲天才向祖國道歉

郊外的花園中,一羣移民正在燒烤聚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這些男女彼此之間有何共同點?”旁白聲音響起,“他們的孩子都爲德國國家隊踢球。”

這是一支2008年拍攝的公益廣告,拍攝方是德國足協——那正是德國足球憑藉多種族融合(Multi-culti),厚積薄發的歲月。2年後,移民後裔們在足球世界逐漸向上攀爬,這羣原本被社會邊緣化外鄉人,逐漸成爲整個德國的驕傲。

許多人對這則廣告所傳達的願景深信不疑,這其中就包括博爾納-索薩

現年23歲的索薩是個典型的多種族融合體。他出生於克羅地亞首都薩格勒布一個名叫普雷奇克的移民街區,但父母都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一個克羅地亞族佔多數的波黑小鎮。此外,他的姓氏索薩——也表明他家族有拉丁血統。儘管自小天賦出衆,但直到2017年以650萬歐元加盟斯圖加特前,他的職業履歷壓根談不上光鮮。但他計劃入籍德國,然後出征今夏的歐洲盃——3天前,他被告知因爲爲克羅地亞U21效力時已年滿22歲(國際足聯新規規定代表原足協參加的最後一場正式比賽,不能超過21歲),他即便入籍後也無法代表德國國家隊出戰。從7號傳出“轉會”德國的消息,到11號正式失敗,23歲的索薩4天內經歷了大起大落。

即便在多種族融合現象普遍的德國社會,索薩的案例仍然顯得特殊。不僅因爲索薩的職業履歷並不符合一名同時代典型德國國腳的成長軌跡——成長於工業區或巴伐利亞,自小便得到德國精英足校和豪門俱樂部的垂青,繼而接受系統化的幾何式足球教育。他們大多有雙重性格,可以同時兼具性情平和態度傲慢——他們既是工業化足球青訓的優良產物,也是先進足球哲學的受益者。更重要的是,無論移民與否,他們都自小成長於德國足球體系

而這也是索薩身上另一個特殊點:他的大部分足球經歷,發生在克羅地亞。僅憑在德國踢球3年(其中1年還是在德乙),就夢想爲德國國家隊效力,索薩確實有些“另類”。

拋開技術層面,他首先符合申請德國護照的資格。他的外祖父在德國烏爾姆經營公司已長達40年時間,自己的母親就出生於柏林,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先後在外祖父的德國公司裡打過工。

索薩本賽季集錦(來源:本站體育)

打鐵還需自身硬,僅憑家族關係得到的德國護照並不能保證他的職業發展。真正讓他敢於向克羅地亞足協“挑釁”,是本賽季的競技狀態。在斯圖加特主帥馬塔佐拉的3-4-2-1體系裡,身爲左邊後衛的索薩,將自己的傳中優勢發揮到了極致——截止目前,索薩的聯賽助攻數高達10次,在五大聯賽所有邊後衛中,僅次於尤文的誇德拉多。

這位將貝克漢姆視爲偶像的小夥,對自己的傳中能力十分自信:“傳中是我的強項,這與斯圖加特的陣型無關。我把自己的最強武器磨得更加鋒利,如果需要的話,我甚至可以從火星傳中。如果我對生命中有任何事感到確定的話,那就是我的傳中。哈哈。”

可惜,最後的“哈哈”,似乎有些底氣不足。道理有兩點:首先,傳中並不是檢驗一名邊後衛能力高低的唯一標準。考慮到斯圖加特與克羅地亞國家隊慣用陣型不同,索薩的這一優勢並沒有太多說服力。

觀看本賽季斯圖加特的比賽你會發現,索薩的踢法極富侵略性,而這主要因爲斯圖加特三中衛中的1位和2位攔截型後腰會時刻保護他的身後。誠然,進攻效率表明索薩天賦出衆,但在爭搶和防守這2個邊後衛關鍵數據上,索薩在五大聯賽中卻是排名偏後的。儘管他堅持自己的出色助攻數據與球隊陣型無關,但不得不承認,他在斯圖加特實際上踢的是經典邊鋒,而這就是球隊陣型所決定。

其次,即便索薩傳中真的屬於自學成才,他也沒掌握穩定輸出的能力。回看他在德甲的3個賽季,你會發現他的前2個賽季堪稱災難:先後5次遭遇重傷。傷愈復出後,也得不到穩定的出場時間;獲得了穩定的出場時間,大多情懷下也是替補。

