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瓦西里聽到哈巴羅夫的建議後,沒有經過多少思考便同意了。
對於這位表面是農夫,實際上手裡有沙皇頒發的漁獵許可證,從託博爾斯克、葉尼塞斯克一路過來,幹過農夫、獵人、漁獵民、地主,手底下最高時也有幾十號人的底細還是瞭解的。
……
雅庫茨克的對面,有一個地方叫奧爾萊,原本是歷經千辛萬苦遷徙到漠南草原的奧爾萊部落的駐地。
奧爾萊部落遷走之後,原本在勒拿河西岸與俄羅斯人住在一起的奧摩戈伊部落立即遷到了東岸,佔據了奧爾萊部落的地盤——與奧爾萊部落年輕的哈拉達庫楚克相比,奧摩戈伊部落的哈拉達卻是一個年過五十歲的老者。
人一上了年紀必定念舊,何況雅庫特人幾百前從貝加爾湖西岸遷到此地,沿途不知經過多少磨難:一千多年前就在此地繁衍生息的鄂溫克人的攔截,成羣的灰狼,尚沒有遷往黑龍江流域的西伯利亞虎,異常的寒冷。
他們抵達雅庫茨克一帶後,原本幾千戶的部落只剩下了幾百戶,幾百年過後,他們戰勝了寒冷,在這處“極寒”之地成功地生存下來,並將族羣擴大了阿爾丹河流域,當俄羅斯人沿着他們熟悉的氣溫、森林向東拓展時,雅庫特人也漸漸走出阿爾丹河,漸漸接近科雷馬河,已經開始與楚科奇人、科利亞克人接觸了。
原本他們以爲佔據這麼一處異常寒冷的地方肯定是高枕無憂了,沒想來了一羣比他們還不怕冷的“羅斯人”。
也是,在歐洲,俄羅斯森林地帶的氣候、地理、物產幾乎與西伯利亞相差無幾,除了氣溫略高一些,人家向東邁進時,除了熟悉還是熟悉,沒準還帶着一份安定。
俄羅斯人,那可是妥妥的森林民族啊。
(莫斯科,便是妥妥的森林大公國,藏在裡面與南方的遊牧民族鬥爭了幾百年)
作爲一個不斷遷徙的民族,自然不是願意抗爭的民族,像奧爾萊部落年輕哈拉達庫楚克那樣不顧後果,孤注一擲南遷的,肯定是少數。
奧摩戈伊部落哈拉達杜爾汗也是這麼想的。
奧摩戈伊部落、奧爾萊部落,是幾百年前從貝加爾湖西岸遷到雅庫茨克兩個根本部落之一,後來一直到阿爾丹河廣袤的地方逐漸散佈的雅庫特人都是從這兩個部落分出去的。
在這樣的高寒地帶,能活到五十多歲,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感謝長生天啊”
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正在給一頭母鹿擠奶的杜爾汗心頭暗想。
他的“帳篷”(與鄂溫克人一樣,是一種半埋在地上的希楞柱)矗立在勒拿河東岸的高地上,以前正是奧爾萊部落哈拉達庫楚克的住處。
與所有的雅庫特人一樣,杜爾汗家裡養了十幾匹相比蒙古馬毛皮更多更厚的雅庫特馬,以及幾十頭馴鹿,再加上十幾條可用來拉雪橇,也可用來狩獵的雅庫特犬。
雅庫茨克西岸高地最好的幾處地方都被杜爾汗的幾個兒子、女兒佔了,剩下的地方纔是其他人的希楞柱,緊緊圍着他這個哈拉達,這也是所有森林民族差不多的做法。
說是哈拉達,他直接能管的也就是與他關係最近的幾十戶人家,外圍的還有幾百戶人家也就是名義上聽他指揮,想要辦大事那也是需要一起商議的。
不過,作爲最原始的奧摩戈伊部落的哈拉達,杜爾汗一直兼任着勒拿河兩岸各部族大薩滿的職務,這纔是他這個哈拉達真正受人重視的關鍵因素。
“庫楚克……”,一想到那膽大妄爲的小子,杜爾汗心裡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跑就跑,爲何不讓我占卜一番再說?”
“也不知他如今過得怎麼樣”,杜爾汗不禁想到,又在心裡嘆了口氣,“那南方草原是雅庫特人呆的地方嗎,按照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歌謠,那可是一個時時刻刻上演着廝殺、血流成河的地方啊”
“羅斯人要徵收皮子,給他就是了,又不費什麼功夫,何苦……”
“爺爺”
正想着,他的今年才六歲的小孫子突然跑了過來,“有人找你”
“誰?”,杜爾汗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地方的人按說自己的孫子沒有不認識的,難道是羅斯人?”
他趕緊站了起來,剛纔蹲了許久,畢竟年紀大了,猛地一站起來,竟有些天旋地轉,正暈眩間,他趕到有一個人扶住了他。
“是你……”
說曹操曹操到,來人竟是消失了好幾年的庫楚克!
