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3年,10月9日,立冬12日,福建,同安縣境。
“好,乾死他們!”
“轟!”
追雲號上,艦長潘學忠親自操作一門鯊型短重炮,朝着左舷外不遠處的一艘尖瘦的小型划槳船轟出了一發葡萄彈。九枚重子彈脫膛而出,正中那艘船殼單薄的小漁船,立刻就敲出了好幾個窟窿,船上的人損傷慘重,大呼小叫着棄船而逃,往東邊的岸邊游去。
遠洋艦隊的六艘船正成2112隊形通過廈門島西側的狹窄海峽,星火級分兩隊在前後,烈焰級一前一後在中央。在她們身邊,正有數不清的小船向她們發動了襲擊,看上去頗有蟻多咬死象的氣勢。但是很可惜,即使在幾年前,東海人也不太怕這種架勢,更別說火力已經完全升級的現在了。
兩艘烈焰級甚至都沒有火力全開,海員們好整以暇的一發一發地射擊着,圍攻的小船就不斷變成了水上垃圾。在先頭部隊迅速全滅後,剩餘的海盜也立刻醒悟了過來,不再做什麼非分之想,拼命往東西兩邊逃去。
遠洋艦隊也沒有繼續與他們計較,只是按計劃駛出海峽,然後離開了這段海域。
數日之前,遠洋艦隊對泉州的訪問並未濺起太大的水花。雖說他們對南洋貿易的介入有從泉州海商嘴裡搶肉吃之嫌,但目前就這幾艘船,影響不大,而且東海國最近在朝廷那邊風頭正勁,與賈似道和諸多軍頭都結好,所以還是不要招惹他們的好。既然並未有人出頭找茬,遠洋艦隊在謝明辛的協助下,很快完成了貿易,又招募了一批水手,聘請了幾個熟悉南洋情況的嚮導,等到後續船團從溫州-福州一路過來,便啓航繼續南下了。
到了今日,他們進入了泉州西南的圍頭澳,到達了後世金門、廈門二島所在的海域。之所以來這裡,目的是昭然若揭的:若是東海商社想在福建設立據點,還有比這兩個離島更好的地方嗎?所以趁着這次南下,自然要來考察一下。尤其是廈門島西的篔簹湖,據說現在尚與大海相通,是個天然避風港,非得去看看不可。
金、廈之名是明朝之後纔出現的,現在前者稱“浯洲”,後者稱“鷺島”,都歸屬於泉州同安縣轄下。但實際上,所謂“離島”在這個時代的海貿中並不是什麼優勢,南宋對貿易持開放態度,想做生意的話直接去泉州就行了,有什麼必要佔島爲王呢?反而隔了一道海對交流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兩島雖然地理位置優越、面積廣大,但在此時並沒有多少人居住。其中浯洲還好一些,上面有可追溯至唐朝的牧馬場,還有幾個鹽場,所以居民可能有千戶以上;而鷺島則要差不少,島上只開闢了朝向大陸一面邊緣處的一點,撐死也就幾百人罷了。
但一海之隔的大陸上的同安縣,就明顯要繁華得多了,岸上到處都是農田,海邊隨處可見漁船——就是這些漁船,在見到遠洋艦隊到來之後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前面說了,泉州附近沒有成氣候的海盜,那麼不成氣候的海盜自然也是有的。他們大多是居住於海邊的疍戶,尚屬於海盜的低級形態,平時正經捕魚爲生,偶爾見到了落單的商船就一哄而上,如禿鷲一般搶個乾淨。遠洋艦隊的兩艘烈焰級,到達海邊後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熟悉東海海軍作戰方式的人,見到烈焰級高大修長的船身和密密麻麻的炮位會自然地感到恐懼,但海盜們不知道啊!在他們的印象中,越大的船就越是笨拙、緩慢、顧頭不顧尾,越容易對付。所以他們見到遠洋艦隊的大船進入了鷺島附近的狹窄海域,便歡欣鼓舞了起來,又有肥肉吃了!於是呼朋引伴,在遠洋艦隊一步一停探測水文、繪製地圖和風景圖的時候,提前進入了鷺島西邊埋伏起來,等東海人進來的時候便一哄而上——然後就被打火雞了。
這只是一段小插曲,東海人現在家大業大,對這些小毛賊只是一笑置之,甚至還有點小心思——剛纔可是不少水上討生活的人呢,能不能僱來爲我所用呢?
不過這不是一時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現在他們急着遠洋探險,離開金廈後,便一頭扎入遠海,向西南邊的廣州方向駛去。沿途也有不少優良的港灣和人口聚居地,但有了之前的經驗,他們知道在此停留意義不大,所以一路未停,直接趕到了珠江口。
10月11日,立冬14日,廣南東路,海上。
“西經5.6度,北緯22.2度,已達伶仃洋東側洋麪。”
時值正午,追雲號上的武新知操作儀器,測量出了當前的經緯度。
其實即使沒有座標,看着西方星羅棋佈的小島、支離破碎的洋麪,再與手中的海圖一比,就知道這裡應該就是著名的伶仃洋了。
潘學忠在海圖上標記了位置,不得不再次爲東家們所繪製的海圖的精確感到驚訝,但也不禁產生了一絲疑問:沒聽說他們之前來過廣南啊,這圖是怎麼繪出來的?
不待他的疑問發酵,旁邊的韓鬆就感嘆地說道:“西邊過了那些島就是伶仃洋了啊,可惜小文被朝廷召回去了,不然該帶他來看看……算了,打出信號,還是2112陣型,我們去北邊那座大島周邊一轉!”