採訪中,索薩反覆提及自己去年遭遇不公對待。因爲即便是國家隊在左後衛位置上捉襟見肘時,主教練達利奇也偏好比索薩年長5歲、且在土耳其聯賽效力的梅爾尼亞克。這既是對老將能力的偏見,也是對土超聯賽整體水平的歧視(土超聯賽的競技水平,並不一定比德乙聯賽低)。更何況,梅爾尼亞克在聯賽中的出場時間是索薩的4倍之多。簡而言之,壓根無法證明索薩配得上克羅地亞成年國家隊的徵召。

我們再看看索薩自己給出的理由:“我快24歲了,但我還沒有成年國家隊的出場紀錄,我在德國踢了3年,我決定要爲德國隊出戰。這事沒有挽回的餘地,我不會更改自己的決定,稍早前,我也已經告知克羅地亞足協和達利奇。”

那麼問題來了,克羅地亞足協是不是自始至終壓根就沒把自信過頭的博爾納-索薩當回事?

答案不盡然。在整個歸化過程中,索薩都是在與德國足協技術總監比埃爾霍夫對接。請注意這個人選,不是足協主席,不是現任主帥勒夫,也不是新任主帥弗裡克,而是技術總監。

一般而言,足協主席一般是行政官員,並不具備深度的專業足球知識;主教練的主業則是專注於下一場比賽,並不需要涉及人事談判和業務解釋等工作;一名長期在位的技術總監,才需要同時權衡短期內的行政和專業矛盾,併爲長期發展做出規劃。

但問題是,克羅地亞足協壓根沒有技術總監,所以即便比埃爾霍夫想就索薩轉換國籍一事找人溝通,克羅地亞方面也沒人接電話。

從更廣泛的社會層面來講,索薩只是每年從克羅地亞遷徙海外的4萬名移民之一。近50年來,克羅地亞經歷過兩波移民潮,上一次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另一次就是最近10年。但與70年代的那次“打工潮”不同,如今的克羅地亞人傾向於全家移民,這意味着他們一旦在海外紮根後,就再也不會回國。社會學家預測,這種人才大規模流失,很可能在5年內就對克羅地亞的各大行業產生毀滅性打擊——足球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即便是對於像博爾納-索薩這樣移民成功的年輕人來說,取得一張發達國家護照,也不意味着就會被主流社會接受。2008年德國足協拍攝的那段廣告確實取得了巨大社會反響,但之後十年,卻見證了德國社會的2次重大轉變。

先是默克爾啓動“彩虹計劃”,允許更多外來移民融入德國社會。2014年,德國甚至有史以來首次面向非歐盟居民開放雙重國籍。但隨着2015-16年超過100萬難民涌入德國,一場針對移民的抗議活動開始興起。默克爾主推的“彩虹計劃”險些讓她丟掉了烏紗帽。

德國極右翼組織領袖亞歷山大-高蘭德就以拜仁中衛博阿滕作爲例子,總結了部分德國人對待移民的態度:人們可能喜歡他,但這並不意味着,人們希望讓他住在自己的隔壁。

而關於索薩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得知自己無法代表德國隊出戰後,索薩第一時間發文,重新表達了自己希望被克羅地亞徵招的意願。“我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事後證明我太天真了。在這裡向克羅地亞的公衆、球迷和足協道歉。”他在公開信中寫道。

但作爲一名即將年滿24歲的職業球員來說,天真從不是一個理想的藉口,就像事情搞糟後堅稱自己還是孩子的成年人一樣,他需要爲此承擔責任。

對此,反倒是索薩之前堅稱從未與之有關任何對話的克羅地亞國家隊主帥達利奇,接受採訪時語重心長地表示:“我爲這孩子感到遺憾。我尊重他的決定,也給了他很多支持。對於他,我沒什麼可原諒的。我也沒有因爲他做的一些事情恨他。但是考慮到木已成舟的事,他不會踢歐洲盃。”

達利奇說:“如今要採取行動的是索薩,他必須踢得更好,通過比賽讓自己配得上克羅地亞國家隊。”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出發,博爾納-索薩的歸化案都是一場事先張揚卻註定失敗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