……
希楞柱裡。
杜爾汗觀察庫楚克許久,發現他似乎比以前還要精神一些,身材似乎更健壯了一些,也是,按照年頭,庫楚克也超過三十歲了,正是雅庫特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紀。
“……”
“……”
等庫楚克講完,杜爾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被安置在大草原上?你手下有幾千戶了?還能進行幾百裡的轉場?這都是真的?”
等庫楚克那堅定的眼神傳遞給他時,他一下就沉默了。
“……”
“老叔”,半晌,還是庫楚克打破了沉默,“這次來,小侄是有事相求的”
“哦?”,杜爾汗瞬時來了精神,“可是要搬回來?沒問題,勒拿河附近地方多得是……”
“不是”,庫楚克有些不忍,“……”
“實不相瞞,老叔,這次小侄是跟着瀚海國的大軍過來的,爲的就是……”
“何事?”,杜爾汗一聽眼睛裡剛泛出的光彩瞬間消失了,聲音也變得冷冰冰的。
“……,老叔,協助我們,趕走羅斯人!”
“甚?這……”
“杜爾汗在嗎?”,杜爾汗尚未答覆庫楚克,外面遠處又傳來一聲叫喚,杜爾汗一聽趕緊對庫楚克說道:“羅斯人來了,你趕緊藏起來”
……
葉爾莫林一邊走着,一邊哼着一首頓河小調。
接近杜爾汗的“大帳”時,他眼裡不禁閃過了一絲嘲諷。
“作爲養馬的民族,懦弱至此,實在是難以想象”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鄉,頓河下游的卡恰林斯卡亞,一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地帶,高大的頓河馬,鋥亮的馬刀,敵人的人頭高高揚起後產生的快意。
自從從葉尼塞河流域轉移到勒拿河流域後,除了那次不幸落入尼堪手裡,出現了人生的“至暗時刻”外,他的生活用精彩來形容是異常恰當的。
在維柳伊河、勒拿河、阿爾丹河,他葉爾莫林先後征服過大大小小几十個部族,搶過幾十個女人,有的還給他生下了兒女,不過作爲一個任情恣意、自由快樂的哥薩克,自己怎會被這些東西所羈絆?
又想到從十幾歲,一直幾十歲,死在自己胯下的不同部族的幾十個女人,他腦海裡不禁閃過一絲快感。
“呵呵,或許這纔是哥薩克的生活”
不知怎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哈巴羅夫那可惡的面孔。
“可惡!一個農奴竟然在督軍大人面前侃侃而談!這還不算,你自己提出什麼意見,自己去辦就是了,爲何還要自己一個堂堂的射擊兵上尉去跑腿?”
“哼,等這事了結了,老子瞅準機會一定要給那個可惡的農夫好看!”
心裡有了氣,喊起杜爾汗的名字不禁帶着幾分怒氣,來到杜爾汗的“大帳”後,他用手中的馬刀挑起了用好幾張馴鹿皮縫成的門簾。
“葉爾莫林先生”
葉爾莫林哼了一聲,心裡又來了氣,“聽見本大爺的聲音,爲何不出門迎接,還窩在屋裡幹什麼?”
作爲曾經在頓河草原討生活的哥薩克,聽得懂突厥語那是必須的,雖說雅庫特人的突厥語已經可以歸爲“上古語言”了,不過對於在西伯利亞一帶縱橫了十幾年的葉爾莫林,還是一個以“偵查”技能著稱的哥薩克來說,慢慢地還是聽懂了雅庫特人的語言了,如今還能說兩句。
他見杜爾汗神情有些慌張,不禁笑道:“屋裡頭藏了女人?讓我瞧瞧”
杜爾汗的希楞柱頗大,有一處角落還用一大張堪達罕(駝鹿)皮子隔着,葉爾莫林一邊四處張望着,一邊說道:“廢話也不同你講了,督軍命令,爲了共同對付那邪惡、卑劣的瀚海國蠻子,讓你將部落裡的青壯聚集起來,以三百人爲限,全部配上武器,帶上馬匹,協助我們作戰”
說着,他一下走到那張堪達罕皮子面前,並一下子拉開了。
裡面確實藏着一人,不過不是他想象中的女人,而是一個他熟悉的人。
庫楚克!
說時遲那時快,雙方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砰!!!”
一聲悶響,庫楚克手中的短銃直接抵在葉爾莫林胸口射擊了。
葉爾莫林手中的馬刀掉到了地上,捂着胸口仰天倒下了,就在腦袋接觸地面的那一剎那,他腦海裡想到的不是上帝,也不是聖母瑪利亞,更不是自己的爹孃,而是在溫多河流域那個白花花的大屁股……
葉爾莫林死了,對於像他這樣的西伯利亞哥薩克來說,倒是死得其所,不過對於鄂畢河、葉尼塞河、勒拿河流域的各部族來說,他就是惡魔,用惡貫滿盈來說也不爲過。
當然了,在哥薩克中,他還不是最臭名昭著的,最有名的正在準備上場,也不知有沒有上場的機會。