准尉們立刻去操作了,片刻之後,寒露、霜降兩艘星火級一馬當先,帶領艦隊往香港島北部的狹窄海灣駛了過去。
艦隊來香港考察,自然是出於與考察金廈同樣的目的:尋找一個在南海的落腳點。
廣東這邊,地勢封閉適合防守的地方還有很多,但海洋部相信英國人的眼光,直接就來了香港島附近。不過當前的香港比廈門還不如,幾乎沒有人煙——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爲伶仃洋上最大的幾個島之一,還是有一些人在此落腳甚至定居的。但是金廈周邊至少還有一個陸上的同安縣可以作爲人口和物資的來源,而現在香港周邊的大陸上卻沒什麼人,要到北邊的東莞縣纔能有比較密集的居住區,開發難度遠高於金廈。
韓鬆圍島轉了一圈,基本上就給這裡判了死刑,然後又帶隊繞過大嶼山,一直向西,渡過伶仃洋,到了西岸,也就是後世的珠海澳門一帶。此時天色漸晚,於是他們找了個小海灣停泊了下來。
這時候,海圖就與實地產生了較大的區別——此時的伶仃洋要比後世的珠江口大得多,後世珠江三角洲大面積的陸地此時尚未沖積出來,大海幾乎一直延伸到廣州,西岸的珠、澳一帶的地形也和後世不太一樣。
不過,西岸好歹是有不少平地的,總比全是山的香港要好一點,至少艦隊能在這裡找到幾個小漁村,並與他們交易換些新鮮食材和飲水。據本地人所說,偶爾經過這裡停靠一下的海船還是挺多的,這讓韓鬆的印象好了一些。此時伶仃洋西岸一帶歸屬於香山縣管轄,而香山縣是個比較年輕的縣,設縣剛過百年(這算是非常年輕了),前身不過是個駐軍的水寨,到現在人口也不多,沒什麼存在感。
艦隊停泊了一晚,沒出什麼大事,第二日便往東北去了寶安鎮,也就是後世深圳寶安區附近,這倒是個意外的好地方。
寶安鎮前身是唐時的寶安縣,後來寶安縣改名東莞縣,再後來縣治遷去了北邊的莞城,便把寶安鎮留在了這裡。雖然不再是縣治,但寶安鎮兩山夾一灣,地理特徵明顯,是廣州前往東南的航路的地標,又是軍隊的一處駐紮地,所以還算繁盛,應該說是伶仃洋周邊最大的人口聚居區。
遠洋艦隊到達了這裡,發現這裡五臟俱全:既有城市、旅舍,又有充足的食品和物資供應;碼頭設施比較完善,停泊烈焰級毫無問題,甚至還有一處小規模的造船場;鎮中還有不少商鋪,大多是本地商號的分號,但也有一些來自福建甚至江南的商家;鎮外山上有佛寺道觀,海邊有媽祖廟;周邊開發程度比較高,既有農田、林場,又有鹽、珍珠等海產,人民生活水平不低。
停泊的時候,狄柳蔭派人下去考察了一番,對這裡很是滿意,之後高層們商議一下,便決定:不去廣州了,就在此地完成交易,然後繼續南下!
這個季節北上廣州,是既逆風又逆水,靠風帆行駛起來費時費力,且淺灘暗流衆多,一不小心就得出事。所以就在寶安就地解決吧,反正在廣東這邊需要交易的東西並不多。
艦隊打出東海國和兩位伯爵的旗號,遣章愷去鎮上拜了碼頭。寶安鎮上連個九品官都沒有,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當即不敢怠慢,滿鎮有頭臉的人物都出來迎接了。
這可就令股東們苦笑不得了,韓鬆和李濤緊急換了身禮服,下岸應和了一下,然後就讓狄柳蔭去前面頂上去了。
“這倒也方便,正好可以順便把商務處理了,料他們也不敢坑害‘大宋官軍’吧?”回到船上的李濤說道。
“誰知道呢。”朱龍草聳了聳肩,“說不定他們見是‘官軍’,反倒要宰一刀呢?算了,我也去看看吧。”
艦隊沒有去鎮裡擾民,而是擇了一處清淨的港區泊下,用隨船帶的鐵絲網和帳篷搭了一處營地,讓船員們輪番休息。
大部分船員都是第一次到這麼南的地方。他們在本土上船的時候,天氣已經相當有寒意了,當初聽說廣南氣候四季炎熱,還不敢相信,直到一路南下越來越溫暖,現在到了陸地之上,感受到冬月間仍然如夏日般的高溫,纔不得不相信這世界真的如此奇妙。
爲了給本地居民留個好印象,軍官們對紀律進行了嚴格的管束,把士官、海兵和僱傭水手混合編成小隊,必須按小隊共同出行,相互監督,不得生事。出身本土的水兵還好說,但沿途僱來的水手散漫慣了,對這樣嚴苛的紀律很不習慣,但看在提前發放的豐厚的生活費上,還是忍了。
早就有消息靈通的小販,推着吃食來到了營地旁邊推銷。
最初,北方水兵們看着那些奇形怪狀的南國水果,還不敢下嘴,直到有膽大的掏錢買了點嚐嚐並大讚美味,才引來了更多人嘗試,然後很快就把攤子買空了。
不過這樣的行爲很快被朱龍草制止住了——這麼隨便吃東西,萬一痢疾了怎麼辦?
但他也沒不讓他們解饞,而是組織了船上的後勤部門(由船醫發展而來)來了一次集中採購,仔細沖洗過之後,再分批定量發放給船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